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场战争 都有受害者

郭栋

战争就是心灵扭曲的人结构一场扭曲别人心灵的游戏——动荡之世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在以男性为中心的战争肉搏中，女性无法逃离，她们牺牲了尊严，遭受了蹂躏，在用柔弱的身躯抗击着战争的邪恶。

最有争议且另类十足的“二战”题材影片当属女导演莉莉娅娜·卡瓦的《午夜守门人》（1974）。电影讲述了一段羊爱上了狼的故事，结构了受虐与性虐的关系，演绎了危险与变态的恋情。那只纳粹集中营中当军医的狼，在战后隐姓埋名藏匿起来，曾在集中营被他污辱的女孩儿露西亚，长大成人后陪同丈夫参加音乐演出，在一座城市的酒店前台遇见了他。她，一只乖乖的羊竟同那只罪恶的狼私奔了。这种受虐让人大惑不解。受虐与施虐是人的两重性，一切都是战争对人性的摧残——14岁的少女露西亚被迫脱光了衣服为纳粹军官表演歌舞，影片伴随着歌剧的音乐，描述着纳粹军官性虐待的无耻。人的心灵被扭曲后，其兽性会不时出现，电影用战争的负罪感来揭示性的负罪感。在战争特殊的情况下，人的两重性中，既是受害者又是刽子手，是战争引发了潜在人身上的虐待狂和被虐待狂的综合征。最终露西亚也没有逃脱纳粹余党的枪口——女性除了生命，她们比男性付出了更多的东西。

其实，《午夜守门人》算不上优秀作品，在“二战”电影题材中有两个影像我以为最难让人忘却：“安妮的栗子树”和“莎拉的钥匙”。

2012年阿姆斯特丹的市民请愿挽救一株垂老的栗子树，这株栗子树就是《安妮日记》（2001）中记载的象征她生命的树。根据犹太小女孩安妮日记改编的电影描写了60年前纳粹占领荷兰，安妮一家人藏到了河边的一幢房子的密室里，整整三年，她只能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到一株栗子树，当树上泛起了绿芽，她就知道春天来了，她每天都看着属于她的栗子树。后来安妮一家因邻居告发被送到集中营，战后除爸爸外，一家人没能走出集中营。为什么纳粹要杀害犹太人？电影透过一个女孩子的眼睛审视战争的残酷。栗子树下曾是充满恐怖的德军的岗哨和军车，这棵树是纳粹铁蹄下人民苦难生活的目击证人，成为那个时代的“创伤记忆”，也是生命的象征。今天，栗树老了，我们要好好保护它，不能忘却这段历史。

莎拉带着钥匙在麦田里奔跑，没有善良的人帮助，她不可能逃出纳粹集中营，但等到她不顾一切地逃回家中的时候，壁橱里仅剩下小弟弟腐烂的尸体。在后来的岁月，可怕的记忆使她内心产生了极大的伤痛，她无法摆脱痛苦的心理阴影，最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就是电影《莎拉的钥匙》（2010）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巴黎警察受纳粹之命对犹太人大搜捕，姐姐莎拉把弟弟锁在壁橱里，告诉弟弟，姐姐拿着钥匙回来接你，天真的莎拉给弟弟留下这句话就被警察带走了……

其实，另外两部另类“二战”电影《忧郁的星期天》（《布达佩斯之恋》）（1999）和《黑皮书》（2006）比《午夜守门人》更有看点，情节也曲折跌宕。

《忧郁的星期天》片名缘自一首很著名的曲子，是一首死亡之音，据说“二战”时曾让157人自绝生命。影片描写了一个女人和两个犹太男人、一个德国军官之间爱与恨的悲伤的故事，一个坚强的德国犹太女人舍身复仇，给了人间正义应有的位置。影片的倒叙扩展了观众的想象空间，还原了复仇主题的亮色。

另类“二战”电影只有《黑皮书》我们可以轻易看到，该片描写的也是犹太女人的复仇之战。曾拍过颇有争议的《本能》《艳舞女郎》的导演保罗·范霍文说，《黑皮书》是他作为荷兰人一生最想拍的电影，《黑皮书》的剧本几乎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剧本。这位莱登大学数学博士花费了23年的时间，结构了这部影片。犹太女孩儿艾丽丝的家人惨遭纳粹毒手，只有她幸存了下来，后来在抵抗组织中做德国军官蒙茨的美丽诱饵，但她不禁爱上这位有良知的德国军官，并因此蒙受了非人的污辱与冤屈。整个故事“有严密叙事逻辑，使每一个悬念都安在光滑无痕的叙事因果链上”。惊悚、动作与情欲完美结构，《黑皮书》完整地记录了下来。影片的结尾，艾丽丝把荷兰叛徒锁进那口装满金钱和罪恶的棺材，静静地听着棺材里的叛徒渐渐停止了挣扎。

