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米
爱得让我心里烦
我正在上课,万校长招手示意我出去。万校长说:“小米老师,你到我办公室去。今天早上,有个男子来到我的办公室,自称是滨湖中学的毕业生,和你同届同班。他在深圳发了财,想回报母校,准备捐50万给学校呢。”
我问:“这位财主是谁?”
万校长说:“他没说自己姓名,还说你见到他就知道了,看来是冲着你来的。”
说话间,我来到校长办公室,看清了大财主的面目,是尤喜贵!
十年前,我在滨湖中学读高中,追求我的男生很多,我不胜其烦。这种情况到高三的下学期有所好转,因为再风流倜傥的家伙冲刺的时候都会专心致志的,但尤喜贵此时喜欢上了我。
尤喜贵的家离我家不远,我们早晚上学放学都坐一辆公交车,他躲在乘客中,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偶尔发现他直勾勾的眼神,就白他一眼,他的目光就落荒而逃。
不仅在车上,在班级里,甚至在上厕所的路上,他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后背发凉。
那天早上,我们上学,3路公交车远远驶来,我准备上车。尤喜贵一如既往地躲在我身后,我能感受到他直勾勾的目光。我忽然转过身,盯着他,气恼地走到他面前:“尤喜贵,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尤喜贵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当然!”
我说:“拜托你别跟在我后面!我紧张,也烦!”
此时,公交车到了,我跳上公交车,找了个座位坐下。尤喜贵犹豫再三,没有上车。
其实尤喜贵误解了我的意思,我不让他跟着我,并没有不让他坐公交车。误解就误解吧,谁让他那么龌龊呢。
我来到学校,升旗仪式结束后,校长开始讲话。此时,尤喜贵一头闯进校长的视野里。校长认识尤喜贵,招手让他过去。校长是想抓个典型,强调全体高三学生要紧张起来。
尤喜贵急促地走到校长面前。校长板着脸问:“为什么迟到?”
尤喜贵低着头,小声地说:“没赶上公交车,我一路走过来的。”
校长皱着眉头,道:“走过来的?赶不上第一班车你不能坐第二班车?”
尤喜贵说:“3路公交车40分钟一趟,等车不如走。”
校长又问:“那你就不能早点到公交站?”
尤喜贵说:“早了。”
校长大怒:“早了还迟到?”
尤喜贵不做声了。这时,我有了想法,我想道出真相,给尤喜贵一个教训,好让他别烦我,耽误我冲刺。于是我大声说:“校长,尤喜贵没说谎,他是和我一起到站台的。”
尤喜贵以为我给他解围,哪想到我又来了这句:“尤喜贵有事没事就跟着我,看着我,看得我发毛,我让他别跟着我,所以他就没坐那班车。”
全校学生哄堂大笑,有男生起哄:“噢——噢——尤喜贵看得美女身上长毛哦!”
校长气红了脸,开始教训尤喜贵,直到把尤喜贵凶得泪流满面。
散会后,尤喜贵再也没有回到课堂。
尤喜贵在冲刺前当了逃兵,我心里还是有愧的,但高考的急迫感不给我多愁善感的机会,我很快抹去了愧疚。大学毕业后,我回母校教书,几乎忘掉了尤喜贵……
哪句话最值钱
没想到,十年后,尤喜贵找上门来了。我走过去和尤喜贵握了手,尤喜贵的脸上浮着高深莫测的笑。他丢下我,对校长说:“万校长,如果小米当着全体师生的面,对我说一句话,我愿意捐给母校50万。”
万校长看看我,又看看尤喜贵,赔着笑脸说:“当着全体师生的面?请问尤先生要她说什么话呢?”
尤喜贵冷笑道:“她自己会琢磨出应该说什么的。这是我的保证书,我放在这里。说不说,说什么,你们商量一下,确定后告诉我,告辞!”
尤喜贵走了。
尤喜贵走后,万校长拿起尤喜贵的保证书读了起来:如果小米老师当着全体师生的面,说了她应该说的话(提示,是三个字),我——尤喜贵,愿意当场捐款50万给母校。下面是尤喜贵的签名和手印。
万校长拿着保证书看着我,问:“小米,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了一会儿,说出尤喜贵当年被我当着全体师生羞辱的那件事。万校长恍然大悟,说:“小米,尤喜贵是来者不善,他是想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要不算了吧,不要他捐款了。”很快又说,“唉!50万啊!学校确实需要这笔钱。”
我想了一会儿,说:“万校长,我愿意按照尤喜贵的要求做!”
