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心

郭华悦

葛杨在市场买了一个茶宠，形状是一只用紫砂烧制而成的小猪，憨厚讨喜。看到它的第一眼，葛杨就喜欢上了。

店里还卖其他的茶宠，造型各异，精巧无比。那只小猪茶宠在各类名贵茶宠中不仅不出众，反倒有些黯然失色。可不知为什么，葛杨对它有种奇怪的感觉，思来想去，他便拿起小猪茶宠，问店家多少钱。

店家告诉葛杨，那是前天清理仓库时，偶然在角落里发现的，应该是以前卖剩下的，被遗忘在了角落里，所以价格很便宜。葛杨本不喜欢喝茶，但看到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便买了下来。回到家里，他照着店家教的方法，用茶水将它焖起来。

一般的茶宠，养起来颇为不易，越是高级，对茶水的要求就越是苛刻。要经过长时间的浇灌，茶宠的颜色才会渐渐变得莹润。买下小猪茶宠时，葛杨也向店家请教了这个问题，对方却不在意地说，小猪茶宠不过由一般的材料制成，用普通茶水养一养就可以了！不过，若要变化成更好的颜色，恐怕就有些难了。

可没想到，隔天起床，葛杨却发现茶宠的颜色变了，晶莹润滑，竟好似有了生命一般，看起来格外可爱。打电话给店家，对方说，茶宠一般要焖好几天才会有点变化，这一次这么快，实在有点奇怪！

不过，这点小怪事葛杨也没太放在心上。他本不是好茶之人，可自从买了这只茶宠后，他发觉自己渐渐喜欢上了喝茶。每次喝茶，他总觉得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在口中缭绕不绝。他很惊讶，怎么以前从未发现喝茶是这么舒畅呢？

家里的茶叶也多是从超市淘来的，几块钱一大包。这样的茶叶，喝起来自然苦涩。可自从有了小猪茶宠，葛杨发现茶叶似乎变了个味道，真是奇怪！

这天，几个朋友聚会。葛杨出门前，特地带了几包茶，想让哥们也尝一尝。到了朋友家，葛杨用自己带来的茶叶泡了一壶茶，可一尝，味道是又苦又涩。哥们皱着眉头说：“你在电话里说要带一些特别好喝的茶叶过来，就是这个？看来你真是喝茶的新手，我让你尝尝我买的好茶。”

再喝一杯哥们的茶叶，味道果然不错。不过，葛杨觉得，这味道还是不如之前在家里喝过的那种茶味。他满腹疑团：同样的茶叶，在家里喝是绝好的滋味，怎么到了外面就成了苦涩的味道？

回家后，葛杨又用自己的茶叶，用小猪茶宠泡了一壶茶。泡好后，仔细一尝，味道非常可口！

在外头是苦涩的滋味，回到家里怎么却变得可口了？这让他疑惑万分，同样的茶叶，怎么味道竟会变来变去？

葛杨觉得，自己和那只茶宠似乎特别有缘。每天，他都拿出一小包茶叶，冲泡后，小心地浇灌它。那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对待情人一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小猪似乎也正眯着眼，眼神中满是惬意。可仔细一看，那种感觉又消失了，小猪茶宠并没有任何异样。

有一回，有个朋友见了，不由得笑道：“别人养茶宠，都是用喝剩的茶水浇灌。你倒好，茶宠喝第一遍茶，你自己倒喝剩茶了。”

葛杨听了，也笑着说：“没办法，谁叫我和它有缘呢！”

也是，在葛杨的心中，对小猪茶宠的感觉似乎也在慢慢产生变化。一开始，他仅仅将它当成普通的茶宠。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它似乎不再是一只没有生命的茶宠，而成了他的朋友。每天浇灌茶宠时，葛杨总觉得它似乎能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两人正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说也奇怪，那只茶宠仿佛知道了葛杨的心思，也特别争气，没几天，茶宠的颜色莹润了许多，散发着别致的光彩，葛杨的朋友们都啧啧称奇。一般来说，茶宠要精心养好几年才会小有变化，而葛杨的小猪茶宠变化之快令人惊叹。

