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审判

2013-04-29 21:43白少邪
幻火 2013年7期
关键词:天庭奇幻法庭

白少邪

一、什么传票?

“神经病,你的信!”

余天乌迷迷蒙蒙撑起脑袋,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把信封拆开。一道流光射了出来,再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

看来又被恶作剧了,自从他的精神病史在学校曝光以后,这种待遇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放了学,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就出了校门。天上滚滚的阴云,要下雨了。他没有带伞,只有到街边拦出租车。

刚抬起手,他发现自己胳膊上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凑到眼前一看,只见手腕上有一行字迹:奇幻法庭传票,画皮堂,10∶34。

什么东西?余天乌用袖子擦了擦,却弄不掉。

正疑惑着,他发现那行字居然变了,左边没动,可左边的10∶34却变成了10∶20。

他眨了眨眼,10∶19了,再一眨,10∶18。

这是……倒计时?

余天乌抬头往四周一扫,边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人在注意他。他收回视线,看着还在变幻的倒计时,心里开始发毛。

是幻觉?难道他又发病了?可为什么他会幻觉到这种画面?

画皮堂,好像学校附近一家很有名的照相馆——也许他该过去看看?

08∶55,余天乌打定主意,转身往学校后方跑去。

画皮堂是一家专门拍复古风格艺术照的店子,门牌装饰充满了异域风味,入口是块黑红相间的藏式门帘,上面盘踞着一条花蛇。

轰隆一声,天空中响起了雷鸣,花蛇在电光中显得更加狰狞。

00∶01。

余天乌忐忑地往后退了一步,这时藏式门帘上的蛇突然化作一条锁链,飞扑到他的身上,将他双手紧紧锁住,拖进了店内。

“啊——”余天乌的身体打横飞了起来,肩膀几乎要被那股力度拉垮。没一会儿那股拉力忽地消失,他又重重砸在了地板砖上。

他用手肘艰难地支起身子,眼前映入一双白得发亮的皮靴,再往上是米色长裤,镶钻皮带,暗红衬衫,还有一张帅得大杀四方的俊脸。

他觉得这脸有些眼熟,很快便想起来:“你是《今日怪谈》里的那个罗爵?”

《今日怪谈》是一档反灵异的科普娱乐节目,主持人罗爵是个魔术师,凭借高超的魔术技巧揭穿了许多伪装的灵异事件,堪称偶像版的《走近科学》。不说节目内容如何,光是罗爵那张明星脸,外加风流倜傥的气质就足以拉高各个年龄层女性观众的收视率。

“这是电视台的特别魔术秀吗?”余天乌问。

罗爵说:“魔术师只是我在人间界伪造的身份,我真正的身份是天使。”

他说着,左背展开了一只洁白的羽翼,虽然只是单翼,却如同断臂的维纳斯般释放着残缺的美感。

白色的绒毛像蒲公英一样飘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圣洁的气息。

“我来自由圣域,天庭,北欧神殿,奥林帕斯山和精灵族等共同组成的奇幻界,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一本禁典,类似于人间界的法律,但凡违背者都必须接受奇幻法庭的审判。”

余天乌一头雾水,奇幻界什么的,不是小说和电影里才有吗?

他早就过了相信鬼神故事的年龄,也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对UFO更不感兴趣,为什么天使会找上他?

“你之所以会收到传票,是因为你在本年六月七日谋杀了一个天庭公民,她叫安媞。你应该还记得这个名字吧?”

余天乌的确对这个名字有印象,那是这个学期中旬突然转学到他们班的女生,来上了几天课就不见了踪影,似乎又转去了别的学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她是有三百年修行的妖精,原形是一只比翼鸟。基于这次犯罪,天庭向你提出控诉,你可以拥有一个义务辩护使,也就是我。那么,我们开始吧。”

余天乌懵懂道:“开始什么?”

