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焱
【摘 要】舆论如何是可能的?本文从以下三个层面进行了论析:真实环境与拟态环境,单数的人与复数的人,快思考与慢思考。
【关键词】李普曼 舆论 公众舆论
正如阎克文在“译者前言”中所述“《公众舆论》第一次给了公众舆论一个全景式的生动关照,可以让我们细细体会舆论现象的种种内在与外在的机理。”姜红在《舆论如何是可能的?——读李普曼〈公众舆论〉笔记》中提到“回答舆论如何是不可能的”才是真问题。其实探讨舆论产生的可能性,是为了强调舆论形成之难,“我们的公众舆论是间歇性地同各种情结发生着联系,同野心、经济利益、个人仇恨、种族偏见、阶级感情等等联系在一起,它们以各种方式外曲折我们的看法、想法和言谈举止。”①现从以下三个层面进行分析:真实环境与拟态环境,单数的人与复数的人,快思考与慢思考。
真实环境与拟态环境
“我们在认识我们仍然生活于其中的那个环境时是多么地迂回曲折。我们可以看到,它带给我们的消息时快时慢,但只要我们信以为真,我们就会认为那就是环境本身。”②我们自以为了解的事实往往和真相背道而驰。
李普曼指出“对舆论进行分析的起点,应当是认识活动舞台、舞台形象和人对那个活动舞台上自行产生的形象所做的反应之间的三角关系。”③“活动舞台”即是真实环境,舞台形象是嵌入在人和真实环境中的“拟态环境”,而人的反应接近于意见,而这个意见往往不是针对活动舞台产生的,而是针对舞台形象产生的。因为大部分情境中我们无法直接针对真实环境来进行判断,因为有新闻审查和保密制度,总有些秘密是绝密,总有些防火墙翻不过去;因为有身份和经济的差异,“如果有钱,他就能够克服几乎所有的交流障碍,他可以旅行,购买书包,把世界上几乎任何已知的事实纳入他的视线。”④因为有时间的限制,我们没有获得足够的信息以形成良好的判断力,原因包括我们没有付出足够的时间去获取信息;因为注意力的缺失,我们没有给予足够的注意力去选择信息;因为表意不清晰,正如微博,微博的字数限制,言简意赅的另一面是,不同的人可以对语词进行不同的解读。因为以上种种甚至更多,所以我们离真实环境很远,几乎是受到虚拟环境的刺激而形成对世界的认知,并进行行为决策。
丹尼尔·卡尼曼在《思考,快与慢》中提到“艾拉恐慌”事件:艾拉是种化学品,喷洒到苹果上用以调节苹果的生长周期并改善其外观。1989年,美国有报道称该化学品用量大,可导致大老鼠和家鼠的癌症,恐慌便由此而引发。由于苹果和苹果产品引起人们的恐慌,苹果产业损失巨大。生产商回收了苹果杀虫剂产品,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也对此产品颁布禁令。但是事后研究证实这种物质致癌的可能性很小,艾拉事件显然是对一个小问题做出的过激反应。类似的事件,我国也有,举一例,2011年“海南蕉急”事件:2007年3月13日广州某媒体发表了一篇名为《广州香蕉染“蕉癌”濒临灭绝》的报道,说的是香蕉树染病的新闻,但被讹传为“吃香蕉致癌”,谣言迅速传播后香蕉滞销,蕉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香蕉烂在树上。3月14日,该媒体又发表了后续报道《全国主要产区都发现该病》。“蕉癌”和“灭绝”这两个吸引眼球的词牵动全国各地媒体纷纷转载。据统计广东、海南的蕉农因谣言而造成的损失至少达7亿元之巨。之后政府出面辟谣:香蕉枯萎病和香蕉的安全性无关。这两起事件中,都是媒体通过夸大事实的报道营造恐慌情绪,而公众的恐慌情绪也促使媒体争相报道,这就是效用层叠的基本机制。
以这两个事件为例说明我们接触的媒体所描绘的“拟态环境”和“真实环境”的差别,而我们更多时候是受虚拟环境的刺激而感到焦虑恐慌。大多数人因为虚拟环境而产生的社会情绪,往往就演化为公众舆论,进而彼此影响对方的行为。这些外来消息在日积月累之后对公众形成潜移默化的影响,人们会因为媒介所描绘的虚拟环境的刺激而奔忙,打乱他们原本的生活秩序。
单数的人与复数的人
先看单数的人,这里想论述的是理解思维与现实的关系,乔治·索罗斯认为“我们在考虑现实的时候,如果我们的思维是其中一部分的话,思维和现实间相分离的关系就被打破了。表述和事实之间并不是单向的符合,而是双向的符应关系。”⑤事实上,我们不仅试图弄明白自己的处境,同时我们也试图影响世界,索罗斯把前者称为“认知功能”,把后者称为“参与功能”,他认为前者旨在提高我们的理解,后者意在影响世界。⑥索罗斯是经济投资人,他在《我们这个时代的无知与傲慢:索罗斯给开放社会的建言》中以股市为例说明“认知功能”和“参与功能”的互相影响:人们之所以买卖股票是出于对未来股价的预期,但股价也与投资者的预期有关。⑦这里索罗斯想强调的是我们在考虑事实的时候,我们的思维也应该被考虑。因为我们在考虑某些事件时,我们自身也可能会是这些事件的参与者,加之我们的知识有限,以及会受弗洛依德所说的无意识想法的干扰,我们时常根据自己的偏见来判断是非。与此同时,我们对世界的看法也在改变世界,在我们与世界的互动中,无法达到对世事万物完美的理解。
