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罪

2013-04-29 00:44林姝
短篇小说(原创版) 2013年6期
关键词:老金弹弓老头

林姝

有些故事在我脑海里一直很清晰。

我记得那时我的心还没有变老。我是一个孩子,很年轻的孩子。当这个孩子长到十四岁的时候,他会做一些和其他同龄孩子一样的事情。比如说逃课,比如说幻想,还有莫名奇妙的仇恨。其实,现在想想,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我可以替他来解释,或许只是因为一种记忆的创造,仅此而已。

那时我的心依然年少。我记得有一天我突然拥有了一把弹弓,人就变得有些得意了。因为那不是普通的木制弹弓,而是一把铝做的特别精致的弹弓,当时在我的周围绝对是唯一的。我可以骄傲地拿出那把弹弓对他们说,这是我的,你有吗?现在回想那段幼稚的历史,不是没有羞愧感,但是这能怪我吗?我想,如果不是哥哥脱下一身泥装换上了军装,我会拥有它吗?所以我为什么不能说,这是我的弹弓,你们有过吗?

我的弹弓用来干什么,我当然知道,用不着阿末那个翘鼻子女孩告诉我。在某一天我将那把弹弓放在手中把玩时,阿末那个讨厌的丫头就出现了。她的鼻子不知怎么的永远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挺立着,说不上好看也不能说难看,反正我看着别扭就叫她翘鼻子阿末。阿末对我的弹弓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她用精小的双眼无比羡慕地盯着我的弹弓。我并未有任何虚荣感。你想一个巴掌大的女孩对你的某件东西的好奇,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我对翘鼻子阿末的第一次伤害想来已经很遥远。好像是因为她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原因,我不明白這死丫头在挤什么坏心眼。我想我应该像甩脚底泥一样甩掉她。所以那一天我终于无法忍受将她推倒在街上,恶狠狠对她说,别再跟着我了,烦死了。阿末半天没有爬起来,看我气冲冲的脸,嘟着嘴说,真是小气鬼,我又不会抢你的东西,你怕什么?

本来我应该什么都不怕的,如果我能非常熟练地使用手中的武器,驾驭一些微不足道的欲求,我有什么可害怕的?翘鼻子阿末跟随我的原因当然明确,她不过是觊觎我的弹弓,独一无二的弹弓。我讨厌她的表面原因也很肤浅。实际上我从来没有亲手打下来过一只麻雀,当时这使我内心部分尊严受到摧残。我想,如果阿末知道了,她为什么不会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段时间我整天恍恍惚惚,甩掉翘鼻子阿末并没有使我的心情好转,我知道根本原因并不在她,以致后来我与她重归于好,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父亲见我这一副模样,气就顺不起来。他不能允许他的小儿子从小怯弱如鼠。有一次他摸着我的头严肃跟我说,想学一发击中就去找老金,那家伙手法厉害着呢。

古怪老头老金在我们那儿曾经是个传奇人物。据说他是个厉害的弓箭手,闭着眼睛都能射下一只飞翔的鸟儿。我当然没有见过,他风光那会儿我还没有出生。我父亲在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肯定见过,但是为什么后来他不再抡起弓箭力挽狂澜,我父亲不知道,大概已成了一个谜。

我忘不了人生第一次求师学艺的经历。当我站在古怪老头老金面前,他冷峻而阴沉的目光扫向我时,我突然有一种撒腿就跑的冲动,但我忍住了,我为了让手中的弹弓真正有用武之地,不得不忍受和一个老人跨越了几十年的思维鸿沟。

你想学打弹弓?老金问我。

是。我老实回答。

你想打什么?我不知道,什么都可以。

不,你必须先告诉我。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要打下几只麻雀给翘鼻子阿末瞧瞧,但一想这样的志气在这样一个昔日神箭手眼里毕竟太小又可笑,于是我就说,我要打夜间的猫头鹰。说完我后悔非常,猫头鹰什么样我都没有见过。这样荒唐的话难免招人猜疑。

