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毕业生之困

2013-04-29 15:35KeithBradsher
OV海外文摘 2013年6期
关键词:工厂毕业生工作

Keith Bradsher

中国广州——这座人口1500万的珠江河畔城市是一个制造业腹地的中心,从T恤衫、鞋类,到汽车零部件、平板电脑和太阳能电池板,这里的工厂生产各类产品。许多工厂正陷入用工荒,尽管它们提供了较以往更为优厚的薪水和更好的福利。

王增松迫切地想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他在一个稻田农场上长大,三年前从一个社区学院毕业后,多数时间处于失业状态。25岁的王增松只做过几个月的低薪工作,他当过购物广场的保安,也做过餐馆服务员,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办公楼里的保安。

但是他不会考虑申请工厂的全职工作,因为身为大学生的王增松认为,那样的工作对他来说太低级了。相反,他每天都在寻找一份办公室的工作,即便这样的工作起薪只有工厂工作的三分之一。

在中国,数百万名像王增松这样近年从高校毕业的人都有同样的想法。这导致了一种异常现象:工厂工作无人问津,而许多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处于失业或半失业状态。一项对城镇居民开展的调查显示,在20出头的人中,那些有高等教育文凭的人失业的可能性,是小学教育水平人群的四倍。

过去十年里,中国的高等教育飞速扩张,每年从高校毕业的学生人数增长四倍,培养出数百万名工程师和科学家,其中最优秀的才能够在想要进一步提高全球竞争力的中国企业中找到理想职位。

但是,中国培养的高校毕业生中,每年也有数百万人一方面几乎拿不出任何谋生技能,另一方面却坚信自己理应得到报酬不错的办公室工作。

问题在一定程度上似乎是就业面较窄的专业大量出现造成的。经过三年的学习,王增松拿到“办公室和展位设计”专业的大专文凭。同时,商业和经济专业在中国大学里变得越来越热门,而工程等专业受到冷落,这使得无意在工厂第一线工作的大学毕业生越来越多。

教育程度较高、但没有稳定工作的中国年轻人,对社会稳定构成潜在的长期威胁。他们把大量时间花在上网、和朋友聚会,以及抱怨办公室工作的短缺上,他们相信办公室工作才是与自己的专业对口的。

挑剔的大学毕业生

中国有着数千年的儒家传统,按照这种传统,受过教育的人不应当干体力活。但是中国经济仍主要创造蓝领就业岗位。

中国47%的经济产出来自于制造业、采矿业以及建筑业,这一比重是这些行业在美国所占比重的两倍,而服务业相对不发达。

大学毕业生供过于求,也在压低计算机科学等热门专业毕业生所能得到的薪水。一名高管称,在2000年的深圳,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应届毕业生在顶级公司普遍能拿到725美元(按照当时的汇率,约合人民币6000元)的月薪,这差不多是当时一个没有高中学历的蓝领工人的10倍。

但现在,计算机科学专业的应届毕业生人数如此充足,以至于在深圳他们的月薪降到了550美元,不到一个蓝领工人的两倍。而且这还没有考虑过去10年的通胀。根据官方数据,深圳的消费价格上涨了29%,而许多经济学家表示,这一数字低于消费价格的实际涨幅。

如果王增松愿意去工厂工作,考虑到他对室内设计的兴趣,他可能会去宏远家具公司,该家用桑拿浴房制造商位于广州的另一边,离王增松的住处有45分钟车程。

现在这家工厂给新入职的员工提供每月2500元人民币的底薪,加班有额外的薪酬。之前六人合住的寝室已被两人公寓取代,工人们也不再需要把部分薪水交给工头。相反,对于每一个留职的蓝领工人,厂方现在每月给工头50到100元人民币的奖金。然而,该厂还是很难招到工人。

该公司的单位劳动力成本——工资加上福利待遇——年度升幅达到30%以上,高于全国范围21%的农民工工资涨幅,尽管近期有迹象表明,随着中国经济整体减速,工资增速最近可能有所放缓。而且它还远高于政府的要求,即在2015年之前每年将最低工资上调13%,大致相当于通胀的三倍。

