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经》“牛马之说”略论

2013-04-29 16:55张胜前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13年6期
关键词:牛马量词名称

张胜前

摘要:《墨经》中《经下》和《经说下》中有关“牛马”之说,一直是墨家研究者提及较多的问题之一,对于该“说”,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鉴于“牛马”说涉及到“名称”、“指称”、“主谓关系”、“量词”、“逻辑基本规律”等问题,我们将从不同角度给出“牛马”说可能有的不同解释,并尝试对照原文说明《墨经》提及该“说”时所取的论述角度和相应解释。

关键词:墨经 牛马 名称 指称 量词 逻辑规律

《墨经》中的“‘牛馬说”是有关“牛马”、“牛”、“马”三者间关系的一系列语句,也可以说是“判断”或是“命题”。要对一“判断”或“命题”作出真假判定,必然要考虑主词与谓词的性质、关系、内涵与外延等问题。“牛马”说涉及到了“名称”、“指称”、“主谓关系”、“量词”、“逻辑基本规律”等问题,这里我们先考察学界对该“说”已有的观点和看法,而后就其所涉及到的诸多方面内容,从这些不同角度给出“牛马”说可能有的不同解释,再回看原文,尝试给出《墨经》提及该“说”时,更侧重于什么样的论述和解释。

一、关于“‘牛马说”的已有观点

《经下》说:“牛马之非牛与可之同,说在兼。”《经说下》说:“或不非牛或非牛而‘非牛也可,则或非牛或牛而‘牛也可。故曰:‘牛马非牛也未可,‘牛马牛也未可。则或可或不可。而曰:‘牛马非牛也未可亦不可。且牛不二,马不二,而牛马二。则牛不非牛,马不非马,而牛马非牛,非马,无难。”

沈有鼎先生与墨家都认为“牛马牛也”是全称肯定判断,是不正确的;“牛马非牛”则理解为特称否定判断,因而是正确的,这样这两个命题就是矛盾关系,二者必有一真必有一假,进而说墨家已经意识到了排中律,意识到了判断之间的矛盾关系和反对关系的区别。

我们知道,排中律要求两个矛盾的命题,不能同时加以否定,必须肯定其中之一。沈有鼎先生与墨家将“牛马非牛”理解为特称否定判断是因为其与“牛马牛也”是一对矛盾命题,也就是说,在预设了两者是矛盾命题,而大家都认可“牛马牛也”是全称肯定判断,且该判断为假之后,得出“牛马非牛”应理解为特称否定判断,且为真。而且,从对“牛马”说已有的判断和观点来看,其解读是在主词前添加了不同的量词,而这种解读只是“牛马”说所涉及的诸多问题中的一个方面,若从其他角度来看,相关的命题会有不同的判断结果。

二、“‘牛马说”不同视角下的解读

就《墨经》中的“‘牛马说”表述,我们这里主要考察“牛马牛也”与“牛马非牛也”这两个命题的真假判断及两者的真值关系。在给出我们的不同解读之前,有必要对这两个命题的构成或是语法形式加以适当的说明。两个命题表达式一个为肯定句,一个为否定句,且均表现为“……也”的形式,该形式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是……”,从而两个命题相当于“牛马是牛”、“牛马不是牛”。

我们即将给出的“牛马”说在不同视角下的解读,是将“牛马牛也”与“牛马非牛也”这两个命题暂时脱离《墨经》的语境,仅单纯地对两个命题进行多角度解读:

(一)基于语言符号的判断

若将“牛马”、“牛”看作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语言符号来说,二者自然是两个不同的语言符号,所以“牛马牛也”,即断定“牛马”与“牛”是相同一的,就是不正确的,为假;而“牛马非牛也”, “牛马”与“牛”不是同一的,则是正确的,为真。

(二)基于词项或名称内涵的判断

从词项的划分来看,“牛马”、“牛”都属于“类”词项,但“牛”属于自然种类词,即自然界本身就存在的一类事物的名称;而“牛马”为非自然种类词,是人为定义的“类”词项,《墨经》将“牛马”称为“兼名”,可以理解为“牛”和“马”的类“相加”而得到的种类词。这样,“牛马”和“牛”自然具有不同的内涵,故“牛马牛也”不正确,“牛马非牛也”则正确。

(三)基于词项外延或指称的判断

一般地,词项的外延是根据此项的内涵来确定的。一个词项的内涵越大,外延就越小;内涵越小,外延则越大。例如,“人”和“男人”,“人”的内涵比“男人”要小,所以其外延就比“男人”的外延大,即“人”所指称的集合中的元素数量多于“男人”所指称的元素数量。既然“牛马”是“牛”和“马”的类“相加”而得到的种类词,那么其所指称的集合中的元素数量自然大于“牛”所断定的外延数量。这样,由于“……也”句式可表示主谓间外延数量的同一,那么“牛马牛也”自然是不正确的,“牛马非牛也”是正确的。

