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 揣摩天意

2013-04-29 00:44丁伟鸣
文艺生活·上旬刊 2013年7期
关键词:石头

丁伟鸣

上苍用46亿年创造了地球,在赠予人类这片独一无二的美丽富饶的同时还慷慨地赐予人类思维与智慧。于是人类文明的浩淼长河从未停歇地积聚流淌,从不沉迷所留下的璀璨夺目,向着未央铿铿然奔驰下去。因为人类清楚地知道只要有新的发现,只要有新的创造,无疑会不断诞生新的文明。

人类文明的进步源于不断地认识自然、享用自然的循环深入的过程。自然是人所依赖生存的保障,而人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所以顺应于自然就是和谐和美之道。这或许也就是老子之“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真谛。而在共享自然的芸芸众生中,惟有人类在进化中成为最具有智慧的生物,那是上苍的眷顾,对此我们应该深怀感恩。

在遥远的石器时代,我们的祖先山顶洞人就用石头创造了他们的生活,从此人类文明的进化发展与石头结下了不解之缘。

作为一个石雕创作者,我秉持着自然永远是美的、自然是无限的这样的信仰。因为自然是美的,所以对待每一块石头,我都选择站在一个欣赏者的角度,绝不是一个主宰者。我愿意细细体味它们静静散发出来的绝无仅有的甚至是不为人知的美,聆听它们或潮起潮落或波澜不惊的故事,就这么渐渐地我和每一块石头成为了朋友,而我所做的雕刻不过是为这些无声的朋友表达它们的心意。因为自然是无限的,所以从中知道了人是有限的,人的想象力也是有限的。人只有拥抱自然,认识自然,了解自然,直至自身与自然已经心神融洽时,人的想象力就达到了与自然一同逍遥游的境界,换言之,人的想象力在那时也就可以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了。

在整个雕刻创作中,先解天意即自然之意,再将自然石头中看见的意象对应自然界中的物象,从形象思维过度到逻辑思维,从偶然到必然。当然,当创作者把自己对于自然的感受与体会融会到作品中时,作品也自然而然地表现出创作者的价值观和人生观。整个思维活动的过程就是我在标题中所提出的揣摩天意。

一旦顺应了天意,就必能物尽其用,事半功倍,就如同庄子在《达生》一篇里梓庆削木为鐻的故事中所说的“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

我认为观石须有五心,其为敬心、静心、虚心、无心及慧心。

敬心是指面对自然首先要有恭敬的态度。较之于浩大亘古的自然,我们人类是渺小短暂的。例如我雕刻所用的端石距今有六亿年,造物主花了六亿年创造了端石,而人难过百年,是故面对石头我们应不应该要有敬重的态度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人类本是自然之子,而非自然的对手,但当人的自我意识过于强烈的时候,就会产生轻视自然的情绪,这样就和自然形成了对立的关系,所以有些人就能理所当然地做出破坏自然的事情,这是不可取的。

静心是必须的,先将心神静下来,把不必要的纷繁杂念慢慢沉淀,就像混有泥沙的浊水,静置片刻,泥沙下沉,浊水恢复原本澄澈的状态。人心平气和的时候看石头的眼光自然温和了,有了“相看两不厌”的感觉。自己也会觉得整个观石的过程很有意思,渐渐明了了石头的本意。

虚心是要人持赤子之心,没有偏见,保有好奇。以前读到过一则禅宗小故事,印象深刻。说的是有位学者向南隐禅师问禅,南隐以茶相待。南隐将茶水不断地注入来客的杯中,茶水注满后,南隐还是继续注入,于是茶水不断地向外溢出。学者在旁看得目瞪口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说道:“水已经满出来了,不能再倒了!”此时南隐微笑着望着学者答道:“你就像这只杯子,里面装满了你自己的看法和想法。如果你不先把你自己的杯子倒空,叫我如何对你说禅?”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一只只盛满了水的杯子,对什么都有满满当当的意见看法,恨不得都指手画脚一番。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希望自己在面对石头的时候,是一只空空的杯子,未被占有的空间才有最大的价值,因为它可以容纳任何一种可能。在石头的世界里也希望自己如天真的孩童,没有偏见,没有自以为是,只有一如既往的好奇与好学。

无心是要求无比较心,无杂念,不被他人的言语所左右。不求功近利,过简单的生活,以此给自己最自由的心灵空间,如同《金刚经》所说,“因天所住而生其心”。用无心之态看石,恍然而游,忽然而止,在无意之中往往有所触动,在冥冥之中偶得不少妙趣。

慧心出自于不染纤尘的内心,若一股清泉一般晶莹剔透,折射出智慧的光芒。智慧赠于人一双发现美的眼睛,这双眼睛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生活中细碎点滴的美好精彩。