由于宏远家具公司位于广州发展较慢的一个地区,其薪资水平的增长尤为迅速。在五年前工资水平开始飙升之前,该公司为没有工作经验的新员工提供90美元至120美元的月薪。宏远的副总经理倪冰冰说,当时,新员工在最初六个月每月要从薪水中拿出13美元到40美元交给工头,作为二者之间非正式师徒关系的一部分。

靠父母补贴

独生子女政策带来一种不寻常的社会现象,许多大学毕业生是其父母和祖父母唯一的孩子,长辈们在孩子长大成人后继续照顾他们。“父母和祖父母会给他们钱,有六个人供养他们,”倪冰冰说,“他们会说,我为什么要工作?我待在家里每月都能拿到2000元,我为什么要每天挤公交车,去挣每月2500元的工资?”在过去三年的大部分时间里,没有工作的王增松就是这样过来的。尽管父母有一些怨言,但他们还是会给他汇款,帮助他维持基本的生活。

他租了一个面积不大但却很整洁的一居室,包括一间大约3米长的卧室,地面铺着粉色的瓷砖,有一张矮床和一个床头柜,柜上摆放着笔记本电脑。墙壁上已经被堵上的洞说明,以前的房客曾经安装空调应对广州的炎热气候,但王增松只用风扇应付。边上的小房间有3米长,1米宽,有小厨房、淋浴和马桶。

父母力劝王增松接受一份工厂的工作。“干这种工作每个月可以挣4000元,但我不会去的,”王增松说:“干这种工作,手是脏的,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不适合我。”

王增松曾短暂工作过。在失业将近一年后,他在几个月前找到一份写字楼保安的工作。每个月的工资只有2000元,但他已经考虑在下个月春节过后辞职,再次专心寻找专业对口的办公室工作。在他的专业领域,初级职位每月只有1500元的工资,但工作干净、安全,还有晋升希望。他说,如果有市政单位愿意聘用他,那就更好了。王增松说:“最好能去政府工作,这样会有就业保障,还有退休金。”

王增松认为自己有女朋友是非常幸运的。她设法向朋友推销安利化妆品,但卖得最好的一个月才赚了160美元,而且经常一个月什么都赚不到。她每月花1200元租房子,也要靠父母补贴,她父亲销售建筑材料,母亲是一个保姆。

虽然企业日趋为蓝领工人提供很多白领可望而不可即的福利待遇,但是像王增松这样的年轻大学毕业生不愿去工厂工作。

总部位于香港的联业制衣有限公司(TAL Group)专事生产高档衬衫,该公司不仅在其位于中国东南部的庞大衬衫生产车间装上空调(这是很多美国公司尚未做到的事情),还开设一间图书馆,配置50台可以上网的台式电脑,供员工们下班后使用。

独生子女政策和大学扩招政策相结合,才刚刚开始影响中国的核心工厂劳动力人群:大学校园之外18至21岁的年轻人。即使高校入学人数保持不变,2010年至2020年,这个人群的数量也将骤降29%。

技术培训走下坡路

过去1 0年间,中国各地开设了数十万家工厂,它们竭力寻找能够操作复杂设备的工人,更不用说能够修理设备的高手了。

然而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人数陷入停滞,如今只相当于攻读高等学位的学生人数的大约一半。

中国的中等职业学校和培训项目都是冷门,因为人们认为接受这种教育没有前途,几乎没有机会升入四年制本科大学。此类学校还受到歧视:人们认为只有农村背景的学生才会到此类学校读书,较为富裕、教育程度较高的城镇学生很少选择此类学校。

许多像王增松这样出身农村的大学毕业生,考虑接受工厂工作是很难的。他正琢磨别的谋生方法,但学习职业技能不在其内。

他的一个设想是,从农村的批发商那里购买兔子,然后在广州的大街上摆摊,将这些动物当作宠物或食品出售。在被告知,这可能意味着他要与年龄较大、没有文化、愿意为了一点小钱而摆摊的农村进城人员竞争时,他耸了耸肩,再次表示自己讨厌去工厂工作。

“我不是怕工作艰苦,而是因为这种工作没有地位,”他说,“人受的教育越多,就越不愿意去工厂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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