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木上的刘岩

冯珊珊

在互联网这个竞争激烈的行当里，创业者每天都生存在前有狼后有虎的窘境中。

唯有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回首过去，才会发现过程其实是一种经历。“我觉得没有比互联网更好的行业了，它既能让你实现人生的价值，又能每天不断地感受到变化，同时还能创造个人财富，我真的非常热爱这个行业。”北京六间房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六间房”）总裁刘岩说。

抛开了大哥带小弟的创业情怀，脱去了穿西装打领带的职场打扮，现在的刘岩变得更真实。从创业到现在，刘岩每天都充满危机感，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思索企业与行业的死角，如果有问题就要立刻着手解决。

“我现在还是会惯性地抽出固定时间，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人和事过一遍，看看有什么疏漏，也会花很多时间去想怎样能够把公司做得更好，但心态相对稳定，不像前几年一切都靠激情和理想顶着。”刘岩说。

疯狂年代

1998年，刘岩放弃了外企的高薪，创办了当时国内第一家视频网站。作为一个蓝海市场的发现者，按道理本应独占市场，但他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收获。之后的几年里，刘岩一直在总结当初创业未果的原因，他发现，即使是合适的事业，也一定要有合适的时机。

坚持了三年后，刘岩受王志东之邀加盟了点击科技。在从创业者回归经理人的四年间，刘岩每天穿着西装，在一群年轻姑娘和小伙子的敬仰崇拜下，为很具体的业务目标加班、突破和思考。那个时候，他的团队业绩最好，朝气蓬勃，人人羡慕。后来刘岩自己总结，这个阶段是他职业生涯中比较醉心于“模式”研究的阶段，虽然在这之后“模式”一词成了他最鄙视的词汇。

2006年3月，刘岩离开了奋斗四年多的点击科技，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创业。他毫无悬念地回到了四年前让他充满无奈的互联网视频。但不同的是这个领域早已从当初的人影稀落变得人满为患，此时的网络视频已成为红海。

但幸运的是刘岩身边的职业导师联创策源合伙人冯波基于多年对他的了解以及对在线视频这个行业的兴趣，对刘岩的六间房进行了投资。“六间房网站上线的第三个月，我们一下子冲到了行业第一，优酷、土豆都落在我们后边远远的。”刘岩说。

成千上万的用户向六间房涌来，服务器以及带宽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加之其中掺杂着大量的攻击，网站在这种状态下脆弱得一塌糊涂。“刚买了10台服务器，就爆，再加10台服务器，又爆。那些日子我们几个人就住在机房里面。”刘岩说。面对服务器和带宽全面吃紧，当时刘岩已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冯波的天使投资因为是美元基金，需要换汇后才能进来，但是服务器不等人。

“那个时候身边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家里的钱借完了，开始借朋友的钱，好多人都不借，那时候特伤感情。”

创业初始的艰辛让刘岩清醒地认识到世界没那么理想化，金钱在衡量着各种东西，这其中也包括“感情”。“比如租办公室，如果找兄弟帮忙。让他以比市场价更低的价格租给你，那你们之间的朋友关系其实就是那几块钱的差价。拿友情折现，一来二去，关系就淡了。那个时候我没有什么原则，几年下来把周围所有的人情全都用光了。”刘岩说。

2006年7月28日，六间房在Alexa的排名破天荒地攀升到了全球第580名，对于这个成绩，六间房有理由骄傲。一个创建两个半月的网站，没有任何宣传和推广，也没有广告，即使是最火热的节目也是依靠预告片到正片，在用户中一传十、十传百地扩散开的，这是经典的web2.0传播。

互联网企业的发展就如同过山车般跌宕起伏。2008年10月，百年不遇的金融海啸让视频行业彻底遭遇洗牌，六间房受到重创。也正是这次寒冬，让刘岩和他的团队陷入了思考。

深思过后，六间房果断摒弃了以融资为导向的经营思路，把自己放到了用户的需求中去，寻找可销售的价值。这是一次重大的裂变，用刘岩的话讲，这是一次“灵魂深处的革命”，此后，在六间房空谈“模式”的人都无法生存，刘岩和他的团队走上了真正意义上的务实。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诞生了后来让六间房又重新回归行业视野的在线秀场业务。今天的六间房秀场和艺人经纪已成为了六间房的重点发展方向，也使其在2010年成为了第一家在视频领域大规模盈利的公司。

“人情”生意

“在家里的电脑前唱唱歌，一个月挣几万块钱很正常。”刘岩说。

歌手线上唱歌，观众线下打赏是六间房主打的业务模式。在这种模式下，歌手赚到的钱比传统商业演出或在酒吧驻唱还要多。相比一些人气不高的歌手开现场演唱会所面临的不叫好也不叫座的尴尬，六间房的一些人气主播在网上开了一个在线生日会，粉丝购买的虚拟蛋糕可达到数万，歌手从中获得不菲的提成。

“版权时代过去了，互联网是一个开放的地方，利用好了就可以挣钱。很多音乐行业中的人来找我们合作，原因就是他们也看到了这个变化，要靠渠道、靠服务、靠粉丝关系去收费。”刘岩说。

在刘岩看来，“人情”是个大市场。这种用感情套现的方式自古有之，现在无非是用互联网的方式恢复了一个古老传统而已。“现在看来，李白就是唐朝最大的文艺明星，他靠写诗出名，然后再用写诗的影响力去换取钱和物质。李白的生活和今天很多的六间房秀场的歌手一样，不出售内容，靠粉丝关系套现。”刘岩说。

