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丑小鸭

卜祥云

唐小凤，就像一只小凤凰一样，骄傲地站在讲台上向我们介绍她就是数学考满分的全班第一名，分班后的第一节课她就以高高的分数出尽风头。我呢，介绍自己的时候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大家好，我是安晓晓。不是不想多说点，是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去说的资本。

刚下课，唐小凤的座位旁就围满了人，都是请教她问题的同学。同桌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说：“刚在课上你怎么不说说你那接近满分的政史地，好歹你也是第二名，风光全被唐小凤抢光了。”我抬头看了眼微笑着给同学讲题的唐小凤，像瘪了的气球一样趴在桌子上，沮丧地说：“政史地只要背背都能考高分，又不像数学需要聪明的脑子，有什么好说的？”

唐小凤长得很漂亮，白白净净的瓜子脸，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特别甜。课上她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马尾辫一晃一晃，简直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同样是女孩子，我短发，圆脸，整天一个表情，难看死了。

唐小凤坐在第二排，我坐在第四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老盯着唐小凤的后脑勺看，老师上着课也阻挡不了。我就在心里寻思，学习好就好吧，还漂亮，老天造这么完美的人出来，还让我怎么活啊！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自卑。我觉得自己完全败给了唐小凤。

高二分班后的期中考试呼啸而来，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唐小凤是第一名。成绩单发下来的时候，唐小凤的周围照例围着一堆同学，时不时传出唐小凤银铃般的笑声。我呢，还是那个永远没太多人在意的第二名。

那时候的自己遇到唐小凤就像是遇到一个天敌。样貌是父母给的，改变不了，我只有好好学习了，心想着就是赶不上唐小凤，也不能让别的同学赶上我呀。我拿起成绩单，分析自己的优劣势，准备对症下药。数学刚过百，必须多花时间做练习题；政史地和语文分数很高，继续保持就行；英语也是刚过百，和数学一样多花时间，多背单词。确定了主攻方向是数学和英语后，我便开始排除唐小凤的干扰，努力学习了。

说来也巧，一次模拟考试的时候，唐小凤恰好生病没能参加。我顺风顺水地坐在了第一的位置上，同学们好像这才意识到还有个叫安晓晓的女孩子学习不错，但仅是知道有这么个人，却并没有人来请教我问题。唐小凤回来的时候，班主任私下里找我谈话，让我帮唐小凤补习落下的功课，我八百个不愿意地“嗯”了一声。

下了晚自习，我总是会留下来再学一会儿，等要关灯了再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装好书包站起身准备回寝室，抬头看见唐小凤正朝我笑，好像要和我说话的样子。我在心里轻哼了一声，沉着脸，拿起书包就出了教室。

那晚可能是水喝多了，夜里蹑手蹑脚去洗手间。高中的洗手间是一层楼两个公用的，东西各一个。宿舍挨着东边的近，我每次都是去东边的，不巧的是东边的洗手间灯坏了，我便去了另一头。后来唐小凤开玩笑说，真要多感谢那坏了的灯，要不然高中毕业你可能都不会和我说话。

路过西边的楼梯时看见一个女生坐在楼梯口看书，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快12点了，虽然马上就要升高三了，但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吧。学习的女孩子可能是听见脚步声，便回过头来。哎呀，竟然是唐小凤。唐小凤见是我，笑了笑。唐小凤这么聪明，也开夜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在她旁边坐下来。她正在解一道数学题，我坐在旁边也没说话。我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样子，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笔，说：“这道题你请病假的时候，老师已经讲过了，我给你说说方法吧！”等到数学题讲解完的时候，唐小凤说：“今晚在教室想请教你，你好像有急事，刚想喊你，你就走了。”我想起班主任让我给她补课的事以及自己冷淡的态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

那晚我和唐小凤聊了很多，唐小凤说：“我哪是什么聪明啊，就是笨鸟先飞，比别人睡得晚比别人起得早，哪像你记忆力那么好，政史地总是考高分，又那么会写作文，羡慕死人了。”听了唐小凤的话，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唐小凤还告诉我班主任在私下总是和她夸我聪明，她很早就想和我做朋友，请教学习方法，可我总是表情冷冷的，从而不敢接近我。第二天早上，我对着镜子用食指把嘴角向上拉，告诉自己要微笑。进教室的时候，由于时间太早，只有唐小凤在背单词，我微笑着说：“早上好啊！”唐小凤笑着回了句：“你笑起来很漂亮哦！”

爱笑的女孩子，运气真的很好。同学们也开始找我请教问题，我甚至觉得每当老师念到我的名字，声音都大了许多。高三紧张时期，我和唐小凤常常在一起讨论学习，她给我讲解数学，我为她梳理政史地的知识框架。考试呢，有时候是她高我一筹，有时候是我胜她几分。

现在我们在不同的城市上大学，隔着半年也不联系一次，但每次联系我们都没有半点生疏，嘻嘻闹闹，仿佛睡一觉醒来，我们还是一起埋着头研究数学题的两个小丫头。

我始终没和唐小凤说过，我因她而自卑的那段青葱时光。不是怕丢人，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可能每个少年在某个阶段都会遇到那么一个自己认为完美的人，觉得自己是丑小鸭，觉得自己的青春因她而黯淡无光。其实这都是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内心不成熟的表现，不是我们不完美，只是我们做事情的方法走偏了方向。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