“真的!那太好了!”万校长兴奋地手舞足蹈,“小米老师,你为学校受的委屈我不会忘记,你为学校作的贡献,我更不会漠然视之。”
我淡淡地说:“我没提什么条件。”
“好好好!小米老师高风亮节!”万校长喜不自禁地说,“那接下来我们开个校务会,研究一下,尤喜贵到底想让你说哪三个字。”
校务会议召开,一帮人研究尤喜贵想要我说的话,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尤喜贵想让我说“我爱你!”是啊,还有哪句话这么值钱呢?还有哪句话更能让尤喜贵一泄心头之恨呢?
但我坚持要说的三个字是“对不起”。万校长瞪大了眼睛,说:“小米老师,我说话不拐弯抹角了,人家是来雪当年之耻的。说白了,当年他没得到的,今天要得到。如果要你说一句对不起,何必这样兴师动众?”
大家也这么认为,劝我认清事实。我站起来,环视了大家说:“当年,我们都不懂爱情,甚至不懂感情。爱是无罪的,我确实伤害了尤喜贵,我欠他一句对不起,我必须说出来。当年我伤害了他,现在我应该表达我真诚的歉意。至于他想要我说的那句‘我爱你,当年我没爱他,现在我也不会爱他,不爱,就不会说。”
万校长面露不满,刚要开口说话,我抢先说道:“如果叫我说‘我爱你,那我就不说!或者我辞职。”
万校长沮丧地垂下头,说:“好吧好吧,按照你的意思办吧,散会!”
万校长的意思很明显:死马当活马医吧,或许,尤喜贵要的就是“对不起”呢。
左右都有杀手锏
第二天,全校师生大会如期举行,尤喜贵端坐在主席台上。他的脚边放着两个大旅行包,包里装的大概是现金吧。
会议按程序进行。
我当着全体师生的面,缓缓地讲述着当年的那件事。台上台下,寂静一片。师生们听得入神,而尤喜贵仿佛也回到过去,一脸沉重。
到了我说那句价值50万的话的时候了。大家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走到尤喜贵面前,一字一顿道:“对——不——起!”
说完,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只会说我该说的话。
万校长紧张地盯着尤喜贵,也哀求地看着我,那意思是,小米,回去重说吧。但我装着没看见,继续沉默着。
这时,尤喜贵站了起来,提着两个包,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说:“谢谢你!”然后,又走到万校长面前,指着一个旅行包说:“万校长,小米老师说了我想听到的话,这50万,我捐给学校了,走个程序吧。”
万校长目瞪口呆,看着尤喜贵说:“你希望小米老师说的不是‘我爱你?”
尤喜贵笑了,说:“万校长,如果今天小米老师说的是这三个字,学校基本上是什么也得不到。”
万校长问:“为什么?”
尤喜贵说:“如果为了50万,学校让小米说出违心的话,那就是斯文扫地!”尤喜贵看出了我们的疑惑,说:“爱一个人无罪,不爱一个人也无罪。当年小米有权力不爱我,但她不能伤害我。现在她作为一名教书育人的教师,她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她欠我一句对不起。我也想让母校所有的老师懂得这个道理,不要伤害年少情迷的学生们。我也想让几千名少男少女明白这个道理,爱是无罪的,你可以拒绝,但不能伤害!”
万校长应该吓出了一身冷汗。
尤喜贵的50万走完了程序。散会后,万校长忽然想出什么似的,说:“尤先生,如果小米说的是‘我爱你,我们可以坚持这是你想要听的话。按照你给的保证书,你还得捐给我们50万的。”
尤喜贵笑了,举着另外一个旅行包说:“是的,我还会捐50万的。但请万校长注意,我承诺的是捐50万,没有说币种。如果小米说我爱你,我捐的50万是——越南盾。相当于100块人民币!”
(编辑/杨世忠插图/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