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民间话剧社生态调查

2013-04-29 14:15
大武汉 2013年5期
关键词:剧社小剧场话剧

民间话剧社,或许你也曾在华师173ART酒吧、龟北路汉阳造、光谷创意产业园、珞狮南路心斋坊与他们邂逅,有人不知所云也有人驻足围观。

他们是谁?在做什么?好奇太容易一触即发,却往往因为不了解而抛之脑后,不了了之。在武汉,民间话剧社想要自我表达的欲望饱受折磨,生存空间太窄,立足艰难。

架构在了解之上的喜好与尊重,决定着他们的未来。武汉民间话剧社已经与自己对话多年,寂寞得太久,久到质疑自己寻觅知音的可能性,又不甘心放弃,于是低调隐秘在城市的各处角落。

本土话剧低产高质

话剧,原本是西方舶来品,1920年话剧正式走上中国舞台,区别于中国传统戏曲。在近一百年的光阴里,它一直与国家政治、意识形态紧密相连,充当社会动员的工具。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才真正迈入自发时代,来不及百花齐放又与市场化相关联,愈发自主的同时也面临着电视、电影和网络的冲击。

在武汉,公立话剧院团有两所,武汉人民艺术剧院(原武汉话剧院)与长江人民艺术剧院(原湖北省话剧院)。国有剧团企业改制前,在国家扶持,政府管辖下的他们市场化经营的经验不足。那时,上演或创造剧目多少有些上面指派任务的意味,自然面对观众的机会也不多。“浮在空中的人端着,他们自有买单者,久而久之脱离了真正的受众群。”圈先生(化名)离开剧团后下海经商,不再问津圈内事。

一度大众亲近话剧的渠道依赖外来剧,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被誉为国内现代话剧高产区,经济发达城市的文化,多少弥漫着浮躁气息,它们冲击着武汉市场,搅拌着所有人的口味。短短数年间,先锋的、实验的、大众的、小众的、严肃的、嬉闹的……话剧蜂拥而至,眼花缭乱的武汉人,头顶概念满天飞,最后两眼一抹黑。

不得不承认文化是具有地域性的,市场的经验告诉我们,普通老百姓爱认“自己人”。

北京有京派话剧、上海有滑稽戏、东北有二人转,江城最热是本土方言剧。从《搭白算数》、《杠上开花》、《一枪拍案惊奇》到《步步惊心》、《海底捞月》,无疑亲切和贴近生活是最大的卖点。

另一类“自己人”便是民间话剧社,他们将一批戏剧爱好者揽入麾下,非科班背景,却因活泼的激情迸发强大生命力。正如爱足球的绝非职业球员,这种打破一系列莫名其妙规则标准的迸发力,时而放肆狂热,时而灵活喧闹,冲击老调重弹和陈腐不堪。无奈的是,想要“登台唱戏”机会屈指可数。尽管《好听的都是伤心的歌》、《桃花灿烂》、《那一年我们追过的男人》类似的原创剧太少,但演一场火一场的局面还是每每发生。最无奈的,恰恰是民间话剧的低产高质。

与城市共成长的人们需要精神给养的方式多元化,而民间话剧因为创作的自由度,成为我们离“真实”最近的一道门,可惜门被资本上了锁。

高成本下的连锁反应

排一部原创话剧需要多少钱?

在走访国家一级演员周锦堂后,我们得到了一组参考数据:隶属于人艺的1001戏剧沙龙D5空间小剧场,原创剧《非诚勿扰》的资金投入是30万元,不包含已自有的舞美设备及器材。若有大型原创剧在团里开排,投入金额会以百万起步。而民营话剧团“光谷客·十七排”的江兆旻导演说,今后我们的每部原创剧目投入,也会尽量控制在15万元至40万元之间。

走进小剧场的话剧成本支出大概在场租、演职人员薪酬和制作费三个部分。一部中小规模的话剧一般性的灯光、舞美、音乐、创作及制作费用至少数万元,七八个演员和后台工作人员(不包括参演明星)数十场演出费,20天、甚至一两个月的排练费用不菲,加上演出期间的场租,成本过10万元、20万元就如眨眼般简单。

投资话剧的高风险不是谁都能承受,即便是有远见的“儒商”也不得不对市场低头。拿捏老百姓的胃口太难,剧本好还要看表现形式,就算两者高度契合还得看时下流行。一场话剧的上座率若低于60%就是稳赔的买卖,圈内人都明白为话剧买单是种赌博。

能不能面向观众,成为民间话剧社是步入市场,还是在“玩票”的重要评判标准。这笔支出就是需要面临的必然结果。

因此很多民间话剧社选择“蜗居”高校,立足低成本的平台为小众服务。华师前门的173ART酒吧成为“方糖盒子”的固定据点之一,2009年创办至今从移植剧起步,以成型的中外名剧为蓝本,摒除创作成本,演员零酬劳,道具简化然后面向有兴趣的观众。积攒的是口碑,传递着自我想法。年复一年,自发的演出形式聚拢着一帮对话剧虔诚的狂热者,能支撑到哪一天,大伙儿对这个话题总是避而不谈。

武汉并不缺少话剧的“粉丝”,即便如此也挨不过人才流失的现状。对话剧理想有抱负、灵性和潜能的青年才俊,纷纷投身北京、上海。以北京为例,在小剧场话剧最兴旺的时候,曾出现过160余家演出制作单位,他们需要更大的发展空间,更高的平台和待遇。也有人向生活妥协,隐没在人群里开始朝九晚五过起寻常生活,“坚持下去”的愿望在生存面前显得过于奢侈。

赠票陋习与“闹窝子”

