俩俩相忘

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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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开始在白纸上划竖线，然后三条连在一起，来预测一些我所想知道的东西。

刚入冬我的脚便红肿得像个馒头，此刻更加疼痒难耐。我观察过初的鞋，黑色系带或不系带各种品牌的皮鞋，而我却总是穿各色各样的靴子，离膝盖有一段距离，在冬天里露出光滑好看的小腿。

初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在冬天里穿裙子，却在整个夏天里始终一条长裤。这世上，很多事情是不需要别人懂的。

就像我不懂为何初要爱我，而不是米兰。

米兰是我大学生活的唯一收获。那时，有很好的阳光，米兰站在槐花树下，看着手里拿着书走过的我微笑，说：“可以一起去图书馆吗？”

这座城市有着别处很少见的槐花，我和米兰在那绕鼻的香气里一起上课，下课，吃饭，逛街，去操场看人打球，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闭起眼睛听风吹过耳际。

米兰捉紧我的手，问：“有一天，我们会不会爱上同一个人？”

后来，见到初。

他是米兰表哥的同学，受托来看米兰。米兰望向他的第一眼，我便知，她已成爱的囚徒。

初颔首微笑，询问衣食住行可有需帮助之处，米兰一一作答时，他始终保持微笑聆听姿态，不似那些刚出茅庐的愣头小子，急于表达，过于殷勤。一切一切，成熟得体，刚刚好。

米兰的话题开始围着初打转。

“听说他是IT精英。”“他穿休闲的西装好帅！”“原来他竟是个左撇子！”“他在电话里说明天降温让我们及时添加衣服。”“你说他明天会不会来……”

我嗯啊点头，最后声音飘进耳朵里都幻化成电脑屏幕上小乖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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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我刚认识小乖，喜欢在各种BBS里闲逛。

小乖很乖，不像网上那些说“来，给大爷唱个小曲吧。什么？不唱！那大爷给你唱个小曲吧”的人。他在网上写长长的文字，字里行间透着疏离，从不回复任何人的留言。留言的人越来越少，除了我。

夜凉如水的夜里，我趴在被窝里将他所有的文字一一细读。我给他留言：你不可以这么不快乐。

他终于回复我：快乐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我读给米兰听时，她嘴角噙了笑，“快乐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一笑，你感觉整个春天都来了。”

可是隔着电脑屏幕的小乖他不会笑，他告诉我他养了一只叫小白的小猫，天天给它洗澡，陪它聊天，将去掉刺的鱼放到碗里然后看它慢慢吃掉。

就算这样，我也是欢娱的。在小乖的世界里，我到底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我在电脑这头慢慢地打字：我想你一定有着薄嘴唇，大眼睛，笑起来很忧郁的样子。

过了很久后，他回：我已经不会笑了。

我知道小乖心里有伤，那种就算结了痂，也仍然会疼的伤。他的女朋友背叛他，和他最好的哥们儿在一起了。

当然，这些小乖不会告诉我，但他所有的文字堆砌在一起说出了他的秘密。

初很久不来看米兰，米兰犹如困兽，抓着我问：“他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不要给了打个电话？”

我懒懒地回她：“该来的总会来。”

初再来时，我和米兰已经被毕业论文和答辩折磨得快要疯掉！米兰将目光聚焦在初脸上十几秒后，才高兴地跳起来，“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初还是那样温和的笑，米兰兴奋地冲进教室，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答辩出来！

看着米兰消失的方向，初的声音软软地飘过来，像一枚忧伤的果实。

他说：“我以为不见便可以不念，可还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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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用了各种理由去说服父母放弃让她出国继续深造的念头，她要留在这里，留在有初的地方。

一座城市令你念念不忘，大抵是因为，那里有你深爱的人和一去不复返的青春。

六月，桃花开败梨花开。

初抓紧我肩膀，眼神里装满快要溢出的柔情，他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想保护你！你的内心远没有你的表面强大。”他指指胸口的地方，“这里，太凉薄，太需要一个人来温暖你。”