怪老头老金听完我的话先是怪笑了几声,笑得我毛骨悚然,然后板起一张脸,看得我心里发虚,他对我说,你走吧,我不会教你的。最后像撵麻雀一样将我往外撵。

我不能忘记一个人被驱逐出家门的挫败以及羞耻感。当我狼狈地站在老金家门外时,气也顺不起来了。我父亲骗了我,什么狗屁神箭手老金,不过是个古怪阴狠的糟老头,他肯定不会玩我的弹弓才拒绝我的。这样一想,我心里稍稍有些顺畅。但觉得一定要做些什么以报今日之仇。于是我根据脑海里掠过的模糊片段,抻紧橡皮筋,瞄准老金的窗台,猛然松手,一颗透明的玻璃球旋转起邪恶的姿势向前驶去,“咣当”一声。我忘不了那一声巨响,它清晰地穿过耳膜直抵大脑。老金窗台上的夹竹桃连盆带花被我打落在地。我不敢相信这是我所为,那么大的力气吗?我宁愿相信那时气愤所致,并非力气。

我没有气愤到等老金追出后仍不跑。当我跑到河边榆树下时,看到了翘鼻子阿末。这个死丫头莫名巧妙,边笑边看我。你知道此刻我谁都不想看到,尤其是对我有所企图的人。所以我板着脸装作若无其事往前走,阿末大概猜到我刚才遭遇的事,她跟在我屁股后面,用不成熟的大人腔调对我说,我会玩弹弓,我来教你。

我忘不了一个女孩仰起脸庞向一个方向全神贯注的神采。尖尖的下巴,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鼻子上的褐色小雀斑和灵动的双眼,所有这一切使我对往日厌恶的阿末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惊艳,确实是惊艳。我搜肠刮肚想出来这个词用在阿末身上实在恰当。

阿末一颗玻璃球射中一只麻雀,手法之准令我惊叹不已。看着奄奄一息的麻雀,我心里对老金又进行一番贬低。阿末对我说,真是把好弹弓。随后把目光锁定在麻雀身上。

我想要这只麻雀。阿末说。我抢先将麻雀拎在手中,这是我的弹弓打下来的,当然归我。我说话多少有些蛮不讲理,自己也觉得有些可恶,阿末可怜巴巴望着我,我软下心去,但不能由此妥协,只好对她说,下次吧,下次就都归你,行吧?

父亲对我那一次的回归表现出极大的赞赏,他以为他的小儿子竟如此聪明这么快便学会了瞄准射击。我当然不想告诉他麻雀的来历,更不想让他知道在老金那里收到的屈辱。就让他为他的小儿子自豪一次吧,我不无罪恶地想。反正我不担心老金告诉父亲,因为我们那儿的人都说,老金这个人真是古怪,怎么话这么少呢?所以,我相信他,反正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我有多么兴奋,你不会知道。当我第一次打落一只麻雀的时候,我的兴奋不言而喻。翘鼻子女孩将她的技艺传授于我,我不无感激。为什么不能把所有的麻雀都送给她?阿末满脸惊喜地看着我说,这些都归我了吗?是,都归你了。我豪爽非常地回答。本来我也不稀罕,你说,那些半死不活的东西我要它们干什么。

我所迷恋的是征服的快乐,是神经紧绷,双手静止,猛然放松,然后听到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带来的刺激。这是我回想那一段岁月时最直接的感受。仿佛丰满的羽翼掠过眼前,一片阴影,倏尔消失,以后频繁出没,仅此而已。