罗爵说:“忘了告诉你,从你踏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奇幻法庭就已经开审了。”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梦幻而庄严的亮白。

墙上相框里的照片纷纷动了起来,里面出现了一个个造型怪异的陪审团代表,他们来自奇幻界的各个领域,有满头葡萄的长耳佛陀,有上古神兽,有希腊神,有北欧海怪,也有穿着汉服的狐狸精……其中一个相框里站着一个俊朗的青年,穿着玄黑色的龙袍,身材精瘦,神情肃杀,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邪道的气息。

他提起脚,居然从相片里走了出来。当他走近时余天乌终于认出他的脸,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明星,名侦探龙宵——难道他也是天使?

罗爵介绍道:“这是天庭的狗腿子,这次庭审的检控官。高兴的话你可以叫他老龙,不高兴的话可以叫他臭虫。”说着,他踩了余天乌一脚,“痛吗?”

余天乌嗷呜了一声,疼得眼角直泛泪花。

“那就清醒点,我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

会痛的话,就不是幻觉,也不是做梦。他真的闯入了奇幻世界,而且似乎处境堪忧?

正想着,余天乌正前方的一个大相框里出现了安媞的遗照,她的头发变成了羽毛,手臂变成了翅膀,胸口和腹部被树根贯穿,身上涂满了蓝色颜料。那些树根是从地底伸出来的,仿佛长在她的身体里,和她融为一体。

余天乌有些难以置信,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艺术照?

六月七日,他对那天还有点印象。

那天是校运动会,他被分派到最倒霉的长跑项目,而且还是坑爹的三千米。为了逃避比赛,他偷偷躲到了天台上打盹儿,没想到从早上十点一直睡到了太阳西下。一觉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睡觉的时候他是在石凳子上,醒来之后却躺在草地里,身上全是蓝油漆,还有五彩的羽毛。

他以为那是同学报复他逃掉了长跑比赛,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丢掉衣服就回家了。

检控官龙宵开口道:“安媞遇害后曾经向天庭警卫部门报警,但巡逻官赶到现场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临终前她留下遗言说凶手是余天乌,另外,我还找到了余天乌丢在现场附近的衣服……”

他拿出那件被染成蓝色的运动校服。

陪审团纷纷用鄙夷的目光看向余天乌。

他缩了缩脖子,后知后觉地想到——鸟精的血是蓝色的?

罗爵拍着余天乌的脑袋:“首先,大家要注意一点,我的当事人无论是从基因,长相还是智商程度来看都是普通人类,既没有灵力也没有特异功能。而安媞的死一看就不是物理攻击的结果,而是法术造成的。”

龙宵说:“也许他有帮凶。”

“可他根本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罗爵指着余天乌的脸,似乎在说:看,多无辜多可怜的眼神。

龙宵说:“他有精神病,有可能犯罪后受打击失忆了。”

“又或许,他是被附身了。”罗爵意味深长地环视一周,“公元历十九世纪到以前,奇幻公民附身到人体是非常常见的事,但二十世纪后,各种假冒伪劣的保健品,防腐剂,污染,辐射,苏丹红和地沟油已经腐化了人类的身体,人体对奇幻公民来说如同行走的魔窟,毒物集中营,沾上就是找死。不过,凡事都有特例。五年前奇幻法庭也审过一个附身案,当时的被告是个十岁的人类女孩,她被控告杀害了一个叫重耳的妖精,而重耳的原形也是比翼鸟,他和安媞是情侣关系。最后被告被判有罪,刑法是流放,顺带一提,被告的名字叫余天霜。”

余天乌听到这个名字,震惊地抬起头。

罗爵看向他:“告诉大家,你曾经患过哪种精神病?”

余天乌的声音颤抖发虚:“医生说我幻想自己有个孪生姐姐,她叫余天霜。”

陪审团们都是一惊,然后开始交头接耳,不过相框隔绝了他们的声音。

罗爵颇具煽动性地说:“一对孪生姐弟,时隔八年以同样的方式被送上奇幻法庭,这会是巧合吗?不会!依我所见,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神知的内幕,为了维护奇幻禁典的神圣性,为了伸张正义和找出真相,我申请重查天霜案!”

