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臭先生

大卫·威廉姆斯

一 臭味刮刮卡

臭臭先生臭死了，他简直臭不可闻。如果英语里还有其他的词来形容臭，这些词都可以用在他身上。总之，他是地球上有史以来最臭死人不偿命的臭家伙。

臭死人是最难闻的味道，其次是恶臭，再其次是腥臭，最轻的是异味，然而，臭臭先生的一丝异味就足以让人捂鼻子了。

臭臭先生的臭不是他的错。毕竟他是个流浪汉，没家，所以永远不可能像其他人一样正儿八经地洗个澡，便只能越来越臭了。

快来看看臭臭先生的画像吧——打着领结，穿着格子呢外套，他看起来相当时髦，是不是？不过千万别让他给骗了，插图可画不出臭味来。他就像一张刮刮卡，把外面那层刮掉后，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太难闻了，难闻得你不得不把它扔进垃圾筒里，然后再把垃圾筒埋了，还埋得很深很深。

趴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小黑狗，叫公爵夫人。虽然叫公爵夫人，但它可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狗。它也有味，不过比不上臭臭先生。这世界上真还没有什么东西和臭臭先生一样臭，不过他的胡子倒是例外。他胡子里都是这些年吃饭时从嘴里掉出来的鸡蛋渣、香肠渣、奶酪渣。他从来没有用洗发水洗过胡子，所以它们闻起来有一种特殊的臭味，比他身上的臭味还难闻。

一天早晨，臭臭先生在一个小镇上悄然出现，他在一张很旧的木头长椅上坐下来。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他要往哪里去。小镇里的人基本来说对他不错，在熏得流着眼泪匆匆走开之前，有时候他们会往他脚下扔几个硬币。不过没有人真正对他很友好，也从来没有人停下来和他聊聊天。

终于有一天，一个小姑娘鼓足了勇气去和他说话——我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你好。”小姑娘说，她的声音因为紧张有一点点发抖。小姑娘叫克洛伊，只有十二岁，以前根本没有跟流浪汉讲过话。她妈妈禁止她和“那些东西”说话，甚至都不允许她和住在救济房里的孩子讲话。但克洛伊不认为臭臭先生是“东西”，她觉得他是一个有精彩故事的人——如果有一样东西是克洛伊非常喜欢的，那就是故事。

克洛伊是那种喜欢独自想问题的小姑娘。她经常坐在床上，编关于臭臭先生的故事。或许臭臭先生曾经是一个英勇的老水手，得过一打一打的勇士勋章，但可能就是没法适应陆地上的生活：或许他曾经是闻名全球的歌剧演唱家，某天晚上在伦敦皇家歌剧院唱咏叹调时，唱了一个很高的音后，嗓子忽然失声了，再也不能唱了；或许他的真实身份是俄罗斯特工，装成流浪汉来监视小镇居民的……

克洛伊对臭臭先生一无所知。但那天她停下来第一次跟他说话时，她意识到，他看起来比她更需要她手里攥着的五块钱。

“你有什么事吗，小姑娘？”臭臭先生问。他的声音出人意料地洋气。

“哦，”克洛伊不自在地说，“我姑姑给了我五块钱买圣诞礼物，但我真的什么也不缺，所以我想还是给你吧。”

“谢谢你，”他说，“你真是太善良了，但我不能要，你拿着钱去买一张最新的立体声光碟吧，用不着来担心我这种浪迹天涯的老头。”他笑了，眼睛里的光一闪一闪的。

“如果不是很过分，”克洛伊说，“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天天坐在这长椅上，而不是像我一样住在房子里？”

臭臭先生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看起来有点儿紧张：“故事太长了，小姑娘，改天再告诉你！”

二 工具棚

克洛伊手里拿着妈妈竞选议员的传单。

传单的正面有张妈妈的照片：她脖子上戴着她最好的珍珠项链，头发上喷了太多的发胶，如果用火柴点一下，说不定会变成火球的。传单里是她长长的政策清单，最后一条是：所有无家可归的人，或者“不洗澡的人”都禁止上街。他们对社会是个威胁，还有，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有臭味。

克洛伊浑身一软倒在了沙发上。我新交的朋友臭臭先生怎么办？就在她的眼睛在无垠的天空中快要失去焦点时，她低下了头，答案正在院子的另一头看着她——工具棚。

这个行动必须绝密。克洛伊一直等到了天黑，才领着臭臭先生和公爵夫人悄无声息地走过街道，然后从侧门溜进她家院子。

安顿好臭臭先生后，克洛伊穿过草坪向房子走去时，她脑袋里满满地都是她新朋友的故事，但任何一个都不是很对劲。他是掉到了地上的飞行员，因为震惊失忆了？或者，他是从狱中逃跑的犯人，坐了三十年牢，但并没有犯罪？或者更好玩点儿，他是一个当代的海盗，被同伙们强迫着走到了满是鲨鱼的水里，不可思议的是，他又安全地游到了岸上……

有一件事她确定，那就是他真的有味儿。事实是，当她快到后门的时候，她还能闻到那股味儿。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好像也被熏得枯萎了。它们都避开工具棚的方向，好像试着避开那臭味。至少他安全了，克洛伊想，还暖和，干燥，如果只是今晚的话。

凌晨一点，克洛伊睡不着觉，又来到臭臭先生住的工具棚。

臭臭先生把那工具棚布置得挺像家的。他用一堆旧报纸搭成了床，一张旧油布当被子，一个种花的袋子当枕头。看起来还挺舒服的。一根旧的橡胶管子绕成篮子状给公爵夫人当狗窝，一个装了水的花盆当成水碗放在旁边。他在黑色的木头墙上用粉笔熟练地画了一些旧式的图，那种你在博物馆或者老式的乡下房子里看到的那种，让人们想到历史。在另一面墙上，他甚至画了一扇窗户，画了窗帘，还画了海景。

臭臭先生鼓励地说：“我真的很想听你写的那个吸血鬼的故事，听起来挺好的……”

克洛伊深吸了一口气：“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莉莉的小姑娘，她讨厌去上学。不是因为学校里的课程太难了，而是因为她所有的老师都是吸血鬼……”

“开头太棒了！”

克洛伊笑了，继续讲故事。她很快就真的进入了情节，还换成了女主角莉莉的说话声。莉莉的好朋友贾斯汀在一节钢琴课上被音乐老师咬了一口，也变成了吸血鬼。邪恶的校长黑乎乎夫人，其实是吸血鬼女王。

那个故事讲了一晚上，在莉莉终于把曲棍球棒插进了校长的心脏后，克洛伊在黎明之前讲完了故事：

“……黑乎乎夫人的血喷了出来，像新开采出来的石油，把体育馆都染红了，完了。”

克洛伊关了手电，她嗓音嘶哑，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

“故事讲得实在是太动人了，"臭臭先生说，“我都等不及想听第二本书了。”

“第二本书？”

“是啊，”臭臭先生说，“杀了校长以后，莉莉一定会被转到另一所学校去，而那里的老师没准是食肉僵尸。”

那个，克洛伊想，没准儿是个好主意。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呢？请看下期《报纸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