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与近代时尚生活

2013-04-29 19:41王方星董强
百科知识 2013年7期
关键词:婚俗铁路

王方星 董强

1876年6月30日,一阵轰鸣的汽笛声响彻云霄,上海至江湾路段修筑的中国第一条投入运营的铁路——淞沪铁路修竣通车,由此揭开了中国铁路史的帷幕。这个乌烟腾滚的庞然“怪物”使交通运输更为便捷,促进了不同地域间的文化交流,民众的日常生活也因之改观。

铁路改变了社会旧俗

追溯中国历史,国人的代步工具甚多,有马车、牛车、肩舆、独轮车、舟船等。时至晚清,交通工具蔚然改观,火车作为新式交通工具,与其他交通工具相比,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没有普及至中下层社会,大多数乘坐火车的中国人仅将它视为娱乐工具。

清同治四年(1865年)七月,英国商人杜兰德在北京宣武门外造小铁道,试行小火车,诱发了国人的好奇心。囿于当时国人的观念,铁路一直被视为西方“淫技”,专供贵族官僚“把玩”。在民间,铁路受到民众的普遍抵制。李鸿章奉旨奏述修筑铁路原委时指出:“铁路之兴,大利约有九端:便于国计者利一,便于军政者利二,便于京师者利三,便于民生者利四,便于转运者利五,便于邮政者利六,便于矿务者利七,便于招商轮船者利八,便于行旅者利九。”公车上书时,康有为、梁启超等改良派将铁路视为“富国六法”。百日维新时,康有为在《应诏统筹全局折》中建议筹设铁路局,“应效仿泰西各国,举全国之力修筑铁路。”至此,铁路逐渐为国人所接受,铁路修筑权与管理权也被视为国家利权。

清末,铁路开始改变人们的行为与观念。连接南北的卢汉铁路、津浦铁路先后贯通,人们渐弃运河行舟,改乘火车。由于火车售票时不分性别,男女杂坐同一车厢的情景也就见怪不怪了。女权运动是时代变革的标志,有识妇女诉诸公权力、参与政治,日渐成习。1907年,江浙绅商为力保苏杭甬铁路,抵拒向英国借款,提议成立“保路会及拒款公会”。江浙女界人士倡言“国家危急存亡之秋,女界同胞不得不除其旧习,互相联络,讲求有关公益之事”,集会成立了“江浙女界拒款会”。在拒款会所刊章程中,女界同胞要求各绅商富户阔太及经济尚可的女同胞共纾国难,冀其“摒弃金珠首饰,变价买股,禀告父母翁姑,劝导丈夫兄弟,督率子女媳妇集款买股”。在四川保路运动中,亦成立有女子保路同志会。

读报是人们休闲和了解社会的方式之一。以往的外埠报刊多依靠电报传递讯息,售价颇高,受众面仅囿于上层富绅。随着铁路的开通,报纸的售价骤然下降,普通民众养成读报习惯。清末民初,沪杭甬铁路全线贯通,上海、杭州各式中西报刊纷纷在宁波设立分局,宁波城乡广设阅报所,最多时达130余处。宁波镇海北乡骆驼桥一带风气闭塞,居民智识浅陋,当地名士盛在遒、盛沛宁等联合同志设立阅报社,订购沪杭甬各报,分头悬挂,以供众览。

铁路改变了传统婚俗

民间有“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相间十里,习尚不同”的说法。囿于古代交通条件所限,各区域间的婚俗充满着浓郁的地方特色。伴随着近代铁路交通的延伸,不同区域间的藩篱被打破,带来了文化的更替与勃兴,尤在清末民初之际,西方婚俗涌入华夏,铁路沿线各大城市“欧风渐广、西俗愈盛”。

中国传统的婚俗仪式繁琐,程序严谨,尤为强调宗族与家世是否匹配,乃是“轻过程、重结果”的婚俗。西方社会的婚俗则看重情感培养,在程式上删繁就简,强调“度蜜月、自由恋爱”等潮流,与中式传统婚俗迥异有别。民国初年,一批新式知识分子以“启迪新思想、开启文明生活”为宗旨,大力倡导改造旧俗,其重要的变革就在于改变传统婚俗中的繁文缛节,强调婚姻自由,文明婚姻渐为人们所接受。

