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宁
坦白讲,这是一节有争议的课。
在夏老师对课程做尝试的前前后后,网上几乎在同步展开着一场论战,正反双方旗帜鲜明、互不相让,都在捍卫着自己的观点。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争论,我陷入到了回忆之中,我发现,夏老师用这节课把我打发回了一九九五年。
那年上半年,有一位顶着“联合国开发署(UNDP)首席技术顾问”头衔的美国专家Dwight W.Allen博士“悄悄地”来到了中国,在对中国部分地区的中小学计算机课程进行了一次短期考察后,他给当时的国家教委写了两篇考察报告,报告的名称有点吓人——《中国中小学计算机教育的未来》和《对中国中小学计算机课程设置的再考察——一个警告》。由于这两篇考察报告没有在国内的媒体上公开发表过,所以知者不多,但它提到的观点,却如同一条潜流,直到今天还笼罩在信息技术课程上空。
让我们先重温一下考察报告中的观点。Dwight W.Allen首先明确了两种不同的计算机教育:要么把计算机看作教育目标,要么把它看作教育工具。这有点像20世纪80年代初著名的计算机教育应用学者Robert Taylor对计算机应用于教育基本形式的概括,就是众所周知的3T模式,他认为计算机应用于教育,计算机要么是Tutor(辅导教师),要么是Tutee(学习者),要么是Tool(工具)。这里的Tool显然对应Allen的教育工具,而Tutee就对应着教育目标。它还有点像我们经常提到的“计算机文化论”、“计算机工具论”的划分。简言之,把计算机看作教育目标,就意味着直接学习计算机知识,把计算机作为学习对象,如学习计算机的基础知识和基本原理,学习程序设计语言。把计算机看作教育工具,就意味着计算机并非直接学习对象,而是要学会用计算机来学习,如文字处理软件的学习,软件本身的学习并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学会用软件来处理文字。
18年前的Allen是坚定的工具论者,他措辞激烈地认为计算机应该是工具而非目标。“现在计算机已成为教育的工具而不是教育的目标”,“把计算机看作教育的目标还是教育的工具,这是当前中国的计算机教育政策和美国以及其他工业国家的计算机教育政策的根本区别所在”。他从计算机教育的历史中寻求佐证:“在二十年前的七十年代,注重计算机语言学习的课程在美国的中小学校很是典型,但近十几年来已经被认为是过时的了。”“以BASIC语言为中心的课程是第一大危害者……如不彻底改变方向,一切证据表明中国中小学计算机教学将面临最大的灾难。”
观点偏激?危言耸听?其实,我们大可不必介意具体的结论,如果我们把眼光投射到整个计算机教育发展的历程中,那么,我们会看到,在一九九五年有这样一个人、在一次考察后写下了两份考察报告,不过是计算机教育历史上的一个点。而在计算机教育的一条长长的时间轴上,你会发现计算机有时候是教育目标,有时候又成了教育工具,计算机课程正是这样左一脚、右一脚地向前行进着。
思绪又回到了18年后的今天,计算机课早就变成了信息技术课,课程的内容之丰富更远非当日所能想象。但奇怪的是,Allen所提出的“目标—工具”二元对立依然困扰着我们,今天的很多争论说到底还是“目标—工具”之争。不信我们就拿这种论调来分析一下当下的种种课程实践倾向,如强调硬件的(传感器、机器人的控制系统)学习、在程序设计教学中强调算法思想,就大致是把信息技术本身的知识、原理当作了学习的目标;而在动漫一类的课程中,信息技术仅仅是学习工具,而用信息技术工具来创作才是课程真实的目标。
回到夏老师的课,在她眼里,信息技术就是一个工具,学会用信息技术去解决生活中的问题才是课程应该给学生的东西。而在以信息技术为学习目标的人眼里,在这节课上却只看到了热热闹闹的活动,而课程中的技术却未免有失浅显,甚至有些活动根本和信息技术无关。
好在今天的我们已不再像Allen那样态度强硬,未来信息技术课程的定位也并非一定要二者必择其一。在今天信息技术一日千里的大背景下,不同学段、不同地域的信息技术课程在目标上呈现多元化发展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包容,在包容中消解掉二元对立才是课程之福。
这是我温故一九九五,所得到的最后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