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啬鬼王魁

杨国峰

媒公黄牯说麻塘镇有个姑娘叫芷兰，放信要出嫁，有意者可以直接找她。

哪有姑娘自己嫁自己的，黄牯显然是讲假话。但王魁信。

王魁见到了芷兰。

天气热，黄牯说你去买个西瓜解解渴。王魁一愣怔，就去了。

王魁踅回，怀里抱了个大西瓜。

王魁扬起水果刀一刀砍下——瓜瓤却是白的。黄牯骂，你真抠！这瓜谁吃？喂猪差不多！

王魁讨个没趣，窘得想掘个地洞钻了。

王魁素来吝啬，一文钱都捏得出水。他先后相了几十次亲，皆因吝啬无疾而终。每次同姑娘见了面，接下来就是电话联系。他哑着手机，等着姑娘来电话。他等得地老天荒，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没有哪个傻女人肯率先给男人打电话——他心中总是拨拉着小九九，他怕损电话费。

刚才王魁四处兜游了一回，觉得西瓜价钱贵买不进手。其时有人喊西瓜放价，五角钱一斤。王魁拣了个二十多斤重的西瓜，卖瓜人也不过称，只说给十块钱贱卖。

买了个“白瓜”，王魁很懊恼，悔恨自己蠢猪一头，省小钱却误大事，活该当一辈子光杆司令。

“白瓜”被芷兰丢到垃圾桶里，王魁打个激灵，觉得很可惜，如果把白瓜带回家还可喂得猪催得膘，怎么一扬手就丢了呢。

黄牯赖在芷兰家里吃中饭，婚事谈不拢，酒饭还是要吃的，做媒的人不就是想讨口酒喝么？酒饭理应王魁负责，可王魁眨眼工夫不知猫到哪里去了。

芷蘭与母亲孤儿寡母，家里拮据，不把黄牯当客，芷兰煮了四碗面条。黄牯说，三个人怎么煮四碗面条？芷兰说，也许王魁有事去了，人家转回来也要吃东西，婚事不成仁义在嘛。

三人刚张口要吃面条，有邻居推门进来，说今天来相亲的那憨家伙是不是一个叫化子？他在饭馆里舔食别人吃过了的剩盘菜呢！

怎么会这样？芷兰笑了，是不是穷怕了？呵呵——

刚才王魁觉得肚子饿了，就拱进一家饭馆要了一个便饭。邻桌有一对年轻夫妇也在吃饭，点了四个菜——香肠、牛肉、瘦肉还有一盘鱼。年轻丈夫接了个电话，就携着妻子急急火火离去。临走时对王魁说，师傅，这些菜我们只动了一下筷子，敢吃就拿去吃吧！王魁犹豫一阵，终于动起筷子来。

芷兰咯咯笑起来，说你王魁真会抓生活，背着大家在这里吃大鱼大肉。王魁窘得无地自容，脸就烧成两片紫猪肝……

相亲回来，王魁做饭置酒款待黄牯。

王魁炒了香肠、牛肉、瘦肉还有一盘鱼款待黄牯。彼此你敬我让，霍霍地喝闷酒。黄牯说，你王魁是个老实人，老实人就这个通病，不会拐弯。那种场合你要摆出大款阔佬的样子给芷兰看，说话做事要一身豪气，要让芷兰羡慕得眼睛充血，哪想到你买了白瓜又去吃别人吃剩了的菜，让芷兰看透了，你呀，不是我小看你，寡人命！

酒过数巡，王魁喝得微醉，说话也就颠三倒四不分出进。王魁眯着眼说，芷兰说……说得对，我是穷……穷怕了，不瞒你说，我是抠，今晚我和你喝的酒吃的菜都……都是我从饭……饭馆里悄悄带回家的残酒剩……剩菜……

黄牯先是一怔，那肠胃就翻滚着要呕吐。他指着王魁骂，王魁你……你这穷鬼，世上哪有像你这么抠的，你活该打……打一辈子单身……我再也不理你了……

黄牯甩手而去……

婚事谈崩了，但王魁总是想着芷兰，就蔫蔫地如吃了闷药一般。

某天他接到一个电话，竟是芷兰打来的。芷兰没有给他惊喜，而是说她娘得了重病住进了医院，要动大手术，想跟他借点钱。

王魁默了半天神，就去汇了款……

半月后芷兰从麻塘镇赶来看王魁，王魁自是大鱼大肉款待芷兰。

王魁一高兴，喝得乾坤颠倒，就说胡话。芷兰，我抠，我手紧，我是吝啬鬼……还不是为了攒点钱讨……讨个老婆。我这里有本账本，你……你看看吧……

王魁翻出一本小学生作业本，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收入：卖倒钩滕23元；卖冬笋37元；卖母鸡一只62元……

付出：买感冒药4.5元；买豆腐两块2元；给芷兰汇款28000元……

芷兰惊了毛，一抹愠怒爬上脸来。狗屙的王魁，你汇给我的那28000元是借？你放心，这钱我是一定要还给你的！我瞎了眼！芷兰说着就冲出门去。

回来！王魁一声断喝。王魁心一急，一肚子酒就一身冷汗出干净了。

芷兰站住了。

芷兰，你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吧？这账本只是我穷的见证，你进了我家门，我还留着这记账本干什么？

王魁嚓地摁亮打火机，把记账本点着了……

芷兰打个激灵，鼻子有点酸。我今天才真正认识了你王魁。芷兰说着从兜里摸出一张存折，扬了扬。其实我娘根本没病，你汇给我28000元我分厘不动，现在钱归原主了。

芷兰把存折塞进王魁衣兜里。

拿着！王魁愤怒了。你愿意同我过日子，这存折你拿着，这个家你当！不愿跟我过日子，你……你滚！

芷兰愣怔一下，语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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