文明婚姻并非是完全西化的婚姻,而是新旧仪式掺用的婚姻,它抛开了旧式婚俗中的三跪九叩之礼,摒弃了以秤掀盖的喻意仪式,在院内假作礼堂,由傧相引导,新婚夫妇行相见礼,转面向宾客叩谢,再与翁婆相认,只需鞠躬数次,仪式便已终结。辽宁省铁岭县本是偏居一隅、信息闭塞的小县,后因南满铁路在此穿过,以致当地商埠日盛,沿街店面鳞次栉比,人口众多,新式生活方式遂一并传入。民国初年,铁岭的婚俗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倘若有婚配之家,延聘长者担任证婚人,设礼幕于堂中,并次第按照证婚人、介绍人、男女主持人及男女来宾座次排序。证婚人展读证婚书,为新人交换饰物,新郎及新娘行相见礼,随后盖章,证婚人等依次盖章。礼仪罢后,由乐队作乐,鸣唱婚庆歌曲,仪式遂告毕。当然,这样的新式婚礼一般只在较为开明的缙绅之家盛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礼俗也渐为寻常人家所接纳,以致满族、蒙古族等少数民族婚礼也渐趋类同。

山西大同的传统婚俗极具三晋特色,婚俗仪式繁琐复杂。1914年,北平(今北京市)至绥远(今呼和浩特市)的平绥铁路修竣通车,其中大同县至口泉镇一段铁路长达34里,贯穿大同境内。大同婚俗遂为之一变:“(删)旧习之繁重,行文明之结婚。”内蒙古包头地区位于阴山余脉,原是以畜牧业为主的集镇。1923年1月,平绥铁路延展至包头,使得包头一跃成为西北地区著名的皮毛集散地和水旱码头,此后极具蒙古韵味的婚俗逐渐被新式婚俗所取代。据地方志载,倘若男女二人商洽同意,即可订立婚约。随着铁路向少数民族地区延伸,不同民族间的杂婚现象陡增。尤其是在西北及东北地区,少数民族在新式婚俗浪潮的冲击下,传统民族婚俗悄然变革。满族是散居在我国东北地区、人口较多的一个少数民族,依循满族旧俗,迎亲礼多在傍晚举行,新郎的平辈亲朋有夜晚闹洞房的习俗,他们与新郎、新娘一道吃、耍,直至深夜才离去。20世纪30年代,缘于铁路交通运输的发展,满族渐改旧习,婚庆典礼由夜晚改为中午,迎亲的红布轿子改成玻璃亮花轿,娶亲随从由女性换成男性,新郎不再等婚,而是由大班鼓匠引路,由一位伴郎陪同,亲自上门迎娶。

城市中的青年男女尤以“新式文明婚俗”为荣,酷爱旅行结婚或乘坐火车度蜜月。中国最早也最有名气的“婚礼铁路”是献给清同治皇帝夫妇的。1873年,年仅16岁的载淳与蒙古正蓝旗阿鲁特氏婚配,是为孝哲毅皇后。为了庆祝皇家婚礼盛典,一家名为兰逊—瑞碧的公司在英国商会的支持下,决定以庆贺皇上大婚为由,馈赠一条“婚礼铁路”当作礼品,这一提议被守旧皇族婉拒。民国后,“婚礼铁路”作为时髦的象征,成为青年男女热衷的蜜月旅行交通工具。当时,京沪(南京至上海)铁路公司瞄准了这一市场,为凸显“人情味和生意经”,效仿西方推广“蜜月旅行”服务。公司专辟数节车厢,将车厢装饰成花的海洋,为新婚夫妇营造出浪漫的氛围,并配备专门服务生进行服务。此项目一经推广,城市新婚男女便趋之若鹜。当然,其高昂的价格也非普通人所能承担,仅限于富贾贵胄。

