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垄
怀春的莲子
莲蓬是一座绣楼,莲子是怀春的女子,撩人的风一吹,绿伞摇曳,荷花凋谢。
池塘像个城堡,鸡犬之声相闻,藕在泥中空度青春。
这是收获的季节,火撵着火,成熟追赶着成熟。满眼是骚动不安的景物,莲子的呓语高过体温。
水知道,岸边的小船,不会任由绳缆扣牢,少女的歌声比美酒还要醉人。一场爱的采撷终会开始,一地白胖的小子就要降生。
迟到的春光
三月,我还没有收到春的信息,那些花鸟草虫,仿佛一个个生僻的汉字。隐没在季节这部词典里,相约无语。
而太阳,还没有真正酒醒。天空一次意外的失恋,让它红了脸。于是,河流松开了汗腺。先知的野鸭,翅膀一扇就搞定了冬天。
树从不放弃跳跃,把一点点的绿,抬到人们眼前。风带着好运,编织时光的经纬。村庄在鸡鸣犬吠中,褪去了棉衣,一座繁华的花房,到处是种子受孕的声音。
莲花已醒
风还在呼噜,水依然酣眠。趁着鱼儿还没有晨练,一朵莲花,悄悄睁开眼睛。
饶舌的青蛙哪里去了,好动的蜻蜓不见了踪影,爱美的小鸟遗失了一面镜子。醒来的莲花,用一件粉红的睡衣,遮住夜晚全部的秘密。
柳伸了伸腰肢,小船在喃喃自语。一朵莲花醒了,一抹笑意,从地平线那头,缓缓升起。
钓鱼计划
我计划,把自己当作一种诱饵,在无风的河面抛下,让香气四溢的身体,成为水族菜单上的一道佐料。
我计划,使一切到此为止,包括记忆、追逐,以及晨光或夕阳那不均匀的呼吸,计划让悬着的心充当浮标,让所有的抒情,从此水波不兴。
你一定相信,这些计划,可以唤来水草姿态万千,每一根芦苇都意兴阑珊,鱼羡慕高处的幽雅,鸟嫉妒低处的恬静。
在那个停电的夜晚,我做着这样的计划,由头是一首古诗青虾一样跳跃在脑海。我看见披蓑戴笠的人,从计划里迷失了家的方向,斜风细雨渲染古典而浪漫的人间。
麋鹿
春天在我们的旁边,你和我还有着那么一点小小的距离。麋鹿,我如何才能喊出你的乳名,而你却不被惊吓?
没等你点一点头,我就空出了诗歌里一大片竹林,四月是你们爱情的季节,我听到婴儿的啼哭,把满园的珍宝唤醒。
你枝丫青翠的双角,高扬起滩涂湿地的骄傲。麋鹿,掀开你身世的秘密,我看见中华的根无限蔓延。
口音
头发白了,牙齿落了,吐出的每一个字,还都是里下河口音。
这就是那个叫柳堡的地方,码头不会随波逐流,杨柳不会见异思迁。小石桥延伸着郑渡的希冀,乌篷船装载着后舍的思念。话不在于土里土气,只在于能让一些城里的月光彻夜难眠。
老牛搞不懂卷舌翘舌,喜鹊分不清前后鼻音。雄鸡报晓从不拐弯抹角,大嗓门的看家狗,学不会嗲声嗲气假装文静。
这就是那个叫柳堡的地方,口音里有桑树的模样,直直挺挺的呼吸,一口唾沫一个钉。薄荷的香芦苇的青,从少女的唇齿间流出。风调雨顺的方言俚语,在老家的墓地繁衍生息一千年。
铁矿石
这就是我黑色的亲朋,貌似坚硬的好友。它们每每和我相遇,总是带着柔柔的呼吸。
山是沉默的老人,每一块石头都是它的子孙,而姓铁的矿石,竟与我有着同样的血缘。
它们时常碰伤我的骨头,那些亲切、自由而磁性的疼,总是闪烁金属的光泽,让我投身熔炉的勇气与日俱增。
在挖出它们之前,先挖出自己,在冶炼它们的同时冶炼自身,这些心灵帝国的王者,真理高处的仆人,我用它们代替我的发肤,代替我胸口上的灯火,哪怕一块小小的碎屑,也比我诗歌的语言刚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