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
【摘要】快速城市化进程使得原有城市边缘村庄的区位价值大大提升,农转居成为城市化的必然选择。从乡村到城市社区,从农民到市民,物质生活的城市化并不等同于失地农民完全融入城市。相反,农转居社区往往显得与周边区域格格不入。社区文化规划作为一种培育社区共同体意识的方法和工具,在国外已经取得了肯定的经验。本研究将文化规划置于国内农转居社区城市化的背景下,解析文化规划的地方需求动因,同时建立基础策略框架。
【关键词】城市化;城市文化;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策略框架
随着城市化的高速发展,城市边界由相对静态向动态转化,呈现出急速外拓的演变特征。农业用地向城市用地的规模化转变过程,意味着原有城市边缘村庄都快速完成了非农化转变,从乡村聚落走向城市社区,形成了所谓的“农转居社区”。虽然从物质表层来看,农转居社区已经是城市的组成部分,拥有城市建筑景观风貌和生活组织方式,但是从社会文化内涵来看,农民向市民身份转化的进程并未水到渠成,甚至部分社区与城市格格不入,成为城市社会统一发展和管理的难点。
一、农转居社区改造模式和问题
图1 中国城市化率演进图,数据来源于百度文库《中国城市化率》
自1953年“一五”计划起,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见图1),分别是平缓期(1949年至1977年)、起步期(1977年至1997年)和高速期(1997年至今)。九十年代中期以前,城市化率低于30%,城市边缘村庄基本维系传统格局,城市边界清晰。九十年代中后期,城市蔓延加速,城市边界快速外拓,城市边缘区域土地被大量征用,村庄聚落面临着向城市社区转型的发展趋势。起初,为了规避安置村民的巨额经济和社会成本压力,城市政府选择了绕开村落的迂回发展思路,导致村庄成为城市孤岛,在土地利用、规划管理、环境建设、社区文化等方面表现出强烈的城乡差异。当城市化彻底扭转城市边缘区域乡村主导式图底关系时,城市政府必须将每一个村庄都进行“农转居”改造,至少在物质层面尽量保持城市的整体形象和发展秩序。
在这过程中出现了三种类型的“农转居”改造模式:(1)“都市农业”模式[1],在新城建设或城市用地扩展时引入农业景观,将原有村庄保留,并改造成“都市型农业社区”;(2)“旧村改造”模式[2],对原有村庄环境进行梳理和局部改造,创造空间有序、设施完善、环境宜人的高品质人居环境,流程为“局部拆迁——补偿——有机更新——重新安置”;(3)“撤村改制”模式[3],即用城市管理体制取代农村管理体制,实行土地产权国有化、日常管理社区化和集体经济股份化。其中,旧村改造和撤村改制是当前“农转居”改造所采用的主要模式。
此三种改造模式均基于政府自上而下“管治”的思想而发展,通过建立城乡统一的规划管理体制,改善人居环境,引导村民的“市民化”转型。但是实践表明改造效果差强人意。旧村改造模式仅停留在物质形态层面的改造,忽视人的生活习惯与新环境之间的融合,尤其是没有将流动人口聚居区的现实纳入最初规划功能满足,导致改造结果与目标相去甚远。撤村改制模式为农民向市民身份的转化提供了政策保障,但是侧重体制的改革忽略了农转居社区居民思想意识的传统属性,尤其是很难在较短时间内建立各类社会保障体系,使得实施效果难以体现。
现有各种改造模式的共性问题在于:只关注有形层面的改造,并未从文化角度意识到农转居社区居民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行为规范、价值观的独特性,没有从无形层面建立农民向市民转型的渠道。同时,几乎所有的改造都只关注负面影响,例如高密度、混乱、缺乏安全感的人居环境,而忽略了其本身作为城市低收入流动人口承载平台以及城市文化缓冲区域的现实作用,导致改造目标迷失。
二、文化规划介入农转居社区改造的动因
(一)城市化的过程
弗里德曼(J·Friedmann)将城市化过程分为城市化Ⅰ和城市化Ⅱ[4]。城市化Ⅰ包括人口和非农业活动在规模不同的城市环境中的地域集中过程、非城市型景观转化为城市型景观的地域推进过程。城市化Ⅱ包括城市文化、城市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在农村的地域扩散过程。前者在空间表现为城区范围的推进,属于物质的外在的城市化,后者表现为城市文化的推进,属于精神的实质的城市化。历史经验表明,城市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城市化Ⅱ过程是验证城市化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
对于农转居社区而言,城市化以前体现的是乡村特性,即以血缘和地缘为特征的群体关系。村民世代居住在同一地方,地域边界内部交往频繁,日常生活感性传统。城市化后,其理应体现出城市特性,即以业缘和契约为特征的个体关系。市民倾向于理性选择个人的生活方式,注重知识的积累和创新能力的自我培养,互相之间讲究平等、契约和规范。事实上,虽然现有农转居社区的物质环境已经体现城市化特征,但是由于管理方式的区别性、既有市民的歧视以及社区民众自身素质的低层次等原因,农转居社区居民认为其既非传统意义上的城镇居民,也非传统意义上的农村居民。失地后农业关系脱离,却没有被城市完全接纳,这种无归属感直接导致他们成了城市边缘群体。与之形成反差的是其中的精英阶层,他们率先打破传统农村思维定式,主动接受城市文化,利用城市的平台和资源取得了政治、经济上的成就。这充分说明了文化的、精神的城市化是农民向市民成功转型的关键。
