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永亮
早在5000余年前,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人类历史上的首次战争,一座当时的特大都市——哈姆卡尔——在这场战争中被彻底摧毁。2006年秋季,考古学家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边界上发现了这座城市的遗址。这一被挖掘出的战后废墟,似乎在向考古学者诉说它的悲惨遭遇。
1999年年初,考古学家就已经开始对哈姆卡尔古城的遗址进行了挖掘。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考古学家越加相信,他们找到了历史上第一次战争的遗址。可以说,这是我们所知道的第一个古代攻城案例。
哈姆卡尔城内的房屋已遭破坏。考古学家在勘察一处废墟时,发现了大约1000件黏土卵状物。显而易见,这些东西是古代投石器的投掷物。此外,在倒塌的建筑物遗址下,考古学家还发现了12座看来是埋葬这场战争中死亡者的坟墓。
到处散落的投掷物、被战火烧焦的残壁、大面积的废墟,一切都让人联想到这里曾发生的战争。那场战争使整座城市变为大规模的战场。
根据学者的推断,入侵者来自南方,即土地肥沃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很可能是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的乌鲁克——古代一座强盛的城市。入侵者战胜了躲在城市围墙后面的成千上万个居民,所有的东西都被入侵者作为战利品带走了,只留下了战亡者的尸体,被动物任意撕碎。可能正因为如此,这场战争没能给我们留下任何只言片语,甚至连挑起战争的胜利者也没有将其记录在他们的年鉴里。有的只是考古学家在哈姆卡尔的意外发现——大堆置人死地的黏土卵状物,这些不寻常的遗物给我们提供了极其丰富的想象空间。
在哈姆卡尔中央曾经有一块16万平方米的空地,被3米高的墙壁围住,周围逐渐发展成手工艺者的居住地。就在这片废墟上,考古学家发现了许多陶器残片和黑曜岩石。美国芝加哥大学的考古学家克涅门斯·拉依赫尔说:“这座城市使用的兵器和劳动工具可说是‘准工业产品。”
哈姆卡尔位于南美索不达米亚和安纳托利亚之间,是最早的商业城市之一。这里原为驮运商人停留之地,在这里他们可以获得不少流通商品,而这此商品就是在哈姆卡尔城里大批量制造的。在这里,随处都可以找到黑曜石——“火山玻璃制品”,在学会加工金属之前,古代人利用它制作工具。但是,离哈姆卡尔最近的黑曜石矿区也在100千米之外,即今天土耳其境内。
考古学家认为,很可能哈姆卡尔原先只是作为商人运载黑曜石到美索不达米亚的一个中转站。后来哈姆卡尔的居民越来越常购买它,利用它制作所需要的商品。同时,越来越多的人迁居到了哈姆卡尔,他们在这里制作手工艺品,发财致富。
“而富裕起来之后,他们便兴修围墙守护自己和自己的财产。于是在这片田野上便出现了一座围起来的要塞——城市。”拉依赫尔这样简要地概述了哈姆卡尔城诞生的过程。
目前,考古学家还无法确定这座城市建造的准确时间。随后哈姆卡尔逐渐成为一座繁荣的都城,不仅让周围的邻邦,而且让远在几百千米外的城市居民羡慕不已。
随着“黑曜石时代”的结束,哈姆卡尔也逐渐衰败下去,之后它迎来了青铜器时代。考古学家在废墟中发现了不少铜器工具,看来当地居民很早就将这种金属制品作为商品进行交易。
公元前1000年,也就是哈姆卡尔战争前不久,这里掀起了空前的文化革命。其技术发展所取得的成就,可以与欧洲19世纪-20世纪的情况相媲美。在哈姆卡尔出现了使运输产生质的飞跃的车轮,车辆通过道路网深入到欧洲的各个“穷乡僻壤”,这也有助于调动后备兵源。这里还出现了陶器产业环,实现了古代工业革命,使大规模地生产陶器成为可能,也意味着将大批的商品销到最为边远的市场成为可能。
在这一时期,城市得以迅速发展,人们从怡然自得的原野迁居到都市生活,乌鲁克则是近百年来世界上最大的一座城市。在这一鼎盛期,生活在这里的居民达到了4万人。乌鲁克成为了古代第一个文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中心。
事实上,这些城市已经形成了社会化的国家基本体系:有祭司、手工艺人、士兵和官员,上流社会——贵族阶层——从其他社会阶层中脱离而出。这种典型的社会形态影响了后来几千年的人类生活。
然而,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河流两岸的美索不达米亚居民隐藏在护城墙下,跑到这些第一批在两河流域发展起来的特大都市去的呢?这些城市又是如何形成社会和文化的稳定关系的呢?