一把锤子落了下来,发出咚的一声。

退庭——

二、忘川尽头的孤灵

“为了伸张正义……你可真不要脸。”

一辆全封闭的越野车里,龙宵把一张信用卡扔到罗爵的身上。

他已经换下了那件黑袍,穿着一身休闲装,脸上戴着粗框眼镜,遮掩着眼底的锐利:“不要刷得太过分,我报销的额度也是有限的。”

罗爵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八年前,龙宵的一个仙友曾当过余天霜的辩护使,最后输掉了官司。当初那案子审判快得出奇,陪审团里又有一大半成员和天庭关系暧昧,他一直怀疑这里面有猫儿腻。而这次事件在余天乌身上重演,死的还是重耳的恋人安媞,这正好给了他们旧案重启的机会。

为了掌控法庭,龙宵放弃了出任辩护使,而是以检控官的身份来唱白脸,并找来昔日的死对头帮忙做戏打擂台。

在奇幻界联盟成立以前,圣域和天庭之间曾有着数不清的黑历史,作为两方的重要战斗力,罗爵和龙宵在近千年来掐得你死我活,彼此手上沾满了对方的血。不过如今奇幻界呈现出一片和谐大同的趋势,他们的身份也早从宿敌变成了同僚,虽然不可能尽弃前嫌,但扎身于比战场更可怕的奇幻界职场政治斗争里,偶尔也会碍于利益抱抱团,狼狈为奸。

龙宵说:“你要求翻案的申请刚交上去,天庭这边已经不少人来找我打听消息,估计幕后黑手已经收到风声,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一步。”

罗爵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想去找余天霜吧?”

“不是我,是我们,我这个样子行动只会引起幕后黑手的警觉,逼急了他们说不定会对余天乌不利。”

“那你打算怎么去?”

龙宵的周身突然爆出一团蒸气,等蒸气消失,他已经变成一只白色的小土拨鼠,轻轻一跳跃上罗爵的肩头:“你来带路。”

但凡被奇幻法庭判下流放罪的犯人都会被送到忘川的尽头,一个叫无妄城的地方,任何人一旦到了那里便会丧失存在过的痕迹。所以余天霜的父母遗忘了她的存在,而余天乌作为她的孪生弟弟和她有天生的心灵感应,依然记得她,只是周遭的人把他当作精神失常。

罗爵把龙宵塞进口袋里,来到城内最大医院的太平间门口,向守夜的大爷出示了身份牌。

医院是人类生离死别的地方,人死如灯灭,只要人活着,哪怕大脑当机记忆也不会消失,但死了,生来所有都会归入忘川,化为虚无。

忘川并不是像它的名字那样的一条长河,而是一个宽广无边的国度,它的空气非常黏稠,还伴随着不同寻常的浮力和阻力,走在里面就像在水中游行。在这里罗爵无法使用翅膀,也不能开口说话,因为一旦开口记忆就会被忘川吸走。

这里的建筑是由人间界自古以来销毁的遗迹组成的,清明上河图,罗马剧场,巴比伦塔……桩桩件件,美轮美奂。当然,美景背后也少不了守护着这些遗迹的凶猛魍魉和精怪。

当罗爵路过圆明园的十二生肖兽首铜像时,几个细胳膊细腿的鱼怪突然从池子里冒头,张口吐出尖锐的牙齿。几十口白牙咔嚓咔嚓地朝他飞来。

“老龙!”他拎出荷包里的土拨鼠,朝那口飞行的尖牙一扔。土拨鼠的身体里瞬间迸发出二十倍大的黑影,体积庞大的影子伸出爪子,唰唰扫向几只鱼怪,顷刻间便把他们化作了生鱼片。

这时一条条超级电鳗从空中俯冲下来,每条至少有五米长,团成一个球状闪电直轰向罗爵的脑袋。他伸出手,轻轻松松抓住了那个闪电球,还像拍篮球一样在地上重重拍了几下,把电鳗们搞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