观石如同上面我所讲的需要五心,那么刻石需要有五顺。

这五顺分别是顺势、顺形、顺色、顺意及顺觉。

顺势就是顺着石料的姿态、气势、落差、大小去着眼定位。如《鱼》这方砚,石料的尾部微微翘起,似鱼尾摇曳摆动之姿,最终刻为一尾鱼,也是水到渠成。故只有平日留心于天地万物所展现出来的栩栩万态,才能在刻砚时准确地拿捏石头的态势。

顺形就比较易于理解,任何自然石头都具有它自己的形状。刻者观摩石头应由表及里,心象须与物象互动,最终达成一种默契。善于利用石料的天然形状,巧加雕琢,使得作品体现出一种和谐的美感,整体的布局极其合情合理。如《猫》这方砚,状如一只蜷缩成一团的猫,而一侧的两只黄绿色的活眼炯炯生光,故刻者按照其原形寥寥数笔,猫儿就神形兼备地出现在你我的眼前。

顺色是指观察石头上的颜色纹理,要与自然界中的物象形成相应、反差、衬托或对比。巧色的妥贴使用、联想的巧妙合拍,使得石头作品令人感到新奇又不可思议,衍生出对大自然神奇的叹为观止。好比《睡雁》这方砚台,端石上有天然凤眼,中有瞳仁,刻为雁之睡眼,色形兼具。而两端大小不一的两片棕黑两色的天然石皮,色彩纹理皆似羽毛,一侧用作雁之胸口绒毛,一侧用作雁之尾羽,可谓是顺色的典范。

顺意说的是要由石头本身的意思与意境联想开去。看一块石头,要任由自己自由地联想,可以是漫无边际的,也可以是天马行空的,让这种联想不受任何框架的约束。在这种自由的纵向横向的联想中逐渐寻求到一个大方向,而在这个方向中再选择你要的那种意境,并对其做出你的解释,而最终所选择的意境不仅仅符合石头的本意,也从另一个角度体现刻者本人的审美与价值的偏好。例如《七夕》这方砚台,石料上有一条黄龙纹,黄龙纹的两侧各有一颗石眼,一红一绿。两颗石眼隔一条黄龙纹遥遥相望,似乎在彼此诉说眷眷之情。此情此景顿生凄美浪漫之意,而这条黄龙纹不正像一条灿灿的银河,而两颗石眼不正是那两颗日日夜夜期许重逢的孤星。说到这里想必人人都已会心一笑了,这块端石向我们娓娓道来的不正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牛郎织女的故事。我们之所以对七夕的情景如此心领神会,也是由于植根于我们内心深处的中国文化。文化就是这样,潜移默化,无知无觉,但同时又是根深蒂固,坚不可摧。

顺觉,简而言之,就是顺应感觉而得到一种觉悟,倒是有点像悟禅时强调的顿悟。观石时,有时会突然激起观者内心的某种感觉。感觉是立体的综合反应,它是各个方面交错变化产生的物象信息,包括有意识的、无意识的和潜意识的。放松地跟随着这种茫茫的感觉一直顺着看下去,往往发现自己最终坦荡荡地望着那个魂牵梦绕的答案,一刹那,满心洋溢着豁然开朗的喜悦。就像《玩月》这方砚台,砚台本身是钵形的,上有一浑圆的石眼。皎月当空,云衣袅袅,足以堪称一幅美景,但美则美矣,总觉得还有未参透的玄机藏匿在其中,于是随着这种感觉一路优游,倏忽间想起一句诗句:“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这钵形的石砚不正是掬水的双手,而这云月是那水中的倒影。世人观月赏花,多爱其形,却不知其神才是最美之处。月之神在幻,花之神在香。《玩月》一砚恰恰是让人领悟了月的更深刻悠远的美。

上述的五顺是从五个方面入手来与石头进行交流,讲的时候因其重点不同,所以一个一个分开独立地叙述,但实际上在与石头的接触中,要将这些方面融会贯通,才能立体全面地理解每一块石头。

我所得出的这些心得方法得益于平日对自然的观察。有静态动态两个方面,一是学习雕刻之前就喜欢躺在家里的晒台上看云。无目的地看云,在风的吹动下云千变万化,因为在不断地变化,所以在某时某刻,会发觉有朵云像只抬起头的兔子,而在某时某刻,有几朵拼接起来的云似一匹奔驰的骏马。自己的心好像也随着天上的云一起变化着,那是令我快乐的以闲云为友的自由生活,一种进入忘我境界的捷径。

另一是我后来常常去苏州天平山看石头。在天平山的山顶伫立着许多巨石,几十年下来,它们已是我的故友。每次去天平山,我都会久坐在山顶,与这些故友静静地交流。每一块石头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而只有你怀揣着一颗尊敬的心对待这些石头朋友,他们才会把故事将给你听。

热爱大自然,热爱当下的生活,永远是我创作的源泉。作品是记录我一路走来的美好。做好人,做好的作品;做快乐的人,做快乐的作品,永远是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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