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与汪精卫:在刀尖上跳舞

2013-04-29 00:44方宣
名人传记 2013年7期
关键词:池田汪精卫胡兰成

方宣

汪精卫是蒋介石大名鼎鼎的心腹干将,后来自立门户,成为汪伪政权一把手。胡兰成是少有人知的中学老师,后来成了月薪不过六十元、连生病都没钱看的小编辑。地位的悬殊没有给他们的交往带来障碍,两人“因文识才”,因缘际会,在刀尖上跳舞,最后玩起一场危险的政治游戏——

汪精卫看中了他的文章,他用生花妙笔为自己的飞黄腾达开辟了一条通天大道

1932年夏天,妻子唐玉凤去世后,胡兰成卖了他的竹园,得了一百二十元,给家里留了三十元,自带九十元上路。妻子死了,田产卖了,幼儿寡母留在身后,他破釜沉舟地和命运作最后一搏。

此后五年间,胡兰成在广西各中学游历,最终一介书生竟然入狱坐牢——在《今生今世》里,他这样写道:

中华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两广军兴,兵谏中央抗日。第七军长廖磊聘我兼办《柳州日报》。我就鼓吹发动对日抗战必须与民间起兵开创新朝的气运结合,不可被利用为地方军人和中央相争相妥协的手段。阅二月罢兵,我在桂林被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军法审判,凡监禁三十三日。后来是我写信到南宁与白崇禧,才得释放。

寥寥数语一笔带过,里面却埋伏着巨大的隐情:当时真实的胡兰成是一个少有人知的中学老师,他在广西漂泊五年,倾心苦读,并在《柳州日报》上发表文章,阐述自己的主张。像胡兰成这样思想激进的年轻人当时在广西很多,但是别人没有付诸文章,而胡兰成好大喜功,他不断在报刊上发表此类文章,被官方认定是个危险人物。于是胡兰成被逮捕法办。

这样的罪是重罪,胡兰成说他给白崇禧写了一封信就放他出狱,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实上是他通过自己表兄的好友几经周折找到白崇禧赏识的王公度,经王公度从中说情才出得牢狱。

胡兰成出狱后决定回老家。此时已是1937年,胡兰成途经上海时,去看望了在广西教书时的同事古咏今。古咏今当时在汪伪政权办的报纸——上海《中华日报》做事。两人交谈之余,古咏今就向胡兰成约稿,请他为《中华日报》写文章,胡兰成立马答应下来,并很快写了两篇文章在《中华日报》上发表了。日本的《大陆新报》很快转载,不久《经济学论文拔萃》再次刊登,这引起了中华日报社社长林柏生的注意,认为他是个人才,向古咏今打听。古咏今自然大加推荐,两个月后,林柏生即来信,聘胡兰成为《中华日报》主笔。

胡兰成到上海一个月后,日本海军向上海守军进攻,这便是长达三个月之久的“淞沪会战”。

上海最终沦陷,难民潮涌。报社停刊,薪水停发,胡兰成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林柏生要去香港《南华日报》,胡兰成此时走投无路,厚着脸皮缠上林柏生,跟着来到《南华日报》做了名人微言轻的小编辑。

这时候,中国政坛发生了一桩大事,蒋介石的心腹大将汪精卫想另起山头,出逃到越南河内,依靠周佛海、梅思平、高宗武与日方暗中密约。日本很快发布《日本近卫内阁第三次对华声明》,汪精卫积极响应,七天后拟就响应日方电文,由周佛海携至香港,发表在胡兰成供职的《南华日报》上,公开表明降日求和的态度,此即为后来臭名昭著的“艳电”,这是汪精卫卖国投日的开始。

《南华日报》一向销路不佳,发表“艳电”之后,一时洛阳纸贵。

胡兰成妙笔生花,不管反正,只要他愿写,总会写出风生水起的好文字。“艳电”发表后,他看到一个千载难逢的绝妙机会放在面前,他决定抱紧汪精卫的大腿,于是使尽吃奶的力气连续发表文章大谈汉奸理论。

林柏生认为不错,就用他的文章充当社论,配以醒目大标题,像《和与战》《从近卫声明到平沼内阁》《战难,和亦不易》等,引得汪精卫方面一片叫好。特别是那篇《战难,和亦不易》,汪精卫的夫人陈璧君看了,击节赞赏。此篇胡兰成几乎是对着汪精卫的心思写的。

汪精卫通过陈璧君,立马向林柏生打听这胡兰成是何许人。得知他只是一个月薪六十元的小编辑,一家子生活都不易维持,且眼病甚重,没钱去看。陈璧君召见他时,他竟称无法应召去见“夫人”。这其实是胡兰成使的“苦肉计”。