对罗爵来说,这些电鳗的攻击跟龙宵的千雷万电阵比起来简直就跟隔着靴子搔痒痒一样。不过它们冲刺的速度倒是真不错,与其杀了不如留给自己用。

他用外衣把电鳗球绑了起来,让龙宵用神力给它们加了点电。

电鳗怪们受了刺激,立刻精神百倍地拉着他们直冲向忘川的尽头。

到了无妄城,空气由原本的凝滞转为干涩,风很大,像刀子一样往脸上刮,呼吸之间鼻腔都带着股刺痛。地面呈现出大片大片的龟裂,房屋也有沙化的迹象,建筑看上去一碰即倒。

在断壁残垣后,几个脑袋时不时冒出来,举止鬼鬼祟祟的,却散发出惊人的杀气。

罗爵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水袋,扔了出去,躲在暗处的骷髅们嗅到气味,立刻贪婪地扑了过来,拼命地争抢着。

在无妄城,空气会把所有生物的水分榨干,最后变成皮包骨的活骷髅,所以这里的居民对水有种根深蒂固的渴望。

一个骷髅见抢不到水袋,聪明地掉头袭向罗爵,打算吸食他体内的血液。

龙宵站在罗爵的肩上,放出一道影子把骷髅罩住,他立刻不能动弹了。其他蠢蠢欲动的骷髅见状,也纷纷顿住,不敢向前。

罗爵大有关门放狗的气势,牛哼哼地昂起下巴,拿出余天霜的照片:“有谁见过她吗?”

所有骷髅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道淡漠的女声传来:“你们找我?”

罗爵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红裙,绑着马尾的骷髅萝莉走出来,手里握着刚刚抢到的水袋,叉着腰跳到一块石头上,威风凛凛地瞪视着他们。虽然样子相差甚远,但从骨骼轮廓来看这毫无疑问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你叫余天霜,还有个孪生弟弟?”

霸气的骷髅萝莉对这个信息虽然惊奇,却并不意外:“难怪以前我常常会梦到自己站在一个不认识的房间里,和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小男孩说话。”

罗爵看着她早被无妄城风干的脸,再想想余天乌珠圆玉润的样子,心里不禁唏嘘。

八年来,余天乌已经成长为一个健康少年,在当今肉价上涨的行情下卖了兴许还能换几个钱,而和他一胎所生的余天霜却始终维持着小女孩的样子,一张漂亮的脸蛋被弄得瘦骨嶙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不过她的身体虽然遭到禁锢和摧残,还被忘川吸走了记忆,但性格却被无妄城淬炼得格外沉着和冷酷。

她冷静地喝了几口水,问:“你来找我,该不会是因为我弟弟出了什么事吧?”

罗爵惊讶于她的敏锐,和土拨鼠对视了一眼,后来发现那小绿豆眼实在很难传达什么信息,于是放弃。

他简短地向余天霜说明了她会被流放的原因,再介绍了一下余天乌的处境,最后说:“你弟弟现在被关在奇幻法庭里,如果找不到新的证据,迟早会被定罪判刑。但如果你能想起当年那桩案件的内情,对查出真相有很大的帮助。

余天霜说:“我要是想得起来,就不会连自己叫什么都要你来告诉我了。”

罗爵压低声音:“不需要你真的恢复记忆,只要让敌人认为是这样就可以了。”

他抛了个“你懂的”的媚眼。

余天霜领会了一下精神:“要我演戏不成问题,可如果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办?”

如果她的记忆里有什么线索,当初就不会输掉官司了。

“八年前你的辩护使只是一个三流土地神,可现在你的帮手是我,圣域龙头老大米迦勒身边的大红人,在人间界权力最大的天使。只要有我罩着你,敌人一定会因为忌惮我的实力做贼心虚。”

这也是龙宵选择把他拖下水的原因。

“好。”余天霜豪爽地喝完剩下的水,脸色较之前似乎丰润了少许,气势也更加坚定,“不过我要先见我弟弟。”

罗爵有些犯难,他来这里没有得到奇幻法庭的许可,要是这么大张旗鼓地把她送过去不仅会给自己惹麻烦,还会打草惊蛇。

正想着,龙宵跳到他的头发上,用仙术传音道:“我可以施法让他们在梦里见面。”

罗爵差点忘了,龙宵除了攻击力强以外还会幻术。有了他出手,再加上双生子之间特殊的心灵感应,要用幻术联系彼此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没多久,余天霜在幻术的帮助下陷入深度睡眠。在睡梦中,一对双生姐弟阔别多年终于重逢,只是一个身陷囹圄,一个远在光年以外。

