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

李云华

从上星期五开始，李长河的心里就埋着一个疙瘩，兜里的钱多出整整二百元，不知道是谁的，肯定不是自己的，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可李长河压根就记不清这二百元是怎么到自己的兜里来的，不知道这债主是谁。

李长河是单位的出纳员，自八一年参加工作中间只调到业务科去了半年，那是接替他的那个年轻的出纳员出事了，领导们一直认为还是李长河手脚干净，就又把他调回来了。他很珍惜手脚干净这个评价，为这个他在出纳员的岗位上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李长河有个习惯，平时的兜里总是保持三百元钱，今天白天花掉五元，晚上就从电视柜下的抽屉拿出五元补齐，明天花掉十元，就拿十元。兜里就没有有五百元钱的时候。

早晨一上班，李长河照例拖地打扫卫生，业务科的小刘叼着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他是单位里有名的没眼没户的大咧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先说昨天晚上的电视新闻，不知啥时候又拐到了张科长儿子的婚礼上了，你看那婚宴办得才叫气派呢，那主持人、录像师都是市电视台当红，酒席上连螃蟹、爬虾都上来了，我看就咱单位人每人随二百元的礼他得陪上。李长河正哼哈地应付着小刘，突然听到他说到二百元这几个字，一下子来了精神，是不是小刘让我捎礼钱了，我忘随出去了，要是这样丑可就丢大了。就问小刘，那天咱单位谁没到场？你去了吗？是不是让我捎礼了？小刘说，你们这些岁数大的人的记性可真是没治了，你忘啦？咱单位人一个不落地都在一个包房里，两大桌。我还敬你酒了。李长河想想是有这回事。

李长河开完现金支票想去银行为单位取周转金，张科长推门进来了。先说了一大堆对李长河出席自己儿子的婚礼感谢的话，话题又转到了上星期二到市里出差，中央提倡节俭，原来市里大酒店门口到饭时停的公车都没有了，听说市纪检委的人每天都到大酒店门口蹲坑，专逮那些不长眼的，这回是把吃喝风刹住了。说到这里李长河的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张科长报销的差旅费自己没付款啊，是张科长给我什么暗示吧，他的差旅费是二百一十元，和自己兜里多的钱数目接近，不对啊，那天付款的时候明明给他两张百元的，一张二十元的，张科长找回一张十元的。不行，我得把话题引到这差旅费上去，就说，现在这钱真不经花，到商场逛一圈这二百一十元就没了，你花出去了吗？张科长瞅了一眼李长河说，花出去了，老李你不会给我的是假币吧。李长河这才松了一口气。

吃完中午饭，李长河没有午睡。盯着办公桌上的两张纸币发呆，这钱上有名字就好了，世上就没有抢劫的、贪污的、行贿受贿的了，李长河为自己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能产生这个想法感到好笑。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想让人高兴的事，给女儿打个电话，问问外孙子又胖了没有。李长河拨通了女儿晓梅的电话，晓梅向老爸汇报了儿子的情况，接着说，你和我妈也该享受享受了，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不行我每月贴补家里二百元。李长河激动地问，是不是你这个臭丫头往我兜里放了二百元钱？晓梅说没有，我从下月开始给。李长河无奈地撂下电话。

晚上，李长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可睡着了又老是做梦，两张红色的钞票在飘着一直追着他，他跑啊跑啊，无处躲无处藏，最后跌进了深渊。这时妻子捅醒了李长河，说，老李你刚才说梦话了，是喊的，我手脚干净，我手脚干净，睡吧。李长河抹了抹脑门子上的汗，翻身说，你睡你的吧。他知道自己有个毛病，一着急上火就发烧。

早晨，李长河妻子做早饭。摁吸油烟机的开关，不转，又看看冰箱，也停了，就向着正在洗漱的李长河喊，老李，电表上的电费催缴单都贴一个星期了，我往你兜里放的那二百元钱你交电费了吗？

李长河差一点儿把一口刷牙水全咽下去，这回终于找到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