对于这些用户而言，上线不是为了听歌曲或者脱口秀，而是为了营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社区。从消费动机上看，也从最开始的单纯在线听歌、买礼品送给自己喜欢的歌手，上升到为自己在社区内的发言权买单。“在一万多人面前，坐辆跑车进来，所有人都对他高呼万岁，有了这种感觉就很难离开。”刘岩说。

令刘岩感到遗憾的是，在线演艺并不是大多数互联网用户的刚性需求。“所以我们也在做很多工作，要把它变成一个大众需求的产品。”刘岩说。

2012年，六间房斥资2000万人民币与MTV音乐电视联手打造了大型歌唱比赛《唱战2012》，最后入围的10强选手被各大唱片公司疯抢，这也让六间房的同仁们对2013年充满了信心。

“互联网有个特别好的基因就是革命，你需要颠覆一些既有的规则。”刘岩说。谁强就要颠覆谁，在这种颠覆的快感里，才能更好地证明自己的价值。做互联网的人都在等待奇迹，没有什么永恒。大大小小的公司永远没有安全感，必须在下一波产品改朝换代之前找到一个可以暂时让自己能存活的位置。

“我们从来不认为六间房会一直靠在线演艺这个模式活下去，我们要不停地思考创新，每半年我们就会做出一些新东西，每个新东西我都觉得它可能会是一个奇迹。但市场结果可能并不好，所以创业就是要不停地尝试。”刘岩说。

当一个产品没有结果或者结果错误时，需要纠正。“如果一个新产品做出来以后，没有人使用或者导致原有用户数量下滑，这时候谈管理流程就是一个扯淡的事情。最有效的方式是把所有跟它相关的人叫到一起，然后讨论出来也好，打骂出来也好，总之要找到解决的办法。”刘岩说。

六间房鄙视管理，几乎不开例会，公司VP以上的管理人员两三个星期开一次碰头会，但经常在现场解决问题。在刘岩看来，这种工作状态更符合互联网时代的精神，企业最好的管理方式是创新和增长。创新可以让用户和员工看到变化，产品关注度的上升、员工薪酬的上涨，这些比管理制度更有效。

我的“8848”

每个人身边都需要一个智者，如果把这个人比作山峰，那他就应该是不能被超越的珠峰。对刘岩来讲，冯波就是他的8848。冯波智慧、神秘、与人接触不多，但善于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刘岩说：“冯波是那种在关键时刻轻轻点拨你一下，可以让你瞬间翻山越岭的人。我现在跟他一年见两次，一般是在我对某件事反复很多天还想不明白的时候，或重大决策前发现自己还有动摇的时候，就去找冯波。他从不替我做决定，但也从未让我空手而归。”

在六间房发展步入正轨并开始盈利时，又开始陆续有新的投资人主动上门，当时刘岩犹豫不决。公司现金流充裕，理论上不需要新的钱再投入，但钱拿回来不花，反而稀释了股份，为什么还要融资？“多拿点钱总没有坏处，可你要拿的时候又觉得理由不充分。”刘岩说。

为此事纠结很久的刘岩最后找到了冯波。“他只说了一句话：让时间在你这边。” 对于企业家来说，掌控时间是一个绝对充分的理由。当时刘岩连饭也没吃扭头就走，回来就签了合同。“换别人跟我讲我也不信，但冯波能明白我当时的困惑。其实，我做这一行冥冥之中也是因为有他的引导。”刘岩说。

这是跟冯波有关的一个段子。1995年，年薪几十万美元的冯波回到国内，某次他路过长安街地下通道，看到有一个长头发的孩子抱着琴自弹自唱，啪的一声，冯波毫不犹豫地放下3000元，扭头走了，这一举动让所有在场的人傻了眼。后来刘岩问冯波为什么要这样做，冯波的回答是，他要让这一代年轻人知道，“生命中是有奇迹的”，奇迹会让他们按照自己理想的路走下去。

“所以说，冯波是个特可爱的人。我们现在网上唱歌的这些年轻的姑娘小伙，跟那个地下通道唱歌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刘岩说。六间房的奇迹，从某种程度上，也和冯波有着似有似无的默契。

2006年网上有传言说视频作者胡戈遇到了经济困难，远在异国的冯波特地打来电话让刘岩代为表示支持。几经周折，刘岩终于在上海一个很偏僻的小别墅区里见到了胡戈。没有例外，胡戈拒绝了一个陌生人毫无理由的现金资助。但胡戈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你真想帮我，就赞助我拍摄一个片子。”结果拍出来的是《鸟龙山剿匪记》，也正是这个片子让六间房一夜之间进入了中国网民的视野。”

在刘岩看来，如果冯波是一个特别好的早期投资人，那么，高原资本中国创始人涂鸿川就是一个很好的中晚期投资人。两者的共同点就在于，他们都有创业情怀、尊重企业；他们不怕事，不躲事。

“假如我告诉涂鸿川下个月收入可能要减半，他会问我既定计划是否都在执行，影响的问题是否已知，除此之外，董事会你别担心，有什么需要我来沟通，需要见什么客户我来帮你。他不怕坏消息，而且会马上参与到相关的工作里面，这是典型的创业型投资人。” 刘岩说。

创业初期的企业总是对坏消息最为敏感，盈利下滑、用户数量下滑、新的竞争对手出现等，创业者只有和投资人充分沟通后才能帮助企业获得更好的发展。但是现在很多年轻的创业者在开董事会时，往往报喜不报忧，妄想用好消息来建立信任，结果适得其反。

刘岩说：“如果把投资人看作家长，你和他是汇报关系，这是不对的。作为一个公司的CEO，要引领董事会按照你的方向一起来运作这个公司。”随着经验的积累，刘岩已逐渐懂得如何同投资人沟通，让他们的附加值得到最大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