“二战”电影中对人的视觉最无耻的颠覆的影片要数意大利导演帕索里尼的《索多玛的120天》（1975），该片讲述在墨索里尼法西斯统治下的意大利北部一处隐秘的城堡里，四个德国军官用极其残忍和变态的方式虐待和残杀了16位少男少女，影片赤裸裸地展现了性和暴力及肮脏的血腥，也预示着法西斯的残暴和不可饶恕。有人说这是“电影史上最肮脏的电影”。

《卡廷惨案》《柏林女人》则是从女性的视角并以近乎纪实的手法审视“二战”中的胜利者——前苏联，这两部电影直指苏军的残暴。

《卡廷惨案》（2007）是波兰导演瓦依达（2000年获奥斯卡终生荣誉奖）根据真实事件而拍成的电影。开片以一位波兰军官妻子与丈夫的离别叙事，将事件定格在一座界桥上。正在逃避德军入侵的波兰士兵突然慌作一团，原来桥的对面前苏联军队也开了过来。前苏联军队收拢了溃败的波兰军人，从此一场巨大的令人发指的惨案发生了。斯大林下令秘密杀害了2.2万名波兰军官和知识分子精英，几乎摧毁了波兰整个军队和上层建筑。历史的真相一直到了戈尔巴乔夫时代才被揭秘。1940年，屠杀用了47天，整整一个春天——爱和一个个温暖的家被毁灭了，多少女人失去了丈夫，多少母亲失去了儿子。国与国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积怨或仇恨，影片令人压抑、窒息。

在“二战”题材的电影树上，悬挂着在战争中牺牲了尊严的女人。《柏林女人》（2008）由尼娜·霍斯主演，以德国女记者希勒丝在1945年苏军占领柏林时日记真实内容改编，讲述了女记者被占领军多次强奸、轮奸，在百般无奈中为求得安全主动献身苏军长官，高贵的柏林女人变得如此卑微，她用肉体得到了食物，换来了生存。战争扭曲了人性，毁灭了女性的尊严，不可思议的是，女记者最后竟爱上了苏军长官，这个情节又有点像《午夜守门人》。战争的残酷直接导致人的畸变，苏军占领柏林后，强暴柏林女人——无论老少，一律视为战争胜利者的奖赏，影片中苏军战士大喊着“乌拉”，大喊着“干希特勒的女人”，畸形的宣泄扫荡着残破的柏林，扫荡着古典的柏林女人。电影有一段对白让人震惊：柏林女人见面互相的安慰竟是“被干了多少次”。有前苏联大兵在柏林，就有美国大兵在东京，日本大兵在南京，我们也会想起日本电影《人证》，想起那只在风中摇曳的草帽。以往描写战争的作品，表现为正义与非正义之间的冲突，很少表现非正义一方的官兵的正义行为和正义一方官兵的非正义行为，今天，许多作品蕴涵了辩证思维，赋予了更为深刻的思想内容。

俄罗斯电影《自己去看》（1985）描写了前苏联女战士格丽莎被纳粹士兵残忍地强暴，而她之前深爱着一个战友，她有一句经典的台词：“爱，生育。”然而，她作为女人那最普通的愿景一瞬间被战争毁灭了。每一场战争都有受害者，一切灾难统统降临在女人身上。

值得收藏的“二战”另类影片不能少了《朗读者》（2008），“你长大了，小孩儿”——温斯莱特饰演纳粹德国集中营女看守汉娜，她沉迷于肉欲的姐弟恋情，她不识字，她让犹太人为她朗读作品，美丽的朗读过后，她们被送入集中营杀死。她41岁被审查暴露真相而最后良心发现。温斯莱特不露痕迹的表演将汉娜由年轻到垂老的无知和罪恶平铺在观众的眼前，这是她最出色的一部影片。电影没有一味描写纳粹的残忍，将视点定格在汉娜的内心世界，她保留着作为人的那一点点温情，让观众自己去辨析，增加了作品的空间感和艺术魅力。

世纪之交，“二战”题材的电影树结下了各种奇异的果子——我们封存已久的记忆，在记忆之中导演更关注题材的另类，倾注了更多的反思和辩证，所以许多作品成为绝版。

在德国波茨坦郊外，有一个叫贝尔斯伯格的电影城，包括《黑皮书》在内的许多“二战”影片都是在这里拍摄的，戏剧性的是，波茨坦正是德国法西斯投降签字的地方。这里是“二战”电影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