(四)基于“矛盾律”的判断

“矛盾律”要求,在同一思维过程中,一个思想及其否定不能同时都是真的。那么对于“牛马牛也”这一思想,“牛马非牛也”则是它的否定,根据“矛盾律”要求,两个语句不能同时为真,即要么“牛马牛也”为真,要么“牛马非牛也”为真;反过来,对于“牛马非牛也”这一思想,“牛马牛也”是其否定,同样,两者不可同时为真。这样,在基于“矛盾律”的判断下,我们只能得出两个命题间的真值关系,而并不能得出它们各自的真值情况。

(五)基于量词的判断

对“牛马牛也”与“牛马非牛也”这两个命题施以量词“所有的”和“有的”,那么这两个命题分别可以有全称和特称两种形式,即“所有的牛马是牛”,“有的牛马是牛”;“所有的牛马不是牛”,“有的牛马不是牛”。

在对“牛马牛也”与“牛马非牛也”施量词进行分析前,我们先来看看《墨经》中对相关量词的表述与性质命题中的量词有什么不同。我们都知道,亚里士多德三段论中的全称量词“所有”表明对主项的全部外延作出断定;表示特称命题的存在量词“有的”则是对主项的部分外延作出断定,也可以涉及全部外延。而《墨经》中的量词表述并不完全与之相同。《经上》说:“尽,莫不然也。”就是说,“尽”就是“没有不这样”的意思,也就是“所有的都是这样”。这里的“尽”就为全称量词,例如《经说下》“越国之宝尽在此”。《墨经》中表特称量词的是“或”,《小取》说:“或也者,不尽也。”就是说,“或”的意思是“不是全部”,可见,或是排斥全称的,这与逻辑中的“有些”是不同的。例如,《小取》说:“马或白”,有“马不尽白”的意思,也就是说有些马是白色的,同时也意味着有些马不是白色的。传统逻辑的对当方阵就变为:

四者的推理规则为:

①I、O命题同真假。

②一角上的命题为真,其余两角上的命题均为假。

③上位假,另侧假,下位真。

④下位假,上位一真一假。

在考察了“牛马”和“牛”的外延情况后,我们给出对两个命题施以不同的量词指派而得到的所有不同组合及真值情况如下:

(1)所有的牛马都是牛 F

所有的牛马都不是牛 F

(2)有的牛马是牛 T

有的牛马不是牛 T

(3)所有的牛马都是牛 F

有的牛马不是牛 T

(4)有的牛马是牛 T

所有的牛马都不是牛 F

由上述组合情况可见,(3)是与沈先生与墨家的理解相一致的,而这又同我们给出的1—3的分析结论相一致。但这并不代表我们认同将“牛马牛也”理解为全称判断,同时将“牛马非牛”理解为特称判断,并认为基于此,两命题是矛盾命题。

三、“‘牛马说”之于《墨经》

回看《墨经》中《经下》和《经说下》的“牛马”之说,“……也”句式是表达主谓间的一种外延关系,是对两个类的属种关系的谓述和判断,即真包含关系;同属这一句式表述的还有《小取》中“是而然”的例句“白马马也,乘白马乘马也。”其起句“白马马也”意思是“所有的白马是马”,所以“乘白马乘马也”成立。这样看来,在表示主谓间属种关系的表达上,全称量词“所有的”是可以省略的,这与现代汉语表达有相似之处。所以,对于“牛马牛也”,就可以理解为“所有的牛马是牛”,即为全称判断,所以该命题为假。

至于“牛马非牛也”,同样可以理解为是省略了量词“所有的”的一个全称判断,即“所有的牛马不是牛”,显然,该命题不正确,也为假。但就《墨经》对该命题的提及来看,其是要表明该命题为真,即将其理解为特称否定判断“有的牛马不是牛”,而根据我们给出的《墨经》中量词的对当方阵,根据推理规则①I、O命题同真假,我们可得“有的牛马是牛”为真;且根据推理规则③上位假,另侧假,下位真,我们也可得“有的牛马是牛”为真。

四、结语

至此,我们在脱离《墨经》语境的前提下对“牛马”之说的两个命題“牛马牛也”与“牛马非牛也”进行了多角度的分析,分析的结论殊途同归,但这一结论并不是以视两个命题为“矛盾命题”做前提来判断二者应有的真假来解读的。我们这样的分析方法,其实是在抽离命题的语境后,对其进行的多视角分析,再将其还原到原有语境中找到其恰当的分析角度,而不是以语境所要表达的内容来进行解读;也就是说《墨经》提及该问题时是要用其来例证某个思想或主张,我们不能以对该思想和主张已有的理解和分析为框架来解释这一例证,而应从例证本身入手,分析其可以有的诸多解读方式,并对照原文的思想和主张找到原文引用该例证时的切入点,这样或许可以更加深刻地理解《墨经》中的相关思想,同时也可以对古人的思维方式和论证方法有进一步的认识。

参考文献:

[1]沈有鼎.沈有鼎文集[C].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470-4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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