那一段时间,打鸟成为我唯一的乐趣。阿末与我并肩作战,有鸟的地方就是天堂。阿末像个足智多谋的密探,对于打鸟这件事她乐此不疲,并愿意为此付出更多。最惊险的一次使我想起来仍心留震颤。一颗不长眼睛的玻璃球呼啸着从她耳边飞过,好像只差一毫米,我就能看到她的耳朵被打烂鲜血喷涌的悲惨样子。那丫头像没事儿一样喜滋滋跑过去捡起麻雀扔进了塑料袋。我不得不猜测麻雀在她心中的地位,当初她死乞白赖跟着我其实根本目的就是麻雀。你想不明白,那丫头怎么对一堆半死不活的东西有如此大的热爱。

那时的好奇心是无法无天的。某一天我尾随阿末来到她家,透过门缝我看到三只猫两只狗面对地上的食物虎视眈眈,然后迅速将其瓜分干净。恶心死了,我慌忙捂着嘴巴跑开了。阿末这丫头着实可恶,她竟然干这种恶心又残忍的事情,想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小东西被一口口吞进肚子,后来以粪便的形式被永久遗弃在这个世界上,我无法不觉得恶心。翘鼻子女孩往日那惊艳的形象很快被我从脑海中抹得干干净净。这丫头行为太肮脏,我有点儿看不起他。

我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打麻雀的乐趣逐渐消淡以至后来厌倦。大概是因为目睹了麻雀被吞噬的血腥一幕,也可能是父亲被治安队教育了一次的的原因。事情来得很混乱,你理不清背后的思绪。那一段时间麻雀被我和阿末打得快要在我们那儿绝迹了,父亲有一天耷拉着脸回到家对我说,以后不准再到外面打麻雀了,一直也不准。我问,为什么?父亲像吃了火药一样跳起来,对我吹胡子瞪眼,哪有为什么,再打,你老子就成罪人了。我想父亲真是奇怪,当初赞成我学弹弓的是他,现在禁止我打麻雀的也是他。不打麻雀可以,反正我已经说过我对麻雀快要死心了。我小心翼翼问父亲,我不打麻雀了,弹弓能不能让我留着?随便你,我想你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父亲一脸不屑地说。他不会想到这句话当时让我伤心到什么程度,我一个人强忍住眼泪跑出去,心里油生怜悯,我不知道在怜悯自己还是那些麻雀,或者是因为麻雀怜悯自己。我没有办法陈述这种感觉,只能让后来说话吧。

后来我的伤心没有持续太久便让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掩盖了。古怪老头老金竟然答应我要教给我他的本领,你想象不出当时我多么惊讶,当老金在大街上碰到我轻描淡写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我的惊讶当场点燃。我被烧得糊里糊涂,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一定是父亲给了他什么好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会转变性情呢?当然这样小家子气的话我不能说出来,老金一定也不爱听。

不管怎样,有一天我就突然成了神箭手老金的小徒弟,无论后来如何,真真切切我当了一次他的徒弟。在老金幽静的院子里我开始了另一学习,老金采用的是口头施教的方法。他躺在竹藤椅上,半眯着眼睛监督我,一块正方形木板立在我前方,中间有一个圆圆的洞,类似玻璃球那么大,我要用弹弓裹着石子或麦粒从洞口穿出去。至今想起来那个场面就觉得可笑,老金滔滔不绝地讲,我一遍遍练习,从头至尾都不见老金施展他的技术。我想这算怎么回事,你的弓箭为什么不拿出来让我看看?古怪老头老金缓缓睁开眼睛,一字一语对我说,弹弓都瞄不准还想握弓箭,太浮夸,不可教。你说,我还能说什么?

你无法忘记一个叫阿末的翘鼻子女孩。在我持续消失几天后,她兴冲冲跑到我家,大声问我,你搞什么?我摆摆手告诉她,我以后都不打麻雀了,你走吧。为什么?她着急问我。就因为你把麻雀都喂给你家的猫狗吃,恶心死了,你这个阴险的家伙。我脱口而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阿末对我出乎意料的回答没有表现出任何惭愧,反而理直气壮地说这有什么不对?它们笨,打下来就活该被吃。阿末在我心里的形象在就是在那一刻彻底掉入黑暗的沼泽地,无法救赎。我知道不能打女孩的规矩就拿着笤帚像赶小鸡回窝一样将她赶出我家,关门时对她吼道,滚,快给我滚。我不去想阿末是否像我一样感到了一种羞辱,更不会想到她会多么伤心。如果一一想到,你还会是一个十二岁的你吗?