近代以来,西方传教活动在华日炽,以往限于交通所阻,传教士的活动区域多为大城市或中心城市。随着铁路交通的日趋便利,传教士的足迹遍及穷乡僻野,诸多皈依基督教的青年男女在结婚时,更愿意择取教堂作为举行婚礼仪式的场所,并延聘牧师或神父主持婚礼。婚礼仪式甚为简约,与西方婚礼无异。

铁路改变了民众的逸趣

铁路线犹如血脉,将现代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输送至每一簇神经,引起了社会生活诸多领域的变化,民众的衣食住行习惯也发生改变。以服饰为例,以往中国人的服饰文化中更多体现的是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审美情趣稍滞。随着铁路运输的发展,民众的审美趣旨发生变化,人们偏向于“以貌取人”,以追求时髦和个性服饰为首要目标。在经济发达的江浙地区,无论为官、为商、为士还是为民,家赀稍有盈余,竞相以衣服为炫耀。下至娼优隶卒,就其外貌观之,俨然旺族之家。最为直观的体现就是西服的出现,靠近铁路沿线的城市乡镇尤为明显。

《大公报》刊载专刊描述当时情景:“有剪了头穿件长衫戴顶洋帽的,也有秃着头穿洋装的,有把髻梳在前面像一朵花、像一朵蝴蝶似的,也有梳在头顶上的,梳在两旁的,梳在后头的,有千百个式样。”大街上穿西洋装、东洋装、汉装、满装的人应有尽有,甚为庞杂,目不暇接。据《吉林新志》载:“近来都市之中,新式工厂、商店之工人及学生则着学生服,各官厅之服务员多着西洋服矣。”在奉天省的海城县(今辽宁省海城县),上流社会人士多穿着西式洋服,所需布料概用呢绒制品,其礼服、军警、学生服饰,各有定制。尤为关注的是,既往女学生或官绅妇女以旧式旗袍为最,如今则多着短衣,袖仅及肘,裙不过膝,另加外套,类男子洋服,为最文明的装束。在中东铁路穿城而过的滨江道双城县(今黑龙江省双城市),城内男女以着洋服为时髦,学界及官宦家妇女更复短衣着裙,以往旧穿式妇女佩戴的金银铜等饰物不再佩戴。仅与此相隔数里的宝清县,却与双城县截然不同,此县妇女依旧穿着蓝布衫或蓝大袄,以佩戴银镯、耳坠、银簪子为尚,两县差距明显。故此,距离铁路线较近的地方,文明服饰日渐增多;距离铁路线远僻之处,文明服饰革新较小。在一些大城市中,西装革履俨然成为交际圈中的必备品。

与此同时,西餐作为一种时尚生活的标志,开始渐入寻常百姓之家。晚清时期,西餐只在东南沿海等通商口岸城市略有鲜见,服务对象主要是在华外籍人士及华人买办、留学生等。民国以后,随着铁路交通的发展,西餐延伸至内地,逐渐被国人接纳。在北京,一些缙绅 “器必洋式,食必西餐”;“向日请客,大都同丰堂、会贤堂,皆中式菜馆,今则必六国饭店、德昌饭店、长安饭店,皆西式大餐矣”;“昔日喝酒,公推柳泉居之黄酒,今则非三星白兰地、啤酒不用矣”。

在文娱方面,西方传入的电影、“文明戏”、交谊舞会等活动,也随着铁路的延伸而遍布城乡。

【责任编辑】王 凯

猜你喜欢
婚俗铁路
《瑶族婚俗古歌都才都寅译注》
沿着中老铁路一路向南
铁路通信承载网常用接口协议转换应用研究
铁路通信线路维护体制改革探索与实践
山西夏县方言婚俗词中的婚俗文化探究
巴厘岛婚俗:新人可以为爱私奔
中国各地的“捧腹”婚俗
民族互动下的山西婚俗
无人机在铁路工程建设中的应用与思考
明清小说婚俗描写的特征及功能初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