陈璧君听说后十分难过,狠狠批评林柏生,认为他埋没了真才。

林柏生确实不把胡兰成放在眼里,但是眼下遭到“夫人”训斥,大为惶恐,回到报社他就将胡兰成提拔为主笔,薪水加了好几倍,还送他去医院治眼病。

由于陈璧君的推荐,汪精卫对胡兰成大加赞赏,要将他列为文胆。

胡兰成隐隐感到成功在即,文章写得越发起劲,短短一个月,又写下十余篇文章。如此高产的频率,胡兰成整整保持了一年。后来这些文章收录在一本《战难,和亦不易》的书中,汪精卫亲自作序,十分赞赏。

胡兰成苦读多年,终于用文章为自己的飞黄腾达开辟了一条通天大道。

两个月之后,汪精卫的秘书陈春圃到香港约见胡兰成,交给他一封汪精卫的亲笔信,开首就说:“兹派春圃同志代表兆铭向兰成先生致敬。”

今非昔比,仅仅几个月之前,陈春圃到香港胡兰成还见不上,此番却是汪精卫本人亲笔致函致敬。

几天后,更为显赫的场面出现了,汪精卫派陈璧君到香港,亲自召见了胡兰成,对他亲切慰问,将他的薪水又提一个档次:三百六十元,另外还有两千元机密费。

不久,汪精卫与重庆正式翻脸,一行十余人从越南起程前往上海,刚刚安顿下来就召见胡兰成,因为他太需要这样的人为他摇笔呼喊。在香港苦熬苦撑了半年之久的胡兰成,带着家眷重返上海。

陈春圃到码头迎接胡兰成,为他在南阳路租好了公寓。第二天,陈春圃陪他去拜见汪精卫。胡兰成自投身“和平运动”以来,还从未见过汪精卫,这是他第一次与汪见面,他诚惶诚恐,恭谨敬听。

汪精卫先问他的家小情况,然后起身到内室取了两千元给他安家。听说他有眼病,又取一千元给他做医药费。然后像是让小孩子挑选玩具那样,提出三个官位让他挑选:“行政院”政务处长、“立法院”外交委员长、“宣传部”政务次长,并口口声声称他为“兰成先生”——这是汪精卫对他独有的称呼。

胡兰成久历人世,习惯了察言观色,知道汪精卫的意思,于是他选择了“宣传部”政务次长一职。

他本与汪精卫亲密同行,却渐行渐远

虽然加入了汪精卫的“宣传部”,但是“宣传部”的老大是林柏生,胡兰成只是次长,而且整个“宣传部”就是林柏生从《中华日报》和《南华日报》带过来的班底,全都是林柏生的亲信。

胡兰成本来就是他的老部下,又是厚着脸皮跟他去的香港,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不具备与林柏生抗衡的实力。所以他名义上是“宣传部次长”,实际上是个虚职。他也想有所作为,但是林柏生太强大,他完全不是林柏生的对手。虽然陈璧君很欣赏他,而且也批评过林柏生不重视胡兰成,埋没人才,但这多半只是官场上的表面文章,甚至连胡兰成自己也未必相信。林柏生其实也心知肚明,即便陈璧君把胡兰成捧上天,汪精卫和陈璧君也断然不会为了胡兰成而得罪林柏生。

看到林柏生在他面前无所顾忌,胡兰成作为“次长”有时候也相当生气,觉得自己是个摆设,甚至连摆设都算不上。自始至终他的地盘就是《国民新闻》。有时候他清高的书生骨气冒上来,也会发发浑,什么人的账也不买。看看“宣传部”里的事插不上手,他有时干着急,就在自己的地盘上乱撒气。

汪精卫草创“政府”,另立山头,内部一派乌烟瘴气,手下一干子人马也是矛盾不断。胡兰成急于找到踏实的靠山,但是对汪精卫却一直吃不准。

这时候周佛海的“财政部”与日本签订了一个“经济协定”,《国民新闻》随即发表了社论,谴责订立这一“经济协定”是丧权辱国,并且点出周佛海的名字。

胡兰成心里有气,非得在老虎屁股上摸一把。社论是他请陶希圣的学生鞠清远写的,却与他的想法相合。他是《国民新闻》社长,经他签发,社论也就见报了。

周佛海人在上海,看到后勃然大怒,第二天返回南京向汪精卫辞职。

周佛海说:“‘财政部是整个政府的一部分,订立经济协定是无奈之举,胡兰成骂得句句有理,为顾全‘政府威信,我只有辞职。”

