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别山民歌联唱

余晓峰

慢赶牛

是谁的歌喉扬起一阵牛铃般悠悠的歌声，摇响田野与山谷的空灵，引我心灵步入纯朴情爱与农耕写意的诗画？

我坐在时间以外的田埂上，倾听牛铃铛铛的意境。牛铃亲切的旋律，悠扬着五谷香气扑面而来；牛铃悦耳的音符，跳跃着生命质朴的快乐环绕田野。而牛蹄踏响的憨实节奏，溅起一片泥土与有机肥安定心神的气息，正一丝丝沁入我钙质流失的乡思……

犹闻牛铃摇醒晨曦——空灵的音律是在宣泄乡野妙曼无语的心情？牛蹄踏碎晓月的幽幽节奏是在渲染桃花三月农耕情调的浪漫？

那么，梯田由低渐高的音程，爬音般上升的是谁的喘息？那田埂曲线优美的旋律又颤音般鸣响谁的心事？

我用心握住音符，却在音符灵动的内核，触摸到一个最原始淳朴的声音——生存与情爱。

哦，那牛，那犁，那人——一串由命运组合的三连音，在天地之间忠实地复述着一个永恒的命题，似一串加强音，连连叩击沉默无语的苍茫大地，连连叩击精神苍白的历史空门。

青牛在前，像一首低沉的无字歌，连接着目出与日落，拉着犁，一如拉着人类，深耕语言无法表述的梦想。

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是谁？犹如上帝赋予生活乐章的一个小附点，定格在岁月苍茫的高音区。

而灶火和炊烟证明，他注定是一个无处皈依的生活掌舵人，只能使命般趋牛驰犁向前、向前、向前——在牛蹄踏响的节奏里耕耘寂寞，在牛铃铛铛的旋律里播撒希望。

风一程，雨一程……我似乎听见，牛铃意味深长地穿透他的一生，同时看见，牛铃铛铛，最终激活他生命中淳朴而灵秀的智慧，在低层的生存状态下，完成了一次不自觉的精神突围。

——将喘息和叹息变更成一粒粒色彩斑斓的音符，用歌喉和热情舒展生命优美的旋律以提升幸福指数。把爱情和欲望含蓄地表达成一对画眉鸟儿的凄美故事，以诙谐的生活态度调侃无奈，调侃寂寞，调侃命运。

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顺着桃花汛清凌凌的笑声——赶着牛，赶着自己，赶着生活，赶着歌声，赶着日月星辰、四季轮回——为艰难的生活耕耘，为快乐的生存而歌。

挣颈红

大别山的汉子，丹田之气竟如此雄浑。

大别山的女子，口齿含香竟如此撩人。

把万山围困、荆棘丛生的日子，把崎岖山路绕不出命运冷漠的岁月，就着孤独牛铃、寂寞樵声、散淡炊烟——沉入丹田：

把男人的梦呓孩子的笑声，把吝啬的灶神手指间遗漏的生活，和着清幽山泉、苦涩野菜、甜蜜山果——咀嚼成歌。

站在海拔最低的生活水平线上歌唱。以山峦起伏云峰突兀狂放不羁的风格。将命运中不可逾越的音域，表达成热血沸腾的天籁魂音；以映山红兰草花静静绽放的优雅，让生命中纯朴的敬畏和感恩，脱口而成山民善良的心声。

把渴望、情爱、寂寞、无奈——切成果腹的“一锅烩”，以“根子火”沸腾“吊锅”里有滋有味儿的生活态度：以“挣命”的调侃和“唱着过”的戏谑与自嘲，从喉节颤动的血色光芒中，将高分贝的生命信息和欲望掷向山崖，回旋鼓荡雾霭密布的苍茫山影。

山的野性在汉子洪亮阳刚的音域间回旋原生态质朴的感动；山的灵秀在女子悦耳清纯的歌声里传递人性善良的呼唤——空山于寂静中聆听生灵禅语。

人在歌唱中呐喊呐喊中歌唱，山在呐喊中歌唱歌唱中呐喊。与命运拔河的力度充满血性，与生活掰腕的力道充满灵性。

即便是挣红了颈项挣红了脸膛，也要挣红一轮心中的太阳。即便是挣红了脸膛挣红了颈项，也要红它个庄严红它个嘹亮。

而今天，是谁站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边缘，上气不接下气地演示着遗传基因的裂变？

西路山歌

朝南的木格窗棂下，鹅黄色阳光亲昵地伏在你纤巧的指尖上，织成的绫罗，精神慵懒地依偎在你的绣花鞋旁。

家雀在树梢上瞄着你嫣红粉腮，挑逗地上窜下跳叽叽喳喳。你神思宁静地引线穿梭，织心中锦绣。

西山桃花如云。桃花深处，隐隐山歌飘飘洒洒，抑扬有致，雄性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心尖子一颤，手颈子一软，织锦的梭与神思一起滑落。家雀们一见可炸开了锅，我一言它一语，羞得你面红耳赤无处躲……

索性就不织绫罗听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