如果你了解像阿末这种厚脸皮的女孩,你就会预知后来对发生的事情。阿末不会轻易就这么放弃,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讨厌她。好几次她在街上堵住我的去路说我忘恩负义。我当然反驳她,你得到的好处更多,你还有脸说。她红了眼睛,软下来口气说,那你不打麻雀了能不能把弹弓给我?凭什么给你?你要弹弓就知道打麻雀,你也就那么点儿出息,我还要用它干别的事情呢,你休想要。

事情就是这样,我当然不会将弹弓白白送给别人。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确实挺多的,我和翘鼻子阿末关系重新恶化,这并没有使我的心情发生多么大的起伏,你知道那时我正是老金的徒弟,那个古怪的老头,我没有想到和他的师徒关系结束得这么快,就是那一天我很凑巧地将一粒麦粒迅速而滑稽地从洞口穿了出去,滑稽的事情不止一件,老金那老头慢慢悠悠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好了,你的技术学到家了,现在可以走了。什么?我都什么没有学会呢?我对他发出抗议。那你想学什么?嗯,继续打鸟还是打猫头鹰?我不知道。我说,我不打那些玩意儿,我就想看看你的弓箭和你射箭,我还从没有见过呢?我无限真诚地说。你不能说我那时是個狡猾的孩子,当一个古怪的老人都被我感染的时候,你就不能冤枉我为一个狡猾的人。那天,在我和老金的师徒关系即将结束的时候,我竟然得知到一个秘密,关于老金的秘密。他把我带回房间,用悲伤的口气告诉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射箭了吗?就是因为那一年我误射死一头怀孕的母马,所以我发誓再也不摸弓箭,也不会教谁练这个东西,现在,你明白吗,我其实并没有交给你任何技巧,但是我却把我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你,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所以我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确实比我聪明,他听完我的话深深叹了一口气,大发感叹,我记得他说出一句话,这老金,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我想,这到底算怎么回事,折腾这么长时间我其实什么也没有得到。

很多事情我知道不能怪我,但是只要它发生在我的身上就一定会和我纠缠不清,可是我还是想说,如果老金把话说明白就好了,老金不能把话说明白父亲告诉我也好了,我也许不会做后来的错事了。做完了我只有后悔的回忆,谁能帮我分担,你想,会有谁愿意参与一段不光彩的岁月呢?

我不会忘记那是放暑假的第一天,大街小街所有的孩子跑出家门,欢蹦乱窜。我那个时候挺郁郁寡欢的,父亲的心情却好得看着让我碍眼,他对我说,你在家好好看书不准再出去打麻雀。我本来也不想出去,对他爱答不理含糊一句,知道了。我知道父亲高兴是因为当兵的哥哥快回家了,他那争气的好儿子,我伟大的哥哥,他将一把独一无二的弹弓留给我了,在我手中变得毫无用处,现在他要回来了,我是不是要还给他啦?还就还,本来我也不稀罕,我不无轻松地想。

那个叫阿末的翘鼻子女孩就是这一天又来找我了。你不能忽视她倔强的性格和野蛮的话语,我头痛地认为这个女孩是不是疯了,还能拿她怎么办?我从屋里拿出一支螺旋铅笔放在她面前说,这个给你,以后不能来找我了,我又不欠你的。我不要你的铅笔,我就想要你的弹弓。没门。我说,你别惹我,不给就是不给。那你就借给我几天,用完我就还给你,这行吧?不行,过几天我哥就回来了,弹弓是他的。我对阿末说出了实话,本来以为她会识趣离开,但是我说过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吧,一个厚脸皮的人怎么能就此罢休。她就一直坐在我家的台阶上不走,不说话,我说,你快走吧,不然我爸爸回来他会揍你的。你把弹弓给我,给了我就走。阿末一脸狡黠地说。