(二)农转居社区文化现状特征
当前,农转居社区文化特征主要体现为城乡、内外两组文化矛盾[5]。
城乡文化矛盾表现为传统农村文化与现代城市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农转居社区居民绝大多数以房屋出租和集体经济分红为生活来源,成为新型的“租金食利”阶层。成年居民文化水平普遍较低,难以把握城市就业机会。他们虽然从形式上“从农村进入城市”,但是空间的转移并未同步思想观念、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的城市化。农村小农经济意识与城市商品经济意识、传统慢生活方式与城市快速生活节奏、宗教宗族宗派观念习俗与城市个体平等信仰,方方面面显示出城乡二元结构矛盾依然突出。
内外矛盾表现为本地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农转居社区居民分为原住民与外来流动两个不同群体。原住民衣食无忧,生活清闲,养尊处优。而外来流动居民主要是城市外来务工低收入阶层,天天为生活奔波忙碌,选择此处就是因为低廉的租金。原住民对外来流动居民存在排斥心理,但同时需要依靠外来居民的租金维持生活。这种状况就决定了两者需要经常发生不平等的交往。另一方面,部分文化素质、经济能力较高的原住民选择了外迁。本地文化与外地文化冲突结果并没有提升社区文化素质,反而因为高素质人群的撤离降低了社区整体文化水平。
因此,农转居社区融入城市的真正障碍在于文化,反之文化提升亦能够作为农转居社区融入城市的重要突破途径。
(三)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的基本思路
社区层面的文化规划是“基于调查研究和集体意识建构的过程;确定文化资源、社区需求和发展机会;规划行动和保护相应的资源以对上述需求和机会做出回应”[6]。它的目的在于培育“社区共同体”意识,通过对整体文化空间及重要公共设施的整合及举行相关的文化活动等,使社区生活品质得以提升、空间获得美化,进而促进社区的活力,塑造出社区自身的文化特色[7]。
因此,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的目标是“培育城市社区共同体意识,融入城市主流文化”。针对农转居社区的文化现状特征,文化规划的基本思路是“教育引领,资源整合,活动参与,素质提升”。具体就是以教育为途径,梳理整合社区原有和外来的文化资源,以城市思维利用文化资源组织各类文化活动,吸引社区居民的参与,在过程中提升社区居民的整体素质,进而自然融入城市文化圈。
三、文化规划策略框架
(一)内容框架
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的内容策略框架由五部分构成(见图2)。
图2 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内容策略框架图
文化资源策略是指对社区内外文化资源进行调查和知识普及。一方面,调查社区内部的人员构成、文化传统、文化行为、文化设施、文化团体信息和外部的文化政策、文化交流信息;另一方面,通过调查的过程,使得社区居民对社区现有文化资源有一个全面而清晰的再认识。调查结果是建立社区文化资源数据库,出版关于社区历史、前人事迹、乡土文物等内容的社区出版物。
文化主题策略是指通过社区居民公众参与的方式引导社区文化建设主题确立。利用与社区居民沟通、协调的演讲会、座谈会及研讨会的机会,宣传并凝聚共识形成以文化引领的社区总体营造理念,尤其是结合社区自身特色优势的文化主题目标。
文化活动策略是指文化主题引导下各类活动的策划和组织,包括:(1)文艺娱乐,社区社团定期组织内部和外来文艺活动的展演,定期组织社区居民参与社区经验观摩、竞赛、选拔活动;(2)文化产业,基于社区特色产业的开发和文化内涵提升,着眼于“产业文化、文化产业”的过程,塑造社区地方文化特色,再现社区生机与活力。
文化场所策略是指为文化活动提供空间和设施,营造整体氛围,包括:(1)社区形象与识别系统营造,通过社区代表图案、社区之歌等有助于社区形象建立的创造性活动,将社区文化营造理念传达给社区居民;(2)社区小型文化空间营造,基于社区居民文化意愿,规划社区文化空间体系,并邀请居民全程参与营造和后期维护过程;
反馈调整策略是指定期开展使用后评价(POE)和民意恳谈会,回顾现行文化规划实施状况,根据现状问题、内部和外部环境的变化,调整文化规划的目标和相关策略。
(二)运行主体框架
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运行主体包括上级政府部门、社区管委会、文化专项社团、社区居民四部分(见图3)。
图3 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运行主体关系图
