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谷剧场中的资本炼狱

生命和生存有时候是一回事，

有时候又矛盾着；亦如生存和尊严，

相互依附又彼此排斥

MAP Office，来自香港的艺术家/建筑师二人组，致力于探索特殊材料的创作可能性，将作品的玩味创意构建于严肃话语之上。此次，他们的场域特定装置作品《稻谷炼狱》在尤仑斯当代艺术中心展出。他们使用特殊材料—基础耕种农产品亦可作为动物饲料的秸秆—架构了一个类似“小麦交易处”的矛盾空间，以解析消费景观。这件作品颇具规模，外观为全部由稻草塑造的临时银行，蓝色荧光灯管的“STRAW BANK”字样迫不及待的预示着物质存在的短暂性和经济利益索取的迫切性。内部则为一小型私人影院形式，座位亦由稻草搭建，双频录像设备同时循环播放着以小麦生长周期为线索的经典影片中与小麦主题有关的混合剪辑录像。在此作品中“小麦”被拟定为最根源的马克思商品，艺术家藉此探讨资本主义和农业之间的微妙关系。《稻谷炼狱》原是MAP Office为2012第一届基辅双年展而构思创作的，其首次展出是在以农业为经济基础的乌克兰，此次是该作品第二次公开展出。

我们赖以生存的蓝色星球，承载了超过70亿的居民，他们拥有不同的肤色、使用不同的语言文字、秉持不同的宗教信仰、分布在高原、山川、极地、盆地、草原……人类出现之前，地球已经存在了四十六亿年，而人类的历史只有短短的四百万年。三次工业革命使文明的发展以爆炸式指数增长，人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视线投向这个星球乃至太空的每个角落，征服极地、海洋、太空……似乎不该停止这样雄心壮志的探索、征服，然而胜利的背后总有令人不禁掩面的辛酸—资源过度索取、环境污染破坏、贫困疾病困扰还有粮食安全。当繁华大都市竞相博弈不断刷新最高建筑记录、摩天大楼此起彼伏雨后春笋般出现时，当纽约证券交易所、纳斯达克的涨停牵动着无数精英的神经时—世界的另一端，许多地球居民连安全的住宅、饮水、稳定食物供给都无法保障，困扰他们的还有疾病、战乱、贫穷和犯罪。生命和生存有时候是一回事，有时候又矛盾着；亦如生存和尊严，相互依附又彼此排斥。

我们拥有共同的地球，但我们不是平等居民—脚下的大地，头顶的天空，乃至我们呼吸的空气，摄入的水源，似乎都要被打上种族贵贱的标签。然而人类又是一个物种，共享着同样的遗传密码。粮食在土壤中萌发，云朵播撒雨露，植物净化空气，还有同样盐度的泪水—这个世界遵从同样的规则，不分你我。

《稻谷炼狱》在讲述一个植物生长故事，在叙述一段资本运作的历史，亦投射人类自身活动的沉思自省。小麦作为万千植物之一被赋予了深刻内涵，将其与资本主义、商品交易和人类基础生存条件联系在一起，并构成某种微妙而紧张的关系。这里时空被打乱穿插，图像被剪接拼凑，凌乱的图像中历史进程被无限的加速、细节被无限放大—从前苏联影片中对集体大生产的宣扬和赞颂、到《绿野仙踪》里充满怀旧田园气息的多萝西、再到明尼阿波利斯谷物交易所 （MGEX） 和彭博新闻中出现的现代农业景观……经典影片中的农场、土地、金融机构由故事场景转换为舞台上的主角讲述由他们见证的历史时刻，而彼此隔绝的瞬间和互不穿味的时间坐标淡去自身的故事性和艺术性串联出一幅完整的画面。朴素的农民、亲切的土地、朴实的情感、简单的食物，生存权或许曾是一个时代简单而无可争辩的命题；精明的商人、狡猾的交易、奸诈的欺骗、算计的投机，资本的诱惑让人的野心膨胀又将生存权置于何地？萌发，生长，结果—于稻谷而言，这不过是一场物种繁衍的短暂旅程；播种，灌溉，收获—于农夫而言，这是满足生存之外年复一年播撒辛勤汗水铺就美满富足的愿望；交易，投机，利益—于资本家商人而言，这是一场无关生死贪得无厌的财富名利追逐游戏。最后不禁疑问究竟是“稻谷的炼狱”还是人类永无止境的“欲望深渊”，或许两者都是；文明正是人类给自己打造枷锁再解开反复循环的过程，然而我们相信这样的努力并不是徒劳。脑海中浮现录像中笨重坚硬的收割机械以及铺天盖地的蝗虫灾荒，伴随着收获的笑容、饥饿的威胁和愤怒的熊熊烈火……无法选择置身事外，这是记录人类的历史，我们曾走过或者依旧在走的路。之于画面之外的我们需要改变游戏规则还是对话自己内心，我们需要选择，毕竟这是关乎到我们每个人自身的事情：探索答案、付诸行动亦或沉默应对、观望等待。而这垛脆弱短暂随时面临毁灭的“稻草银行”究竟还能让我们透支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