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父女的私房故事

李蕊娟

她是莫言最重要的女人——

2012年10月11日，莫言成为首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本土作家，但在女儿管笑笑眼中，他更是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姥爷。30年间，他们之间有很多私房故事。

1979年，莫言经人介绍与同乡杜勤兰结婚。尽管妻子只上过小学二年级，身为部队文化干部的莫言，却与这位勤劳善良的农村女子感情深笃。

1981年，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女儿管笑笑呱呱坠地。这个婴儿被莫言和妻子视为珍宝，疼爱有加。小生命的到来也给了莫言创作的灵感，当年秋天，他发表了第一部短篇小说《春夜雨霏霏》，从此一脚迈进文坛。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笑笑想学骑自行车，缠着父亲要他教自己。莫言就放下了手头的文章，陪女儿找了一块空地练习。真到了骑上车的时候，小女孩非常害怕，根本不敢踩。莫言用双手扶着自行车的后座说：“笑笑，别害怕，眼睛看着前面，有爸爸掌着呢，绝对不会摔着。”

“你保证不松手？”笑笑还是很害怕。

“我保证。”莫言坚定地回答。

笑笑终于鼓足勇气蹬起了踏板，越踩越快，越踩越快，生怕一慢下来就要跌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下来。身后传来父亲粗重的喘气声，回过头她才看见父亲一直在跟着单车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而两只手还紧紧抓着自行车的后座。

“爸，你刚才怎么不松手呢？”笑笑心疼的问。

“爸爸跟你保证过的，就一定不会松手。”莫言喘着气回答。

1995年，14岁的管笑笑和母亲离开山东，跟着父亲来到北京生活。尽管当时的莫言正处于构思长篇小说《丰乳肥臀》的关键时期，但他怕女儿跟不上北京的学习进度，每天都从繁忙的小说创作中挤出些时间辅导笑笑的作业。并与女儿约定：“我写的小说要成功，你的学业也要成功，我们一起努力！”

初三上学期，笑笑考了全班第一名，莫言自告奋勇地要代替妻子去开家长会，去之前还跟妻子讨论应该穿什么衣服。母亲笑着对女儿说：“你瞧瞧你爸，简直比去国外领奖还兴奋。”

1997年，莫言的《丰乳肥臀》夺得“大家文学奖”。获奖当晚，在一家门脸不大的鲁菜馆宴请妻女时，莫言笑着对女儿说：“爸爸也算赶上你的好成绩了，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你可要小心。”

在莫言的影响下，管笑笑自幼也继承了父亲爱读书这个爱好，小时候只要有儿童故事书或连环画陪著，独自在家里呆上一整天她都不哭不闹。

这对“书痴”父女的家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在购书这件事情上，笑笑和老爸更是“心有灵犀”：每当在书店看到可能会对爸爸创作有用的书，她就会买下来，碰到自己也爱看的，她会一次买两本。而莫言在逛书店时，也会如此考虑。有几次，父女俩都因此一次买两本相同的书，结果到家一碰面，一本相同的书竟买了四本！

爱听京剧的莫言和不听戏曲爱看电影的女儿，有时也会因争抢电视频道而发生半真半假的“战争”，可争执的结果往往是父亲爱女儿，女儿心疼老爸，双方都不好意思抢台了。于是最后就被妈妈“坐收渔利”，拿着遥控器看她的家庭剧去了。

笑笑高考那几天，莫言如临大敌，简直比女儿心里还紧张。虽然考场就安排在笑笑本校，父亲还是不放心，看考场的时候就亲自去检视了一番，低着头猫着腰找到贴着女儿准考证的那张桌子，用手在桌面上细细摸了一番：“恩，这张桌子够平滑，写字时不会忖到。”说着，还坐在椅子上晃了晃，生怕椅子也不够结实。

到了高考前一天晚上，莫言更是在家收拾了好大一个包，他能想到的一切在这三天可能用得着的东西，全都给装上了，然后和妻子一起送女儿去“赶考”。为了避免孩子来回奔波，莫言提前定了一个有空调的房间，距离考场只有一百米，好让笑笑每天能从容地去考场，而中午还可以有地方小憩。

安顿好行李后，笑笑马上伏案复习功课，父亲劝她看看电视，笑笑不肯。一直复习到深夜11点，可上了床她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一会儿问父亲《墙头马上》是谁的作品，一会儿又问高尔基到底是俄国作家还是苏联作家。莫言担心女儿这般折腾会影响睡眠，索性装睡不搭她的话。