周佛海明里辞职暗里要挟,汪精卫为了安慰他,下令免去胡兰成“宣传部”次长一职,要他回南京面见自己说明情况。

胡兰成回信说不去,听之任之。仅过了四个月,他又被任命为“行政院法制局”局长,职务虽然比“宣传次长”小,却实权在握。上任不久,江苏省就呈上文件备案,要进行全省范围内土地和房产丈量登记。

这是要先斩后奏,胡兰成批复道:此乃关系重大,未经核准,何得径请备案,着即不准,其擅自筹备就绪之机构及人事着即撤消。

其时江苏省“主席”是李士群,既是“警政部部长”,又是负实际责任的“清乡委员会”秘书长,后来又兼江苏省“主席”,正是气焰嚣张之时。他随后又第二次呈文上来,胡兰成仍是不准。他计算过,若照江苏省的办法,全省有地有房者仅缴纳登记费一项,加上其手下的贪污就要达到四十余万两黄金。

由于得罪人太多,许多人到汪精卫那里告状,把汪精卫搅得不得安生。一气之下他将“法制局”撤销,再任胡兰成为“全国经济委员会”特派委员,这完全是一个空衔,除去开会根本无事可干。

胡兰成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他感到自己与汪精卫亲密同行,却渐行渐远,渐渐走到了他的对立面。

胡兰成在汪精卫那里曾经大红大紫,现在被他抛弃,他没法忍受。更使他不能容忍的是,他的一切荣耀,甚至妻妾成群的生活维系,全在于官场的得失。现在他在汪精卫这里失意,那么所有的一切均将失去,包括洋房与美女。

他表面淡定,内心却不无惊慌,他开始钻营,寻找新的靠山。但是他性格中有文人的清高,别人越跋扈,他越是不买账,这样一来,与得势的一帮人发生冲突不可避免。既然得罪了周佛海,不能回头,他就想走汪伪政府里公馆派的老路,找机会面见陈璧君,重提当年“和平运动”初期他的功劳。

陈璧君以对自家子弟的口气,先怪他不听话,再要他回到汪精卫身边来做秘书,接着又要他去广东。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嘴上这样说着,过后却再也没提。

胡兰成只好走陈公博的路子。陈公博为他谋划到一个位置,去南京市做“土地局”局长,这与他原来的“法制局”局长地位不差到哪里,但他实在不愿屈就去做南京“市长”周学昌的下属。

这样一来,胡兰成又沦落到原来写文章安身立命的地步。现任“宣传部次长”郭秀峰给他特例开价,五千元一篇。

胡兰成试写了一篇时论交稿,几天后郭秀峰告诉他,不能刊载,但是钱还是给了他。

胡兰成这时暗自吃惊,他明白,自己已不能容于汪伪政府了。身不能容,政见也不能容,汪精卫已抛弃了他,汪伪集团一班人也不待见他,他已被排挤出局。

他在免职后半年多的时间内苦苦钻营,结果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更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又一场牢狱之灾在等着他,口口声声称他为“兰成先生”的主子,转眼之间面露杀机。

事情起因是郭秀峰,那一段胡兰成无职无事,在家坐立不安,与接任他的郭秀峰多有联系。有一天,郭秀峰告诉他,日本大使馆每星期六有个恳谈会,邀请他去听听。胡兰成正没事,就答应了。

那天他如约来到使馆一等书记官清水董三家。清水董三是个职业外交家,与汪伪政府中许多人有着广泛联系。他不在大使馆而是在家中举行恳谈会,就是想让与会者很放松地发表“高见”。胡兰成和郭秀峰来得迟了些,餐聚已经开始,大家边吃边谈。清水询问众人对日方的态度,汪伪政府一帮人只是一味说好听的。

胡兰成听不下去,正好又背运,一肚子不合时宜,便对“中日关系”以及日本前途侃侃而谈。这是他的长项,他口无遮拦的一番讲话听得众人目瞪口呆。其间有个大使馆职员池田笃纪被胡兰成的讲话所吸引,散会时给了他一张名片,希望能在私下进行交流。

胡兰成如获至宝,第二天即上池田家拜访。池田比胡兰成小两岁,人品端正,仪表不俗,胡兰成颇有好感。自此两人结识,池田天天来访,胡兰成也频频回访,两人开始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