尽管小猪茶宠令葛杨的心情好了许多，但他还是有烦心事挥之不去。最近，公司正在争取一个大客户，就是房地产公司的张总。对方要建一个楼盘，规模颇大。葛杨所在的设计公司想拿下楼盘的设计，但竞争对手很多，形势不容乐观。为此，老板下了命令，让葛杨一定要尽全力拿下这个项目。

要在众多竞争者中拿下这笔大生意，首先就得讨好客户，令对方对自己心生好感，这样才有希望。既然要讨好对方，就得投其所好。

这阵子，葛杨对张总的方方面面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从生活到工作，再到饮食起居，样样都不落下。经过了解，他发现张总这人生活简单，不喜欢去声色场所，也不喝酒，也不抽烟，唯一的爱好，就是喝茶。

正因如此，想拍马屁的人都抢着送各种各样的名茶。可张总见多识广，再好的茶也喝过，哪会轻易“缴械”？要讨好张总，除了茶，别无他途，可什么样的茶叶，才能令喝遍好茶的张总动心呢？

为此，葛杨绞尽脑汁。在茶道上，他是个门外汉，也没有一掷千金的实力，怎么和其他竞争者相比？

旁门左道不行，葛杨只能在设计上下工夫，希望能赢得张总的注意。葛杨为人真诚，且在设计方面颇有天分。不过，葛杨清楚，在众多实力雄厚的竞争者中自己并不占优势。毕竟，一桩生意能否成功，不仅在于个人实力，公司的实力也颇为重要。葛杨所在的公司不过是中等规模，实力并不突出。要想胜出，希望并不大。

周末，他正在住处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张总的事。这时，电话响了，竟然是张总打来的。张总说：“小杨呀，我刚从外地回来，正在车上。我刚才看了一下你送来的设计方案，很感兴趣，但其中也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上次你送了我一张名片，上面写有你的地址。刚好，我的车子经过你的住处。你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现在过去和你谈谈。”

自己的住处太简陋，且多日没打扫，实在没法招待客人，可张总开口了，自己当然不能拒绝。葛杨灵机一动，就对已到门口的张总说自己家附近有家饭店，不如去那里一边吃饭，一边谈方案。哪知，张总却说：“你就别费心了。我刚吃过，也不想让你破费。放心，我们就谈谈方案，其他的不用考虑，你也别害怕。”

既然张总这么说，葛杨只好答应了。将张总请进门后，两人一边聊方案，一边泡茶。葛杨冲了一壶茶，倒了一杯递给张总。

张总接过茶，只喝了一口，就“咦”的一声，放下方案，直直地盯着那杯茶。葛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时，张总又说：“这茶太好喝了，是什么茶？”

闻言，葛杨忙喝了一口，心中也诧异。他用的是超市买来的普通茶叶，以前泡茶时，味道也曾好得令他惊讶，可今天的茶却更胜以往，这是怎么回事？

张总也顾不上看方案了，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过了片刻张总皱起眉头看了看茶叶的包装，又仔细闻了闻，问葛杨：“这种茶叶很普通，而且闻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可奇怪的是，怎么用水冲泡后会这么香？是不是你有什么泡茶绝招？”

葛杨知道这廉价茶叶瞒不过张总，便谎称自己在泡茶方面有祖传秘技，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张总笑着说：“要是在平时，你这么说，我肯定以为你脑子进水了。不过今天，我是亲眼所见，除了这个解释，别的也说不通了。”

说完，张总掏出一包茶叶，递给葛杨，接着说：“这包茶叶是我这趟行程的目的。这种茶叶极为罕见，也极珍贵。不过，现在送给你了。在你手里，它才能变得更好喝。以后，我想喝茶的话，恐怕就要来这里打扰你了。”

葛杨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说欢迎打扰！这可能是他见过的最贵的茶叶了。据说，这一小包茶叶，恐怕都可以买下一栋房子了。

送走张总后，葛杨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张总的表现，说明他今后还会常来，这也说明，葛杨接下这笔生意的希望很大。