等笑笑迷迷糊糊地睡着，又在迷迷糊糊中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才凌晨四点多。睡意全消的她翻身起床，准备洗把脸继续复习。怕吵醒父母，她把动作放得很轻，却没想到父亲早醒了，他说：“笑笑，怎么就起来了？昨天好晚了我才听到你打起了轻微的鼾，也不敢开灯看表，估计都零点多了。”看到父亲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笑笑心里一阵心酸，原来父亲一直都没睡着啊！

在笑笑的学业上，莫言就像一个谨小慎微、爱操心甚至爱唠叨的中年人，这位大作家对女儿的期待和担忧，跟全天下的父母并没有两样。

笑笑没有辜负父母对自己的期望，2000年，她考入山东大学外语学院。

在山东读大学期间，管笑笑与父亲之间还有一个癖好，就是书信往来。虽说通讯已经挺发达了，但她总觉得书信是一种很质朴的媒介，能承载的情感也是纯朴而厚重的。大二的时候，笑笑突发奇想要给父亲写一封毛笔信，当下就跑到文具店买了些4.5角钱一张的宣纸，拿起毛笔一本正经地写，一封几百字的信写得非常费劲。

莫言接到女儿的毛笔信后，感动得不行，竟把这封信贴在客厅的墙壁上，天天茶余饭后就站在旁边细读品味。每次有客人来家的时候，都会惊奇地问到这封信，莫言就会装作很平淡地回答客人：“是的，是我女儿给我写的。”当客人羡慕赞叹他有一个有心又乖巧的女儿，他嘴上不说什么，神情里却透出按捺不住的得意。

2011年暑假，笑笑回到北京家里，忐忑不安地拿给父亲看她的处女作《一只反刍的狗》。莫言一字一行地读完，然后淡淡地说了句：“还行。”

但在笑笑看来，父亲嘴里能蹦出来这俩字，对她已经是莫大的鼓励。因为莫言从不会在言辞上狠夸女儿，他说还行，就一定算不上糟糕。于是笑笑就鼓起勇气问，既然还行，我就投投看吧，不知道投哪个出版社合适？父亲说：“春风文艺出版社好像在出一套校园文学丛书，你去试试吧。”后来她的书稿还真在“春风文艺”出版。

后来管笑笑到清华大学文学院，攻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父女俩经常在饭桌上滔滔不绝地聊文学，母亲一句话也插不进来，急得直嚷嚷：“饭都凉了！”

2006年，笑笑第一次把男朋友带回家给父亲看时，莫言当面没有过多的表示，对那个小伙子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男友很忐忑，偷偷问笑笑：“你爸爸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一个‘好字都没说呢！”女孩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做了我爸20多年的女儿，好容易才混到一个‘还行，你来吃一顿饭就想他说你‘好呀。”

莫言事后也没有过多地评价笑笑的男友，但不反对他们交往。笑笑知道，这就代表父亲接受了他。后来还是母亲私下里向她透露，父亲观察了她男友很久，结论是从各方面看来都是个可以托付的年轻人，而且他也相信女儿的眼光。

2007年夏天，笑笑翻译了一本小说，拿到出版后的书样第一个就送给了父亲。莫言摩挲着书页，一行行仔细地读，末了说：“笑笑你长进了！”幸福得像个孩子。

2011年，笑笑读完了在职博士，登台参加毕业典礼前，当父亲发现她稍稍驼背的时候，就轻轻地推了一下女儿的背。只是一个很细微的动作，却差点让笑笑当场落泪。从上高中开始，每天伏案苦读的她就落下的身子不挺拔的毛病，父亲时常这样矫正她，这一“推”就是10多年啊！

2012年9月，因莫言在英国一家博彩公司的“诺贝尔奖赔率榜”上一直名列前茅，为躲避媒体无休止的采访，他干脆回到老家高密休养生息。在父女两人的微博中，可以看到他这段时间生活得挺惬意。管笑笑在9月7日的微博中说：“爸爸来电说他在摘花生。似乎闻到了泥土的生腥气味”。

管笑笑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莫言微博中也常常流露出当姥爷的自豪感。在去年他获茅盾文学奖后接受腾讯文化独家微访谈时，以这样一句话作为收尾：“我每日做的事，多是与文学无关的，但也都是与文学有关的。朋友们，我该给外孙女洗奶瓶了，谢谢各位捧场！再见。”再成功的人，在家人面前，都是老小孩。

2012年10月11日晚，从网上看到父亲获奖的消息后，管笑笑立刻打电话给在山东老家的莫言，调皮地说：“没想到啊老爸，我还以为您参评就是去打酱油！”莫言笑呵呵地对女儿说：“是得奖了，听到消息的瞬间兴奋了一下，现在已经平静了。”

当问及12月是否会随父亲一起赴瑞典领奖时，管笑笑开心地表示：“当然是我和妈妈陪他去了，我们可是莫言大作家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转载自《深圳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