就在不久前,学界还始终认为美索不达米亚南方是现代人类文明的摇篮。但通过对哈姆卡尔遗址的挖掘,人们发现,兴起的乌鲁克以及河流两岸的各城市仅仅是众多近东地区城市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乌鲁克只是某个时期美索不达米亚一系列城市中最为繁华的一座。
根据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考古学家基尔耶莫·奥尔盖兹的看法,考古人员在哈姆卡尔的挖掘工作将推翻目前认为南美索不达米亚是文明诞生地的认识。叙利亚境内如哈姆卡尔以及捷尔·伯拉克这类古城市的存在,证实了第一批城市文明是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南、北部各自发展起来的,它们之间并没有关联。在此之前,人们一直认为北美索不达米亚城市的出现是因为受到更为发达的南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影响。
事实上,在美索不达米亚北部所形成的文明与南部的完全不同。令考古学家惊讶的是,哈姆卡尔城市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它远离河流,处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分界线的边境上。这座城市最令人瞩目的不是水利工程,而是商业。考古学家更加相信这点:在哈姆卡尔文明形成的过程中,首先是都市的出现,它经历了几个时期,被认为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因素造成的,它不仅需要灌溉周围的土地,还需要商品发展、技术进步和宗教信仰。
美索不达米亚南部的主要经济基础是水利耕作,而在北方则是贸易和手工业。但是在这两种文明的冲突中,以农业经济为主的南方占了上风。富饶的北方城市——至少像哈姆卡尔——遭到了洗劫、破坏和烧毁,成为真正的“偏僻的外省”。
对哈姆卡尔的挖掘促使我们重新审视当时商业和工业大都市时代的必要性,以及类似战争的不可避免性。从部落地区开赴大都市,力图征服所有的宜居地方并使其归属于自己,这一征途无不经历了恐怖的叫嚣、战火、尸骨成山的屠杀。
历史按照自己的尺度裁剪社会,就像传说中的强盗达玛斯忒斯裁剪或拉长路人的身材使之适合铁床的尺寸一样。历史发展的车轮是沿着死尸转动的……
有人迹的地方的不平衡发展一次又一次地引发了武装冲突。为了争取资源,战争几乎成为政府相互关系的最自然形态。乌鲁克的统治者是清醒的实用主义者,他们有计划有步骤地入侵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地区,进犯哈姆卡尔城市。他们需要这里的黑曜矿、金属矿和松木,所有这些有价值的原料从北方运往乌鲁克。要知道,在乌鲁克可是除了粮食其他什么也没有。于是,爆发了战争。按照今天的说法,我们可以将其称为殖民主义的战争。从此,在这一地区便出现了连绵不断的战争,一直延续到今天。最近的伊拉克大规模战争就在哈姆卡尔附近爆发。
从西南亚的实力来看,显然是在战胜哈姆卡尔和其他美索不达米亚北方各城市之后,美索不达米亚南部各城市才开始占据优势。
考古学家证实,在战后不久,哈姆卡尔又开始兴旺起来。在遗留在火灾遗址上的各个土层中,考古学家发现了具有乌鲁克风格的陶器;而在烤焦的地面上,所有的房屋也是按照乌鲁克住宅的模式建造起来的。显然,侵略者在“所向无敌的小规模战争”的征途中不仅侵占了城市,而且强迫幸存下来的居民接受他们的文化,迫使他们放弃传统的陶器装饰、建筑标准,违背父辈神圣的教诲,背叛自己的过去,按照另一种方式来生活。
看来,类似的冲突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尚未结束。对世界上任何一场战争,人们总是希望它是“最后一场战争”。然而,战败一方决不会就此罢休,他们必然会为恢复自己的过去而殊死战斗,他们并不愿意承认战胜者带来的另外的价值观。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暂时的、短暂的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