上级政府部门在规划实施初期提供各种引导和示范,并且在理念推广、经验交流、技术提供、政策扶持和部分经费方面提供相应的支持。社区管委会是真正的文化规划制定者,负责内外部文化资源整合、文化规划总体制定和定期调整、资金筹措、上级政府文化部门联络。文化专项社团负责专业性的文化环境营造、文化活动组织、文化产业开发、文化对外宣传等具体事务。社区居民则是文化规划的参与者、实施者和评价者。
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的根本目的在于提升社区居民群体文化素质,融入城市文化,甚至发展基于城市的亚文化。因此,文化规划运行成功与否最终取决于社区居民的参与度。只有吸引尽可能多的社区居民全程介入文化规划的制定、运行、调整,文化规划才能够发挥效用。
四、实证
作为杭州市第一批撤村建居社区,三里亭、董家、闸弄口三个农转居社区成立之初,文盲占居民总数的30%以上,文化素质是居民融入城市文化的最大障碍。因此,上级街道以全面推行社区分类管理为契机,推动社区基于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的相关理论,制定了以“教育引领”为特色的社区文化规划,并从三方面实施:
(1)文化教育资源。挖掘教育师资资源,邀请娶、嫁入社区的高学历居民,尤其是学校教师,为社区居民授课,如免费英语课堂;挖掘文艺骨干资源,利用社区文艺建设联谊会资源,发掘近50人的文艺骨干,带领居民在社区内开展多种形式的文艺活动;挖掘民间民俗文化资源,社区组织专人进行普查、收集、整理,并建立了地域性民间民俗文化资料库,定期进行展演。
(2)文化教育活动。举办“家庭论坛”,从社区居民征集当前家长最关注的热点话题,如“如何读懂孩子的青春期”等,根据参与居民的规模灵活提供社区场所;举办“亲子游戏”,以社区辖内学校、幼儿园为场所,开展各类亲子活动,加强社区家长与孩子的沟通交流;组织传统节日节庆活动,如“元宵厨艺大奖赛”、“大手拉小手亲子植树绿化”等,加强社区居民之间的交流;自办各类地方特色文化节,例如根据农转居社区全职妈妈比例较高的特点,举办“好妈妈”节,开展“才艺妈妈”、“好媳妇”等荣誉的评选;建立团队文化品牌,成了了舞蹈队、太极拳队、京剧队等17个文化团队,根据社区文化规划管理要求,每个文化团队做到定时间、定场地、定负责人、定章程,活动经常化,既自娱自乐又服务居民。
(3)文化教育设施。社区经联社每年拨出专项经费用于完善社区文化设施,两年内已经建立了14个健身苑点、1个社区文化广场、3个社区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1个社区篮球场,并建成全市第一家青少年教育社区学校;社区协调企事业单位融资共建文体设施;社区协调区内学校、幼儿园和各企事业单位,整合、调剂、利用现有资源设施,实现资源共享,为社区居民提供各类文化服务。
文化规划的实施,推动了农转居社区居民文化素质的城市化进程,市民化转型趋势逐步显现。
五、结语
农转居社区居民的“市民化”转型的关键在于消解“文化冲突”。这种“文化冲突”是现代城市文明与传统农业文明、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主流文化与边缘文化的矛盾综合体,是当前城乡二元矛盾的现实反应。有形的物质技术手段只能够解决文化冲突的表面问题,而偏重无形策略的文化规划才能够解决其本质问题。
同时,农转居社区的文化规划不能照搬城市文化规划的范本。城市文化规划的重点在于发挥城市文化资源的经济社会价值,尤其是建立文化产业和文化消费之间的联系。而农转居社区文化规划的重点在于通过鼓励居民的全程参与,提升居民的文化素质,使其能够融入城市文化圈,最终成为城市人。因此,在具体规划制定和实施过程中,需要根据农转居社区发展现状,建立地域化、个性化的策略体系。
注释:
[1]张立生.略论大城市“都市型农业”的发展与城市规划[J].城市规划汇刊,2001(3):68~70.
[2]田莉.“都市里的村庄”现象评析——兼论乡村——城市转型期的矛盾和协调发展[J].城市规划汇刊,1998(5):54~56.
[3]郑静.论广州城中村的形成、演变与整治对策[J].规划与观察,2002(1):15~22.
[4]姜斌,李雪铭.快速城市化下城市文化空间分异研究[J].地理科学进展,2007(5):112~117.
[5]卓彩琴,钟莹,罗天莹,苏植. “城中村”改造的文化障碍与策略——以广州市天河区石牌村为例[J].华南农业大学学报,2006(1):112~118.
[6] Craig Dreeszen. Reimagining Community:Community Arts and Culture Planning in America. Doctoral Dissertation. Department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and Regional Planning,the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1994:2.
[7]黄鹤.文化规划——基于文化资源的城市整体发展策略[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