我愣在那里，有种想哭的冲动。可我还是挣开他，“你不应该爱我。”

初有些受伤，“那应该爱谁？米兰吗？”

哦，米兰。在我转身时，她已经跑远。阳光下，她的背影那样萧索和悲凉。

一个月后，米兰妥协，答应出国。

我坐在她的对面，不知道说什么好。米兰先开了口，她说：“初落在你身上的眼神让我想到了一个词：痛彻心扉。”

我握紧她的手，“可不可以不走？”

米兰笑，笑里有了忧伤，“也许得不到，就不会怕失去。”

她走的那个晚上，小乖在网上问我：“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我没有回答，只是打了一段米兰说过的话给他：“也许得不到，就不会怕失去。”

是啊，得不到，就不会怕失去。我想小乖应该明白。

梨花开败的时候，初来找我。

他变得清瘦，语气里有着酸涩，“不会连朋友也做不成吧？”

“怎么会？”我伸出手，“你和米兰都是我的朋友。永远都是。”

我在一家外资企业找了份工作，天天忙得人仰马翻。

初常常来看我，时常带了下午茶过来。分到吃喝的女同事无不打趣，“多好的男朋友，体贴又英俊！”

我夺了她们的吃食，恐吓道：“再胡说，小心以后没得吃！”她们乖乖闭嘴，我补充说：“他女朋友在国外读书！”

说完，在心里替自己解释，将来的女朋友，也是女朋友。

将这些说给米兰听时，她已经去了英国大半年。她给我打长长的电话，偶尔寄明信片，说那里的风土人情和金发碧眼的男生。电话挂断前，她幽幽地说道：“我还是没有办法忘记初。”

我在网上问小乖：“你有没有无法忘记的人？”

这一次，他没有回答我，直接下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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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疯狂地寻找小乖。给网上每一个认识的人发消息，通过种种途径找到论坛管理员，想获取小乖的个人信息，甚至跑到马路上问经过的人群：“你们认不认识小乖，那个有着薄嘴唇，大眼睛的男生？”

小乖消失了，像一年前他消失时一样。

我开始失眠，看到异常耀眼的白又或者令人窒息的暗黑。小乖在梦的尽头声嘶力竭地问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惊醒，初看着满头大汗的我，说：“你确定你爱小乖吗？”我木然地点头，脸上爬满了冰冷的泪。

“那他爱你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就像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爱米兰一样！”

我们对望着，眼神里都生出绝望。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年前，热浪滚滚的午后，男生甲用力将一个女孩拉进怀里，在她耳边悲伤地说求你不要动让我只抱一分钟，我妈妈刚去。她还来不及挣扎，另一个男生从角落里走出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任她哭倒在马路上。那个头也不回的男生是她男朋友，而男生甲是他最好的哥们。只是，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可是，那又怎样！”初握紧我的手腕，试图阻止我说下去。

我平静地看着他，“以前，我也养过一只叫小白的小猫。天天给它洗澡，陪它聊天，将去掉刺的鱼放到碗里然后看它慢慢吃掉。偶尔会在天气好的时候带它出去，去看陌生的人群和熟悉的城市。”

是的，小乖也许就是那个男生，我曾经的男朋友。在我不停地寻找他时，他注销了论坛上的号码，只剩下一段文字，他说我不配得到她，是我自卑，是我找人去试探她。最后，他说我只是害怕失去她。

彼时，我看着这行字，一下子哭得不可自抑。

他哪里知道，男生甲，他最好的哥们儿，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他妈妈根本没有死，他是做了出戏给他看。那只是一出将计就计，故意让他误会的戏呀！

初放开我，“你就那么确定小乖是他吗？”

这一次，我摇头，默默走出屋，抬头仰望天空。小乖是谁？他可能是网站的编辑、送牛奶的大叔、也可能是米兰的表哥又或者其他人。茫茫人海里，他可以是任何人，也可能谁也不是。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他。 [小说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