罗爵不知道他们在梦里究竟谈了些什么,只看到余天霜一会儿笑,一会儿难过,表情丰富得就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少女。

最后,她干枯的眼窝里竟落下了一滴清泪。

醒来后,余天霜毫无意外地答应了罗爵的要求。

离开前,她回首看向那些躲在暗处的骷髅们,举手高喊道:“我要回家了——”

骷髅们沉寂了片刻,纷纷鼓起了掌,骨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潮水,随风扩散到无妄城的每个角落。

“看来你在这里有很多朋友。”罗爵说。

余天霜穿上龙宵从天庭带来的天女羽衣,吸了吸鼻子道:“我一走,他们就少了最强的抢食对手。”

所以说这些骷髅其实是在恭送瘟神?

羽衣的仙气彻底掩盖了余天霜被奇幻法庭所下的流放咒印,让他们顺利通过了忘川,回到了人间界。

三、放萝莉钓大鱼

离开医院后,罗爵买了一箱水给余天霜,然后开着自己的QQ车在公路上行驶着。他不时地看看后视镜,短短半个小时的路途,后面追踪的车已经换了五次。

余天霜抱着矿泉水狂饮不止,每多喝一瓶水她的脸就隐约圆润了一点,骨关节不断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在飞速成长。

罗爵把车停在一条商业街旁,和她下来溜了一圈。

“八年前这条街曾经是高尔夫球场,当时重耳在球场里做球童。这家球场的老板和你父母是老朋友,所以你们家经常到这里玩,后来你被控告在球场的小树林里杀死了重耳,寄居在树林里的一只妖精目睹了全程,成为最有力的证人。”

余天霜问:“我是怎么杀他的?”

罗爵说:“用三昧真火。”

“我会吗?”

“怎么可能,十岁的你跟现在的余天乌一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那为什么我会被定罪?”

罗爵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余天霜也没有追问到底,而是跟着来到安媞的死亡现场,若有所思地在周围徘徊了一圈,酝酿好情绪后抱头痛哭:“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余天霜的演技很浮夸,但返程的路上QQ车后面的尾巴还是多了三条。

车开上了新修的高架桥,罗爵发现这条路上安静得有些过分。

紧跟在后面的车里有两辆突然加速,开到了他的前面。四辆车把他团团围住,车身上腾起橙色的火焰,像蛛网一样延伸出来,结成一个热腾腾的牢笼。

罗爵松开油门,收回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交叠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等着对方露面。

不多时,前车窗上印出一张火脸,五官轮廓看起来就像戴着京剧脸谱。

脸谱狞笑着,声音听起来就像被变声软件处理过,沙沙的让人头皮发麻:“谈个生意怎么样?”

罗爵吹了声口哨,看来敌人很上道,知道要先来软的。

“如果你现在下车,把你旁边的女孩留下来,我可以给你一吨黄金。”

“成交。”

脸谱愣住,似乎不敢相信他答应得这么容易。

罗爵搓着手,语气贪婪地问:“黄金已经准备好了吗,是当场支付吗?你该不会打白条吧?”

见对方半天没反应,他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怎么,你只打算口头说说,其实根本付不起那个价钱?”

“你等等。”脸谱消失了片刻,再出现时把一块玉石扔进窗缝,“这块玉佩比十吨黄金更加值钱。”

罗爵端详着玉佩的成色,放在任何一个交易市场上都是国宝级别的。

他抱歉地冲余天霜一笑:“看来新雇主开的价钱更高。”

脸谱闻言,得意地咧开嘴角,五官狰狞得就像是反派角色教科书。

“不过比起真金白玉,我还是更喜欢萝莉。”罗爵说完,瞳孔瞬间变成了金色,里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高架桥上,一道蓝色的光柱从火笼里冲了出来。在云层上展开一个庞大的九角星法阵,每个星角上各有一个不同符文的圆阵。

百米开外,站在高楼上观望的龙宵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击着他的胸腔,心中不由得一凛。

