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效安生平初考

郭明华

吴效安（1918.3.8-2007.2.8）曾用名吴伯涛，以“望天楼”颜其居。山东济南人。国画家，擅长大写意花卉。美术活动家。中学时代喜作诗填词，尤爱中国画，课堂上常得孙沾群老师褒奖。从胶济（青岛）铁路中学毕业后，1936年，考入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南京玄武区四牌楼2号）。“七七”事变后不久，随校迁往重庆柏溪，继续随陈之佛、张书旗先生学习图案和工笔画。1940年毕业，因其在校成绩优异，曾被留校任助教。1941年冬，在陈之佛的引荐下，携撰写的艺文史稿拜访钱穆先生，获其激赏再三。日后遂勤于就近请教或致书信往来，艺文得以精进。1942年春节前，因国内局势极为动荡，不得已辞教职，返回故乡济南。赋闲在家，写诗填词作画。春节期间，拜访正在济南探亲的俞剑华先生，并先后结识关友声、黑伯龙等书画家。4月，结识来济南举办联展的李苦禅，因喜爱其画风、敬重其人品，遂结师生之缘。1943年，又结识来济南举办个展的郭味蕖，成为日后好友。1947年8月，私立济南中国艺术专科学校成立，与黑伯龙等同时受聘，教授中国画。同年，结识画家张茂才、曹庚生。1948年9月16日，济南战役打响，学校关门停办，始移居青岛定居。其夫赵子明（1906.9.7-1996.10.25）生于青州，毕业于齐鲁大学天文系。1949年6月2号青岛解放，曾先后任文德女子中学（济阳路7号）、七中（德县路27号）美术教师。1959年春，开始关注聋哑少年美术教育，调至聋哑学校（德平路7号）执教。后因健康原因病休。其为人心地善良，真诚厚道。所以“望天楼”逐渐成为大家雅聚之地，谈天说地谈诗论画，切磋笔会。青岛美术界的赫保真、郭士奇、孙国枫、赵仲玉、石可、王维尧、张铎等，皆为其多年好友。1961年李苦禅过青，曾在此即兴作画数幅留为“望天楼”惠存。

1962年盛夏，南北方国画家陆续雅聚青岛，进行为期二个月的写生创作，举办展览进行学术交流活动。俞剑华、李苦禅、王雪涛、钱松岩、郭味蕖、吴镜汀、江寒汀、孙雪泥、王个簃、崔子范、颜地、田世光、郭传璋、陈大羽、亚明、张文俊、关友声、黑伯龙、于希宁、柳子谷、卓启俊、岳祥书、弭菊田、王天池、王企华、陈维信、张彦青、刘鲁生、戎玉秀等如期而至，临时过青的张伯驹潘素夫妇、潍坊的徐培基等，青岛的黄公渚、赫保真、杜宗甫、冯凭作为东道主，曾参与活动全过程。活动余暇，莱芜一路25号吴效安赵子明夫妇的“望天楼”，也自然成为来青画家们与故友新交彼此切磋的理想之地了。一些青岛画界朋友，也经常赶来学习交流，探讨艺事。期间画家们曾几此来到这里，以饱满地创作激情，留赠“望天楼”主人大批书画作品，其中尤以李苦禅所作量多质精。与此同时，画家们还为来此观摩交流的青岛当地的画界朋友，画有诸多馈赠之作。也就在此间，经吴效安推荐，宋新涛得以拜李苦禅为师。其后，吴效安赵子明夫妇凡生日或春节，必收到李苦禅、郭味蕖等人的佳作贺礼。平日谈艺论画的书信及诗作往来更是频繁，应该说李苦禅盛年很多精品，均曾藏之“望天楼”。“望天楼”当时的藏品，概不托心、不钤藏印，只是将画心轻轻叠起存放。逢年过节，则总是挑选出几幅，用手略捋平后，以曲别针固定在明清挂轴上好供朋友们观赏，几日后即收起，所以藏品大都能保持品相如初。“文革”中，其夫赵子明，天文学家，时任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青岛观象台台长，也曾遭到不同程度的冲击。家中收藏的书画，被隶属海洋研究所造反派全部查抄。所幸竟然未有一张被焚毁，经清点画片足足压实装满了一大麻袋封存后，存放于观象山之巅城堡式石砌办公楼圆顶室天文望远镜东侧墙角。这些查抄的书画作品，在“文革”后期已完整无损地发还“望天楼”主人。1980年夏，我经常到圆顶室玩。我的亲戚老书法家孙一青五子，时任台长孙寿牲为我讲述了这一过程。1984年10月，我应北京画院王文芳的邀请赴京参观六届全国美展。当时，我住在画院锣鼓巷雨儿胡同13号，曾为齐白石故居，是一座古老的四合院。记得那年深秋很冷，各画室及住院家属室内早已生起了煤球炉子。画室因为房间很大，炉子皆用大汽油桶改造而成。到了晚上没事时，住院单身、外地来客、来院办事的总愿意聚在进院左侧的大画室内，围在大火炉边闲聊。一晚，我正与田零、彭培泉、王绍明聊天。彭培泉为我讲述了一段“文革”时期，美院造反派与青岛“望天楼”的一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他说：“我在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上学期间，系里的同学都知道李苦禅、郭味蕖二位老师与‘望天楼主人的师缘友情甚深。平日里他们之间往来书信尤为频繁。可谁曾想，‘文革开始后，美院造反派闹得很凶，造反派在抄完李、郭两家后，炮轰北京青岛文艺黑线的大字报已在学院张贴，当晚造反派由北京乘火车直奔青岛‘望天楼而来。据造反派事后讲，早在他们到来的前几日，‘望天楼所有藏画已被海洋研究所的造反派全抄走了，估计早已毁尽了，即又匆匆地返回了北京。”我便将“望天楼”藏品出人意料的圆满结局——告之。