直接投靠日本人,成了汪洋中的一条船

胡兰成此时正发愁下一步何去何从,他想池田这里或许是一条出路,并且是一条很好的出路。他的长项是写文章,而池田相中他的正是他的才情和眼光。

胡兰成决定仍然从文章上寻找突破口。那晚他读了太平天国李秀成临刑前所作的自供状,感慨万千。最后提笔写了一篇文章,将汪精卫的“和平运动”与太平天国比作“兴”,直指“和平运动”事与愿违,最终结果必然是日本帝国主义败亡,汪伪政府覆灭。若要挽救,除非日本如明治维新那样实行昭和维新,断然从中国撤兵,而中国则召开国民会议如孙中山当年一样……

这篇写了三天的长文完稿后他故意放在桌上,池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他认为文章分析得入情入理,提出来要带回家细看,胡兰成同意了。

池田看了几遍十分欣赏,认为有义务向上级报告,便将其译成日文,送给了清水和日本大使谷正之看。谷大使又将文章转到了东京,最后连前首相近卫、现首相石原都看了,一致认为文章所述有理有据,发人深省。随后文章又辗转从日本传回国内,在驻华日军佐官中广为流传。

池田兴冲冲跑来,报喜一般将文章的流转情况告诉了胡兰成。最后道及:谷大使把这篇文章也送给汪精卫看了。

胡兰成一听文章被送到汪精卫那里了,就知道大事不好。他想到上海去避一避,可又觉得自己现在无处可藏,孤家寡人一个,谁在此时愿意帮他的忙?池田或许是他唯一的一条后路,最后的救命稻草。

那天晚上,胡兰成和池田散步结束,分手时他说:“这一段我要每天来看你,我若去上海,必通知你,我若有一天不来看你,你就要来看我。”不管池田是否懂得其中含意,他话只说到此。池田不问详细,他也不说穿。

果然不出所料,几天后林柏生出面,来信请胡兰成下午3点去他家,胡兰成心有预感,临走时特地通知了当时的情人应英娣。

胡兰成如约来到林家,林柏生不在。这也是老套路,他等了一会儿,就要起身回家,此时来了个大汉,将他带到上海路南京特工机关监押了起来。他事后得知,是汪精卫亲自下的逮捕令。

对胡兰成来说,坐牢已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坐牢连日本大使馆一个小小的职员都可以将他解救,那么从侧面也可以证明:汪伪政权确实已日暮途穷日薄西山。

汪伪这条破船对胡兰成来说没什么可留恋了,更何况他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他连想都没想到,自己一脚就踏上了日本人的船。不管破船还是贼船,这条船与那条船都是汪洋中的一条船,命运无法选择,能选择的那不叫命运,他已无脚踏两条船的可能,只能在汪洋中迎风而上。

池田有武士之风,他尽力营救了胡兰成。大使馆谷大使派车来接胡兰成,甚至亲自出面设宴为他压惊,这让胡兰成心生欢喜,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抬腿就上了日本人的船。

当然,他做得也极有智慧,经过一次又一次牢狱之灾,他变得越来越有智慧——日本人为什么如此真诚待他?因为他讲了真话,他是以真话被日本人看中的,他知道日本人需要听真话,需要听中国人讲真话,这是一般的中国人不愿意对日本人讲的,也是一般的中国人讲不出的。命运的机缘巧合让胡兰成在此时出现,担当了这个角色。

在谷大使为他设置的酒宴上,他提出开放内河航运封锁、取消南京城门和火车站日本宪兵检查的建议。

不久,这两条规定果然被废除,他就这样做了一个向日本人进谏的“忠贞之士”。日本人在中国,缺少的就是这种角色,胡兰成歪打正着,最后当作正事来经营。

这时候战局陡转直下,汪精卫去日本就医,汪伪政权已是一片惨淡景象。周佛海等纷纷向重庆暗通款曲,以留后路。而胡兰成面前只有一条路,唯一的一条路。

最后的疯狂和挣扎

这一年夏天,日本人一举拿下了湖南、广西,直逼贵州。

胡兰成受华中日军司令部之邀到汉口,名义上是作学术讲演,实际上谈的却是日军在沦陷区的纪律,他已成为一个标准的幕僚。他这样一个以笔为生的文化人,手无缚鸡之力,以笔墨为生,不能开枪打仗,也只能做幕僚和谋士——在汪伪政权那里是如此,在日本人这里也是如此。

因为他的那篇文章,加上池田、清水把他当宝一样到处宣传,他在日本军中拥有一大群粉丝。

后来在上海华懋饭店,他与日本大将宇垣一成会见,两人在一起整整谈了六个小时,可见此人对他的看重。宇垣此行主要代表日本政府来寻求停战“和平”的可能。胡兰成贡献了自己的见解,说的仍是停战撤兵。