演出成本决定一场话剧的收费标准,情理之中的事。拿200元至800元,甚至更多的钱去看场两个小时的话剧,不知内幕的观众喊价高,看话剧成了日常生活的“打牙祭”。“我们也觉得得不偿失,D5的小剧场不会天天演原创,天天演等于天天赔,赔不起。”在周锦堂眼里,市场就是火不起来。

培育健康的话剧氛围和固定的观众群,真有这么难吗?得到的答复是难,圈内人士把它归结为“历史遗留问题”。

早在上世纪90年代,每个由国家投入并生产出的话剧或小品、情景剧的院团,必然在对内外演出时,赠送给领导一定量的票。这项不成文的规定又称“友情捧场”,等于为作品增加几道“人气光环”,逐渐越有送票反而不到场,“派头”与“面子”成为圈内交际的热门用词,逐渐圈子越扩越大,一度“看戏哪需要花钱?”成为全城的公开秘密,反而购票入场成为件稀奇事。

不健康的观众市场,是惯出来的。那么“闹窝子”就是外来剧的弊端。

刘佩琦老师曾在话剧《大宅门》演出后的访谈中说道,现在的话剧作品还是糟粕多,虽然市场看起来繁荣,但话剧本身的成绩很难讲。当观众把闹剧当成了话剧,反而是一种误导。编排过话剧《卤煮》与《马前马前》的导演黄盈的看法更为直接:商业话剧为了票房,总是顺着观众演,逗观众乐,把钱赚到手是关键。这变成了一种营销策略,商业模式很难承载深刻的文化艺术内涵,大家进剧场不该只会满足娱乐,否则话剧与KTV又有什么区别?

并非想让它过于高深,每年进驻武汉市场的外来剧层次不一,也有打着名角儿的牌子头衔,价位虚高,质量难有保障的剧目充斥其中。公立剧院或民间话剧社多年煞费苦心地培养观众,拉近他们与话剧的距离,到最后却因粗制滥造的少数外来剧,搅散了辛苦积攒的受众群。毕竟,本土优秀剧目的出产速度没有那么快,只能占据小部分市场份额。用周锦堂的话说,“就像我们钓鱼,每天都在撒豌豆粉,结果外来剧目就像突然往塘中丢了块砖,把鱼全吓跑了。”

站在观众的角度,当观剧多数时候成了忍耐,他们以为话剧除了带来贫弱的笑声,淡薄的感触,扭曲的刺激,偶尔的悸动,不能再提供任何其他的思索。被低估的观众为何要为劣质剧捧场?优质话剧有股能改变人生活方式和态度的魔力,导演赖声川曾提到,剧场是展现人类的病的空间,我们可能提供不了解决之道,但好话剧能让观众寻找到药引。

当对药引的需求变成只是释放情绪的救心丸,民间话剧会走向歧途,为了娱乐而娱乐,那娱乐的成本就太高了。

新出路:民营小剧场

任何民间话剧社如果有了自己的小剧场,现在的话剧局面会蓬勃许多。小剧场对于一个话剧社的意义就是与大众沟通的渠道,它是平台更是发展壮大的契机。

今天,小剧场话剧更多的被形容为“200左右的席位,操作灵活、互动性强、制作周期短、题材宽泛、成本低。”这也是民间话剧社的升级版,事关生存最重要的一步。

在韩国首尔大学路,整个社区大小剧场加起来有130多个,每天剧场都有演出,甚至周末在剧场门口还得排队买票。在北京,现在约有80多个大小剧场,走在大小街道,话剧演出的宣传会以不同形式出现在你眼前。上海话剧中心,一个星期上演五天不同剧目,内有三个剧场同时开演,场场都是一票难求。在武汉,国有剧团的小剧场有两个(1001戏剧沙龙和D8戏剧空间),而民营的小剧场只有一个(光谷客·十七排剧院)。

公立剧院的小剧场本着培育观众和市场的目的,兼顾锻炼院里的年轻演员和技术人才。而民营小剧场只做一件事,出戏卖钱,养活自己。

撇开公立不谈,一家民营小剧场的投入成本最低也逾百万元大关,天文数字让武汉的民间话剧社想都不敢想。小剧场是将话剧推入市场的必备要求,当下却成为演出权的最高标准。对于他们来说,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剧场,一个发声平台仍是遥不可及的梦。

话剧,因坚持而落地生根

武汉的民间话剧社的生态环境为什么这么窘迫?

很多人有很多意见,总结下来:缺钱、缺人、缺观众、缺平台。这是意料之中的困难,原因归结到此我也以为是尘埃落定。直到采访进行到最后一天,在与一位年纪相仿的话剧演员交谈中才意识到,这些不过是看似合理的借口。

李英男,2010年毕业于武汉大学核物理专业,首届大学生戏剧节个人优秀表演奖获得者。不同于同龄人,一头扎进社会中惶然奔波于生计,他坚持着自己的话剧梦直到遇见“十七排”。还是开头那句问题,他对我说:

“我们缺乏意识,有勇气坚持梦想,敢于尝试和展现自我的欲望太微弱。想要把民间话剧社做好诚然需要技巧和策略,但最重要的是信仰,这是与你的价值观绑在一起的。”

如果铺陈一下他的观点,假如作家缺乏进取的意识,观众黯淡欣赏的意识,投资回避担当的意识,政府无视前瞻的意识……这些都可能会恶化民间话剧社生存发展的环境。

所以梦想,看似太空洞的词在那一刻变得生动起来。他告诉我,当年身边同是话剧狂热分子的人有20个,坚持到今年只剩下2个。能进驻“17排”剧院,是他耗来的,等来的。

“你说,武汉以后会不会只有这么一个民营剧团?”我又问他。他说,“如果真的只有一个17排,那就是我们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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