2012年1月，潍坊朋友齐忠新给我发来李苦禅双跋齐白石《蝇子》图片，遂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经求证，1978年夏，李苦禅与家人应青岛工艺美术研究所所长温圣华的邀请来青岛消夏，下榻太平角一路21号。在来青岛前夕，曾为老学生吴效安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即为白石老人的细笔寸幅《蝇子》，并题跋记之。李苦禅在返京前夕，在接待人员的陪伴下，到过吴效安的“望天楼”做客，大家共用午餐。我曾向吴效安后人求证，其父母生前从未言及这件作品，兄妹几人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合理推断，彼时年迈的李苦禅在家人面前，已很难左右自己的事。只好将此画又重新放入行囊带回了北京。在这幅并未送达吴效安手中的画作上，李苦禅双跋记述道：“此帧为白石恩师所画。栩栩如生，神彩盎然，藏之已三十年。今劫后能见之，观物有所感而题之。苦禅敬书于北京。敝帚珍之。效安弟与我习书画，朴实、厚道、勤奋，业已猛进。来青吾以此相赠之，祝学术千里矣。今见如同隔世，盖事道如梦可欷嘘耳，望珍重之。禅书于三里河南沙沟。”李苦禅对老学生的品格及才艺之肯定，与青岛美术界诸多前辈对吴效安的评价也一致吻合的。

时光转到了1980年，早该退休的吴效安，因当年个人档案在聋哑学校遗失而退休未果。后经屡次赴北京上访申诉，才正式补办退休。不久，其1956年出生的幼子在家中惨遭意外身亡。次日上午，我也正好到事发现场楼上的孙寿牲家有事，所以也对事情原委略知一二。此事虽说与书画收藏无任何关联，但的确给夫妇二人造成精神上难已承受的沉重打击。1983年，李苦禅于北京病逝，吴效安闻讯悲痛不已，引起视神经萎缩，发展到晚年以致完全失明。80年代中后期开始，“望天楼”书画藏品曾有三、四次接连遭到射利之徒及诳惑者的欺骗，致使大量的作品流失。1996年赵子明病逝。接连的沉重打击，使得吴效安身体状况日下。2007年去世之前，吴效安将其家中剩余书画书信逐一分赠子女保存。2008年之后，其子女已陆续将手中之物委托拍卖公司或直接售于文化市场，如今，“望天楼”的昔日藏品已基本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