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习称的“读书人”可归纳为三种类型——
第一种是专业型的。这一类人,或在研究机构任职,或在大专院校任教,或在机关企事业谋生,畏于同行相争和欲求理想的社会身份,也在不断读书。他们读书,带有明确的目的性,从不超出专业的范围。经过苦读,获得了高级职称,成了某个领域的学术带头人和专家。熬到这个份上,他们不只读书,还要著书,是生产型的读书人。另一类欲求理想社会身份的读书人,主要精力放在“大专”升“大本”或“读在职”;要么就是“中级”升“高级”,仍然离不开明确的目的。这一群人,能刺激他人的上进心,甚至带动某个地方的读书、学习风气,只是把人弄得太紧张,把人生当成了战场。
第二种读书人是消遣型的。这一类人读书只为打发多余的时间或消磨旅途中的寂寞。针对这个读者群,情节曲折的小说就不断生产,专登社会新闻的报刊就争奇斗艳。杀人盗窃,明星婚恋,名人官司……不断出现于书刊,也不断出现于消遣型读者的嘴巴。因为是消遣,犹恐不能与人共,于是就眉飞色舞地传播自己的读书偶得。这类人坐火车旅行,腿下肯定压着几种一次性的报刊,一路读之不倦;车到终点,不少报刊遗落车厢,无端增加了列车员的工作量。这类读书人——消遣型的读书人,常常误会自己有高尚的业余爱好,脑子里装满了博而杂的见闻,永远快乐无忧。
最后一种读书人,是乐趣型的。他们没有专业上的压力,也不把读书当消遣。从小“念书”,他们对知识就发生好奇,并培养起浓厚的兴趣;不见用功,书即念得好,老看课外书籍,也不影响学业。到进入社会后,他们仍爱读些与本行本业不相干的书,工作也很出色。读书于他,好像是学生时代的延续,生活的一项内容。他从不以读书为苦,甚至也不以读书为乐——因为快乐变成了正常的情感,书籍成了阳光、空气和水。手头无书时,他能独坐打棋谱,或演算一道中学时学的数学题;抱起一册厚厚的外文辞典,他都能兴致勃勃地读下去。这一类读书人,从不自诩为“读书人”;在公众的眼里,他们才是“读书人”。他们读书,却体现在气质、言谈举止和一切社会行为上。
三种读书人,形成书籍的三个流向,构成我们的读书界。第一种读书是功利的,第二种读书是无聊的,第三种读书是和深刻的生命相伴随的精神滋养。三种类型的读书人,有时会“三合一”,有时也会发生角色置换,但衡量所有读书人的最高标准,只能是人生的境界。
(选自《陈谷集》/卫建民 著/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1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