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恩的复杂信号

张琏瑰

金正恩就任朝鲜最高领导人以来，人们从朝鲜那里读出的信息复杂而前后不一。有人从舞台上女人的短裙读出了“改革开放”，但随后金正恩频繁视察军队又使人们体会到他对“先军政治”情有独钟。有人从他同“坏小子”罗德曼拥抱中发现了“篮球外交”，但旋即又从核击华盛顿的誓言中嗅到了朝美开战的硝烟……

其实，朝鲜办事有自己清晰的逻辑，相互矛盾的报道只不过表明观察者在“瞎子摸象”。

“改革开放”之说

外界不少人认为，金正恩幼年有留学西方的经历，应该有“世界眼光”；目前朝鲜内外交困，年轻气盛的领导人应该不缺乏变革的勇气。因此，一年多以来，人们常常会用放大镜去寻找朝鲜“改革开放”的蛛丝马迹，从朝鲜领导人一举一动中解读其“微言大义”。其实，过剩的期望已使人陷入唯心主义的英雄史观。领袖人物也许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但那只能在体制给定的空间内去发挥。一年多以来，朝鲜的确有不少变化，但这相当程度上属于社会生活的自然演进，就像树叶由绿变黄并不表明树种在改变一样。

假如还有人对此持有怀疑的话，可以读一读下边两段来自朝鲜的权威声音。

2011年8月9日《劳动新闻》发表一篇题为《支配主义野心不可容忍》的文章，公开批驳外界有关朝鲜“改革开放”的报导。该文说：“目前帝国主义及其御用吹鼓手们正在鼓吹坚持社会主义和反帝道路的国家‘改革、‘开放”，“特别是对我们共和国这一社会主义堡垒进行‘改革、‘开放说教”，“帝国主义及反动派要我们‘改革、‘开放，是对我们自主权野蛮侵犯，是对我们内政无耻干涉，是对规定国家之间关系的国际法公然践踏”。

2012年7月29日，朝鲜祖国和平统一委员会发言人发表题为《期待我们出现所谓“变化”是愚蠢的妄想》讲话，称：“我们共和国所有政策都是绝世伟人的思想和伟业彻头彻尾的继承，不可能有丝毫变化”，“共和国的敌对势力面对他们自己腐朽体制不遗余力地鼓吹‘改革开放之余，最近又陷入了似乎我们也有此动向的幻觉之中”，“期待我们也实行什么‘政策转变、‘改革开放，就如同期待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不过是愚蠢的白日梦”。

上述两段引文分别发表在金正日2011年12月逝世以前和以后。这表明，朝鲜政治有继承性和稳定性。

旨在做永久核大国的“C计划”

2009年10月14日，被认为是朝鲜高层代言人的旅日朝鲜学者金明哲发表题为《朝鲜启动“C计划”》的文章，透露出金正日已作出一项重大决定，开始执行旨在于做永久核大国的“C计划”。

所谓“C计划”，实际由两部分组成，一是通过推进核计划事实拥核，二是通过改善国际关系特别是大国关系，使他们习惯于同拥核的朝鲜打交道，进而迫使他们承认其核国身份。

金正日2011年12月去世后，“C计划”之推进重任落在金正恩肩上。

在实践中，“C计划”的两项内容是相互牵制的：推进核计划就必然招致国际社会制裁，恶化国际关系；改善国际关系就必须停止核计划。但朝鲜却认为二者缺一不可。朝鲜保证鱼和熊掌兼得之计就是屡试不爽的“双轮战法”。推车上坡受阻，人们常用的办法就是一轮暂停，集中力量把另一个推上去，然后推另一个，交替推进，最终到达目的地。目前朝鲜便用此法推进“C计划”。