你不能忍受这样一个人在你精神最脆弱的年纪给你带来的无止尽折磨。我在屡次说教毫无效果之后终于不再浪费口水和温和的表情。我跑到我家的楼梯居高临下看着她,女孩明亮的双眼在阳光的反照下是美丽的,那一刻,我恍惚地产生这样的感觉,直到我抻紧橡皮筋猛然放手的时候,我依然以为阿末的眼睛是很美丽的。阿末像一只被我射中的麻雀,确实她是被我用弹弓非常准确地射中了,她双手捂住眼睛惨叫着跑出去,我知道我原来射中了她的眼睛。她便捂着眼睛便往外跑,跑着跑着就摔倒在地,摔倒在地很久没有爬起来。我想去看看她怎么了,她的眼睛怎么了,就在混乱的时刻,我永远不能抹掉老金的身影带给我的强烈震撼。他一定是路过,所以他看到了那一幕,所以他迅速抱起躺在地上的阿末往医院的方向跑。阿末的一只手像垂死的麻雀耷拉下来,我看到一抹血红,鲜艳的血红,散发着空气中辛辣的苦香,我闻到了,确实,我闻到了这种莫名奇妙的味道。就像我必须告诉你那时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我为什么不能说,我很难过。

翘鼻子阿末一只眼睛瞎了。这是我第二次伤害她后留下的永久证据,我无法抵赖。当父亲一个巴掌挥过来打掉我一颗门牙时,我真的感到史无前例的疼痛。当父亲第二个巴掌还想挥来的时候,我昔日的老师,古怪老头老金拽住了他的手臂,对父亲说,别打了,一个巴掌足够将他唤醒了,这孩子,比我当年付出的代价还要大呀。我在疼痛的间隙想,我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有一天如果我的心老了,并不是因为岁月的流逝,假如你在十二岁的时候亲手断送掉一个鲜活的生命的美好人生,你也会像我一样,心在罪恶的重重包围里不断衰老。

我在很长时间都会看到翘鼻子阿末一个人从街上慢慢走过,抬着头向四处张望像在寻找着什么。我很想知道,阿末,你是否在找一种叫麻雀的东西?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寻找呢?假如那时我依然拥有着一把独一无二的弹弓,我为什么不能非常大方地递到阿末的手中,然后对她说,这个归你了,往后所有的麻雀都是你的了。你知道那是永远不会实现的事情,父亲将那把弹弓丢到很远的一条河里,大概已经成了鱼儿好奇以及争夺的对象。有一天我哥哥回到家问我要那把弹弓,我说,没有了,被你爸爸丢了,你还想要就去跟他要。哥哥没有如我想象中表现的情绪,他平静地说,丢就丢了吧,一把破弹弓,谁还能当它是个宝。

所以,我永远无法去完成一件你以为很平常的愿望,实际上阿末也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去实现。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出现过我的身影,一只眼睛只能容下半个世界,我并不属于那半个世界。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痛苦又痛苦的故鄉,来到北方一座沿海的陌生城市读书,这里没有麻雀,我能看到的是养在笼子里的美丽的鸟儿,各种各样的名字。你不要告诉我它们原始的家园在哪里。

有一个暑假我回到我的故乡,见到了翘鼻子阿末,她已经长成一个秀美纤细的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看到我,她失去神采的眼睛和另一只灵动的眼睛一样没有流露出我梦魇中的仇恨,在和我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笑着对我说,放假回家了。我猛然停住脚,回答她,是呀,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去老金家串门,不说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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