从真正的现实到媒体表现的事实,每一步都有被打上马赛克,都可能虚焦,都可能失真。从媒体表现的事实再到我们理解的事实,每个人的观点都可能千差万别。而作为公众的人是复数的,每个人都能提供新的视角,让复数的人成为一个大集合做出整齐一致的行为是乌托邦的理想,不具备现实层面的可行性。正如李普曼所说的“由于所有的人在所有的时候都怀有各不相同的心思,那么让所有的人在所有的时候投身相同的事情,就是一种可疑的想法。”⑧公众舆论发生在复数的人类之中,每个人都能行动和表达,而人与人互动产生的结果具有偶然性、不可预测性和不可控性。意见的差异性才能揭示真理,但是公众舆论无法达成一致意见。那么就面对两种选择:要么以宽容来代替理性,要么强调少数人的舆论原则。但是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有问题,选择前者,可能出现多数人的暴政,我们大多数人的意见逼退少数人的意见——出现传播学上所说的沉默的螺旋,或者说是社会心理学上的“搭便车效应”;选择后者就是少数人的暴政,也就是有权力为王,有权的压迫手无寸铁的。由此观之,公众舆论有两种发展向度:其一,受制于多数人的同意,而忽略少数人的意见;其二被部分意见领袖牵引,演变成少数派的权力加上大多数人的激情。
快思考与慢思考
卡曼尼用两个因素来描述人的思维活动,即系统1和系统2,系统1和系统2分别产生快思考和慢思考。它们是作出决策和判断的幕后推手。系统1是自主的,系统2是需要耗费脑力的。系统1不断为系统2提供印象、直觉、意向和感觉等信息,通常情况下,系统2会微调整或是毫无保留地接受系统1的建议。⑨这部分正符应了李普曼所说的“刻板印象”:多数情况下我们并不是先理解后定义,而是先定义后理解。 ⑩
系统1可以通过很多比现实更简单却更连贯的方式来表现这个世界,比如光环效应,我们倾向于赋予我们喜爱的人以更多的优点,忽略他们的缺点。又比如典型性启发,我们会依据典型性作出预测,比如,我们倾向于认为一个着装怪异,满口脏话的学生是成绩不好的学生。再比如乐观主义,我们中的部分人认为自己知道的比实际多。思维的发散性会帮助我们对我们不了解的事情做出直觉性判断。系统1善于抑制不明确的信息,偏向将信息处理得尽可能连贯。而系统2而能提出质疑,但是保持质疑是很困难的。⑾
这就需要慢思考的系统2尽力占据思考的控制地位,监督系统1,系统1实在是太懒散,太随意,太容易制造成见和错误决策。慢思考对智力要求比较高,但是高智商并不能消除成见,消除成见有赖于理性,你必须意识到成见的存在,才有可能尽力避免,那些没有意识到成见存在的人的世界都经由“成见“之砖建造。
舆论如何可能?
舆论的产生确实不易,但是我们依然需要看到舆论的可能性。我们的认知和行为具有易错性,但是认识到人的认知和行为有彻底的易错性本身就具有积极意义。如果要在“不确定的海洋”上抛出“可预见的岛屿”,需要在不确定性中去创造一种确定性,这个确定性可以通过“谈论”来获得,闲谈越多,所做的决策就越好。当我们去进行判断和下决定的时候,听听大家的批判和建议,比听自己内心的私语更有帮助。人们的行为、认识和经验都需要在被谈论的范围内才能生发出意义,不是我对你,不是宣传,不是灌输,是而我和你,是对话,是交流。巴赫金赞美对话,他认为:“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走出机械、封闭的传统模式,开展民主对话,就有望在相互理解、尊重、沟通的基础上达成双方观点和视野的交融。汉娜·阿伦特有类似观点,她认为从不同角度去看待他人,有助于发展为一种共享的共同感。这对于认知世界大有裨益。对于舆论的追问,是从看到其形成之难之后的追求,是不断靠近终极理想的过程。知其形成之难而为之,舆论才是可能的。
参考文献
①②③④⑧⑩李普曼 著,阎克文 译:《公众舆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56、4、12、37、17、62
⑤⑥⑦乔治·索罗斯 著,欧阳卉 译:《我们这个时代的无知与傲慢:索罗斯给开放社会的建言》,中信出版社,2012:5-7
⑨⑾丹尼尔·卡尼曼 著,胡晓姣 译:《思考,快与慢》,中信出版社,2012:8、96
(作者:安徽大学新闻传播学院2011级研究生)
责编:叶水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