2012年和2013年上半年，朝鲜中心任务是推进核弹研制进程，这包括发射导弹和卫星，提高“枪”的性能；进行第三次或第四次核试验，解决“子弹”问题，使朝鲜真正拥有可实用的核武器。在这一过程中，朝鲜不会理睬外部任何反应，也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告，只以战争吓唬住对手使之不敢“妄动”即可。目前朝鲜对安理会制裁做出超乎寻常的激烈反应，宣布停战协定作废，第二次朝鲜战争不可避免，它将先发制人地用核弹袭击首尔和华盛顿，并全国总动员进入战争准备状态，假如暂不考虑“圣战统一”的因素，仅就“C计划”而言，可归为此谓。待这项任务完成之后，朝鲜将会集中力量推进另一只轮子。

朝鲜邀请罗德曼访朝，只是推动另一只轮子的一次试探。其正式推动另一只轮子的仪式可能是在下半年某个时候召开一次重要会议，宣布一项经济发展计划，给人以“工作重心转移”的印象，甚至暗示要学习外国经验。于是，立刻可能就会有人为此兴奋不已，忘记此前的核试验，为示鼓励，可能还会加大援助。与此同时，朝鲜将会对美展开媾和攻势，争取在拥核前提下与美签订“和平协定”。朝对日外交也将有大的推进，通过在“绑架问题”上的让步，力促重启邦交正常化谈判。

朝鲜交替推动两个轮子，如果如愿获得有关大国的“配合”，其他事项也顺利，“轮子”将把朝鲜载向“做永久核大国”这一目的地。

事不过三？

2月12日朝鲜进行第三次核试是一个严重事件。包括中国在内国际社会作出强烈反应，安理会通过2094号决议对朝进行“史上最严厉”的制裁。朝鲜立即以宣布“朝鲜停战协定”作废，它将对华盛顿和首尔发动先发制人的核攻击并在全国进行战争动员相回应。顿时，朝鲜半岛似乎出现停战60年最危险的摊牌局面。

与前两次核试相比，朝鲜的第三次核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以致于对峙双方有如此激烈反应？

首先，朝鲜的第三次核试使朝鲜核计划跨过了关键一步。核试前，业内人士普遍认为，朝鲜将通过这次核试推进其核弹小型化、实用化进程。事后朝鲜公告也承认这一点。如果前两次爆炸的只是“核装置”，这次则是“核弹”。从此朝鲜可将其核弹装到导弹上投掷出去了。也就是说，第三次核试使朝鲜成为真正拥有核武器的国家。

其次，这次核试表明，朝鲜制造核弹能力大幅提升。业内人士普遍推侧，朝鲜这次试爆的是一颗铀弹。如得到确认，则表明朝鲜已拥有用浓缩铀制造核弹的技术，结束了在光天化日下用庞大的反应堆制造钚弹的历史。从此，朝鲜有能力每年制造5-6颗核弹，且是完全隐蔽在山洞里作业。

第三，朝鲜这次核试重要目的就是把事情推向极端，逼迫有关国家做“最后选择”。核试前朝鲜已通过外交部声明（1月23日）和国防委员会声明（1月24日）正式宣布六方会谈死亡，“9.19文件”作废，今后决不同任何人讨论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关闭谈判大门。核试当天，即2月12日朝鲜外交部发言人发表《美国应二中选一》谈话，要求美国及其他大国，要么承认朝鲜拥核，要么开战，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选择。朝鲜的判断是，美国拥有武力打击的手段，但目前美国没有动武的准备，即使有也会遇到中国这堵“挡风墙”。这样，“朝鲜核问题”今后将不再是国际议题，朝鲜的“C计划”臻于完成。因此，朝鲜视第三次核试为朝鲜核问题的“收官之战”。

有关国家已意识到朝鲜第三次核试的特殊含义，故坚决反对。美、韩除进行严厉谴责和制裁外，还举行大规模联合军演对朝施加军事压力。

中国罕见地多次召见朝鲜驻华使节表明严正立场，特别是中国百姓开始认识到朝鲜在距中国不足百公里的地方进行核试，对中国环境安全和军事安全构成现实威胁。

朝鲜核试后安理会迟迟未能出台制裁决议，后来正式出台的2094号决议，仍把对朝制裁局限于经济和政治措施，这似乎表明事情正朝着朝鲜预期的方向发展。

（作者为中央党校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