日本人把他当成敢讲真话且有风骨的中国高士,他自己也努力维持着这一高大形象。谷正之怕他免官后生活贫困,曾叫池田来,说要分一部分薪水给他,他没有要。于是日本人更加器重他,他们从他的谈话及文字里认定他一定有经世大略,且目光高远,这样的雄才难得一现,不重用实在对不起人。

此时,汪伪政权日薄西山,恰如汪精卫本人一样奄奄一息。池田想为汪精卫再找块地盘,让他出面组织一块“地方政府”,大概也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但是,胡兰成能去哪里?汪伪政权控制的地方其实很小,除了江苏,就是广东,还有一些如安徽、浙江,还并不完全在他们手里,这些区域还被共产党和日本人占领了一部分。

在池田的周旋下,谷大使和胡兰成商量来商量去,觉得最合适的一个地方就是武汉。胡兰成是文人,接手《大楚报》最合适。他们的安排是,先由日本人向陈公博提议,让汪伪集团的叶蓬出任湖北省“主席”,私下再与叶蓬说定,他可以做省“主席”,但地方上实际要由胡兰成来主持。

胡兰成听了这样的安排很高兴。那时候他正和张爱玲谈恋爱,有一天晚上,他突然带回来一箱子钱,打开来让张爱玲看。张爱玲冷冷地看一眼,然后他合上箱子,告诉她,他要去武汉,他的人生将会重新开始。

现在想想,他每次濒临绝境都是如此,以为前头再无路可走时,他就什么都不管了,事实上他也没办法管,只好两眼一闭,任天崩地裂。但是想象的电闪雷鸣并没有出现,几乎每一次他都会化险为夷平安而归,这一次身陷囹圄最后也没有例外。如此说来,命运其实一直垂青胡兰成,他认为他是“好人好报”。

1944年秋天,池田相送,胡兰成带着沈启无、关永吉坐飞机来到武汉,接手《大楚报》,并且很快打开局面,发行量上升到一万四千份。

这时候,天上美军飞机狂轰滥炸,武汉三镇一片狼藉。此时日军已衰败,有点溃不成军的前兆。但是胡兰成的《大楚报》照样出版,哪怕没有一个读者,他也照出不误。

胡兰成是有着如意算盘的,他打算等《大楚报》走上正轨之后,就放手交给沈启无、关永吉,自己则脱身去实际掌控湖北省。掌控之前,他学习蒋介石办黄埔军校的经验,干事业首先要有自己手下的干部,他想先办一个军事政治学校,培养自己的班底。校址他都选好了,就用武昌大学的教学楼;经费也和日本人谈妥了,由日军拨给他一部分淮盐税。一介书生,他想的做的一直是如何背靠大树,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江山。尽管是痴人说梦,但他仍然坚定地相信功到必成。

这肯定是不可能有结果的梦想,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他的文章写得花好稻好,但是关键时刻,从来没有人把书生放在眼里。

这时候胡兰成骨子里的文人犟劲又上来了,为了显示他的立场,他既不与重庆来往,也不与共产党来往。

几年前在上海办《国民新闻》时,江北抗战将领李明扬赞赏他写的社论,他没有利用这个机会拉关系。如今在汉口办《大楚报》,又有华中抗战区密使来信求见,说某将军读其社论很表敬意,但他仍然不理,连这位将军是谁也不去打听。共产党李先念部也派人来联络,希望他去延安考察,保证来去自由。他只派了关永吉代去,事实上关永吉最后也没去。还有日本福本宪兵队长对他说,若他想去重庆,可派宪兵护送到边界,但他也断然谢绝。

他谢绝了各方好意,或者是他认定哪一方都不会善始善终,他就在武汉硬撑着,一直撑到了末日来临的那一天。

那是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颁布投降诏书,胡兰成在大街上听到,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这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退路,汪精卫死在日本,汪伪政权树倒猢狲散,他的命运,最后完全与日本人绑在一起,他最后逃往日本并最后死在日本。这是一个汉奸文人的必然结局。

(责任编辑/陈思)

猜你喜欢
池田汪精卫胡兰成
汪精卫叛国后中共“拥蒋反汪”方针的确立与实施
猎物
胡兰成与范秀美:幸福的黄手绢
汪精卫“七一五”政变“武力清党”之商榷
胡兰成的女克星
“颜控”陈璧君倒追汪精卫:彪悍的爱情不需要解释
浪荡子模板——胡兰成
张爱玲胡兰成的错综情感:乱世中的自私男女
WE HAVE BETRAYED THE REVOLUTION
纵横交错与造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