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基金：“黑户小孩”的逆袭

卓琳

一场雅安地震再次考验了中国公益事业的公信力。在中国红十字会因为未澄清的郭美美事件饱受争议时，民间公益组织——李连杰的“壹基金”得到了民众前所未有的信任。李连杰说，“别把壹基金捧到道德最高点”，因为“壹基金再壮大，也没办法替代红十字会”。壹基金享受着公信力带来的荣耀，也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遭受如红十字会一样的“口诛笔伐”。

北京时间2013年4月20日8时02分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发生7.0级地震，地震发生当天，中国红十字会总会官方微博发帖称，“雅安地震发生后……总会工作组正在赶往机场赴灾区考察灾情”。这一微博迅速被转发上万条，多数网友对文中使用“考察”一词表达不满和批评。从一开始，作为救援工作重要参与方之一的中国红十字会便争议不断，陷入了舆论漩涡，面对诸多质疑，红会“一边挨骂一边澄清”，经历着新一轮的信任危机。

人们把对红十字会的那份信任转移给了民间公益组织——李连杰创办的壹基金上。截至5月6日，根据已到账数据，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在地震后收到定向雅安的捐款2.45亿元，预计定向捐赠总额将超过3亿元（资金加物资），这一捐赠数额几乎是壹基金2011年全年捐赠收入的3倍。对这家雅安地震期间募集资金最多的基金会而言，一个超大的资金池随时考验着它的决策者。如果有一天，壹基金也在资金问题上出现疏漏，难免不会陷入如今日红十字会这样的尴尬境地。

外界关注着壹基金这一大笔的善款将如何公开透明地使用，对此，李连杰称理事会正在研究如何有效利用，预计今年会投入八千万元，剩余物资大约用三到四年的时间投入灾后重建工作。他强调说，对于灾后重建应该更理性，没有办法太急，他们会多方听取意见谨慎权衡。民间的灾后重建应更多做政府没做的事情，避免重复建设。

在雅安地震之前，开理事会时，壹基金所有的钱都已经交给银行托管，并且公司上半年已经在做尝试，将流程公开化。壹基金希望未来能做到每一笔花销的执行、流向都有案可稽，而这种透明程度很可能是史无前例的。

与雅安地震时的从容应对不同，汶川地震时，壹基金还处于幼年时期，当时李连杰带着两名壹基金审计工作人员、四名心理学专家以及众多物资抵达成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李连杰颇为憔悴，嘴角起着水泡，脸上还有红斑。刚到机场，他就被众多媒体团团围住。但是，对于去哪些地方赈灾，怎样赈灾，什么步骤，李连杰都一脸茫然，一再表示头绪混乱：“很坦白跟大家讲，我们整个基金会还不知道该怎么办，该去哪里。另外，壹基金刚成立一年，还很不成熟，不专业，遇到这么大的灾难，我们全职的工作人员只有11人，这都是挑战。所以我要先和红十字基金会商量，才能理出个头绪。”

没有头绪的壹基金在五年后，成了救援的主力。

在雅安地震救灾中，壹基金的募资渠道和能力备受好评，其筹资额甚至一度超过了中国红十字会总会的1.55亿元。2011年在深圳注册以来，壹基金的年度筹资额从未超过5000万元。2011年其提出5800万筹资预算，最终完成66%。2012年受行业气候等因素影响，其提出的1.1亿筹资预算，至6月末仅完成约2000万，未经审计的全年数据约为4500万。

因此，2013年该机构筹资预算本已顺应调低，不到本次地震筹款额的四分之一。对深谙投资决策的企业家理事而言，突然喷涌而来的捐赠款物，可能是做大“池子”，转化定期月捐者的天赐良机。但同时，这也对壹基金内部治理及透明运营提出了挑战。