果然，几天后就传来了好消息。张总带着合同亲自到公司，和葛杨签了约。离开前，张总告诉葛杨：“这次来，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过一阵子，圈内几个好茶之人要组织个斗茶会。会上，每个人都要自带茶叶，亲手泡一壶茶，然后比比看谁的茶最好喝。我已经替你报了名，到时候你就和我一组，我们一起去参加。”

尽管葛杨知道自己对茶道一窍不通，但既然张总开口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没办法，为了拿下那个项目，他在家里拼命学习有关泡茶的知识，就是希望在斗茶会上千万别出什么纰漏。

几天后，斗茶会如期召开。葛杨跟着张总进入会场，四下一看才发现，到场的竟然都是本地一些政商名流。这下，葛杨心里敲起了小鼓，这要是万一什么地方没弄对，可不是要露怯了吗？到时候让张总发现自己根本不会什么泡茶绝技，那可怎么办？

参赛者都是一些好茶之人，比赛自然格外激烈。泡出来的茶要好喝，除了茶叶，泡茶的技巧也很重要。几轮下来，葛杨和张总竟然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了最后的决赛。

高兴之余，张总也觉得奇怪：“小杨，我带来的茶叶都是一样的，可每次你冲好后，我喝出来的味道总是不一样，一次比一次好喝，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葛杨也是一头雾水。照理说，他根本不懂泡茶技巧，每次用的也都是同样的茶叶，可味道的确是不一样。这到底怎么回事？

比赛的结果，葛杨以绝对优势笑到了最后。评委是一位精通茶道的老先生，经常在本地的电视上露面。比赛结束后，老先生将葛杨和张总叫到一间小密室，问葛杨：“小兄弟，从你泡茶的样子来看，我可以肯定你不是精通茶道之人。至于这位老板，带来的茶叶虽然好，但也没到冠绝全场的程度。我问你，怎么你们冲出来的茶味道这么好？而且同样的茶叶还能泡出一次比一次好的味道？”

同样的问题，张总也问过，不过葛杨也弄不明白。他想了想，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难道是茶宠的关系？今天，为了图个吉利，葛杨把小猪茶宠带在身边。想到以往的怪事，他突然觉得，会不会和茶宠有关？

葛杨想，正好老先生精于茶道，且见多识广，不如趁这个机会向他请教一番。于是，他拿出小猪茶宠，并说了这阵子碰到的怪事。老先生看到小猪茶宠后，目光陡然一亮，看了许久，才惊叹说：“小兄弟，难怪你一个外行人也能冲出这么好喝的茶，原来是有了这个小东西！你可是走好运了。”

老先生接着说，这可是一个长出了茶心的茶宠！老先生解释说，茶宠若是在诞生之初，就碰上一位爱茶成痴的主人，用各种茶水浇灌，又真心呵护，久而久之，茶宠就会生出茶心。长出茶心的茶宠，就等于有了生命。茶宠因茶而生，自然也具备了茶性。所谓茶心，其实就是斗茶之心。有了灵性的茶宠，只要随身带着，不仅能让主人泡出来的茶格外好喝，而且斗性十足，只要附近有其他的上等茶叶，茶宠就能让主人泡出来的茶，一定比别人的高上一筹，这也是茶心的神奇之处。

张总和葛杨听得入了神。张总皱着眉头说：“照理说，我沉迷茶道也数十年了，怎么没听过茶心一说？”

老先生笑着说：“生有茶心的茶宠，可遇不可求。一来碰上的第一位主人必须是爱茶成痴的人，二来要用各种名茶浇灌，一样都不能少。更难的是，还得有一颗呵护茶宠的心。因此，有茶心的茶宠极为罕见。久而久之，知道的人也就少了。我也是在很多年前，偶然在古书上见到相关记载，后来又凑巧碰到过一只生出茶心的茶宠，这才相信真有其事。”

这事虽然极为离奇，不过联想起这阵子的怪事，张总和葛杨不得不信。葛杨看着小猪茶宠，觉得这只可爱的小猪仿佛活了起来，眼睛里竟然还有着憨憨的笑意。

张总说：“这么说来，这小猪茶宠可真是茶精了！”

听了这话，老先生哈哈直笑：“什么茶精，我看是茶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