所以，在社会对壹基金信赖度不断提升的同时，李连杰也向外界详解了基金的运作。“壹基金是注册在深圳的独立法人组织，理事会由冯仑、李连杰、柳传志、马化腾、马蔚华、马云、牛根生、王石、杨鹏、周其仁、周惟彦11人组成，目前负责运作的执行长是王石。所有善款由招商银行托管，为专用账户。任何组织、个人都不可能私自动用，理事会也会用集体的专业知识，保护善款透明、有效地运用。”李连杰同时表示，壹基金一定会尊重捐款人的整体意愿，专款专用于灾难救助和灾后重建，“我本人深信，没人有胆量将这笔来自全国的善款私自挪为他用或乱用。至于善款的具体数额，壹基金将会以实际到账为准，尽快向社会公布。请所有壹基金的家人和网友放心。”

当满载盛誉时，作为创始人的李连杰也不敢高调，他说，“壹基金再壮大，也没办法替代红十字会”。因为两者不是一个量级的，他认为“红十字会必须存在，它必须是主导，没有人可以代替它。因为在中国没有一家基金会能具备红会的能量。”李连杰强调，红会庞大的组织架构令任何一家基金难望其项背，其担负的责任也很大，希望外界给红会时间。在他看来，社会关注和监督是好事情，红会必须迎合社会的理性需求。

有了红会的前车之鉴，李连杰担心外界把壹基金捧到道德的制高点，因为“我们是人”，将来都可能犯错，但要坚决守住法律和道德操守两条线。

如今壹基金可以在灾难来临时从容地面对募捐，甚至一度在舆论上比具有官方性质的红十字会更加耀眼。但作为民间第一家公募基金，曾经的“黑户”身份差点让壹基金在襁褓中夭折。

我国对涉及向不特定公众募款的社会组织的注册管理较为严格，法律要求公募基金会在提起注册申请前，先确认一家有政府背景的业务主管单位。现实中如果申请机构的发起单位（人）缺少政府背景，往往会难以获得有业务主管资质单位的接纳。

2006年，李连杰创办壹基金，最初以中国红十字基金会下设的“李连杰壹基金计划”向公众筹款。在2008年后多次的灾难中壹基金筹款过亿，李连杰担心，因缺乏独立的财务和项目系统，无法满足捐赠人对捐款去向等的信息要求。于是，他们决定走上“独立之路”。

但“独立之路”不是那么容易。

2010年，李连杰曾接受中央电视台《面对面》的采访，他在节目中说，从2005年筹备“壹基金”以来，他一直就是真孙子，遇到重重困难，到处求人。但他从未退缩。他曾希望一位身价上百亿的朋友能多捐点钱，但其一番辛酸感言让他顿悟，坚定创立“壹基金”每人一块钱的想法。他梦想壹基金能独立成长，不依赖怜悯和人情。

民间机构在民政部发起申请注册公募基金会，30多年来并无先例。为了解决尴尬的身份问题，李连杰最高曾拜会到全国政协的官员，马云曾专程在海南的酒店为壹基金组织研讨会；冯仑和王石在北京亦动用了影响力。最终，深圳市2010年末从民政部获得了“先行先试”授权，壹基金才得以以公募基金会的身份在当地注册。

2011年1月11日，壹基金在深圳市民中心举行了挂牌仪式，这意味着壹基金从此具备了独立的法人身份，可以公开募款。至此，持续3年的壹基金“身份”问题尘埃落定。深圳壹基金也成为中国首个无业务主管单位且由民间发起的、具备公募基金会资格的社会组织。

在挂牌仪式现场，壹基金创始人李连杰说得最多的就是感谢：“我一路走来，多艰苦我都会努力，我曾经掉过眼泪，但是我从来不敢放弃。”

壹基金项目就像是李连杰的孩子，而李连杰也就像《海洋天堂》里的父亲一样，从孩子诞生之初，到成长的每一个过程，都从来没有离开过一个“求”字。李连杰自己曾说：“在我自己心中定位的我，是一个乞丐，是一个全球最大的乞丐。”2007年，壹基金成立之初，李連杰应邀出席《满城尽带黄金甲》的发布会，他几乎把这个舞台当成了壹基金宣传和求人的阵地。以至于后来很多人把当时李连杰的表现说成是搅局。李连杰说：“有人说我是装孙子，我不是装孙子，我是真孙子。”如今，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实行自己的“一块钱”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