西方法阵向来是以星角的数量来划分等级,十到十二星只有圣域最高层的大天使长们才会使用,而罗爵是天使长以下唯一一个能会用九星的天使。

作为曾经的宿敌,他和这个九星法阵对抗过无数次,哪怕现在罗爵算得上是他的战友,他体内的好战因子还是不可避免地因他沸腾起来。

九个透明的神使从星角的圆阵里鱼跃而出,战场彻底进入了罗爵的绝对领域。

重力,冰封,火焰,束缚,咆哮……神使们各施其法,火牢笼根本不堪一击。

小喽啰们早早地灰飞烟灭,原本张扬的脸谱也崩溃了,被逼得在地面上打滚:“浑蛋,浑蛋,你居然敢伤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罗爵一脚把他踩在地上,右手化作一把巨大的冰剑,抵住他的眼球,S星人附体般森森威胁道:“现出你的原形。”

“啊,姑妈,救我——”脸谱高喊的同时似乎捏碎了手里的什么东西。

随着他的呼救,罗爵感到自己的右手开始颤动。

云层之上,一朵燃着火的昙花悄然绽放,昙花的花瓣上凝聚着一滴红色的露水,缓缓从边缘落了下来。

灼热的露水穿过了九星法阵,瞬间将它击得粉碎,而后化作暴风骤雨,向着高架桥而去。

神使们失去了法力来源,纷纷消散,罗爵用剩余的神力展开了一道防护阵。

红雨打到防护阵上,像强酸一样冒出汩汩热气。罗爵预感到雨滴的法力还在增幅,似乎正酝酿着一股惊人的轰炸。

他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转身拎着余天霜的脖子,张开翅膀飞出了战场。

一滴水穿过防护阵,直追他们而去。

这时,一条龙形的影子飞到罗爵的身旁,咬住他迅速飞远。

他们躲进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龙宵将罗爵吐到地上,变回了人形。

罗爵摸了摸嘴角的血,问:“有没有追踪到水滴是从哪里来的?”

龙宵脸色浓重道:“九天之境。”

天庭有九重,九天之境相当于人间界的白金汉宫和紫荆城,居住在那里的都是最高层的上仙。就算是龙宵也没办法追踪到九天以内。

罗爵拿出从脸谱那里索要的玉佩:“这东西应该是那个火脸的贴身物,你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龙宵看了几眼,往玉佩里加注了几分神力。

玉佩里闪现出一个昙花的图案,龙宵说:“是昙华仙姑。”

昙华在上古时代曾是西王母最喜爱的花仙,她有一个干侄子,名叫昙丰,自幼备受昙华仙姑的宠爱,非常喜欢游历人间界。

罗爵扬起嘴角:“这下子,幕后黑手终于现形了。”

龙宵紧握着冰冷的玉佩,脑中慢慢勾勒出八年前那桩命案的真相。

四、自投罗网

奇幻法庭再度开庭,今天的辩护是从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开始的。

罗爵在法庭的中央布下一个法阵,法阵里飞出两只鸟,每只鸟都只有一只翅膀。他们相互缠绵依偎着,在月色中翩翩起舞。

比翼鸟仅靠自己是无法飞行的,为了生存,他们一生当中注定会有许许多多的伴侣,陪伴他们飞过不同的天空。但也有一种比翼鸟,一生当中只有一个伴侣,为了他甚至甘愿牺牲自己的所有,甚至是性命。那种鸟的名字叫做安媞。

八年前,重耳去世,安媞不肯相信他是被一个不会法术的人类小女孩杀死的。她找到了余天霜的辩护使,希望他能告诉她真相。辩护使告诉她,余天霜很可能是被附身了,但他没有足够的依据去支撑这个猜想,而奇幻法庭也没有精力去重审已经定性的案子。除非能找出附身到余天霜身上的凶手,否则她永远没有上诉的机会。

八年来,安媞苦苦寻找真凶,却始终一无所获。她知道仅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没有办法为重耳报仇,所以她想到了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那就是自尽。

“我已经问过安媞的族人,她的法术属性是木,擅长操纵树根,这和她的死状非常吻合。而且她在临死之前还曾去找过当年重耳的辩护使,恳求他这次一定要找出真凶。由此可见她是为了让重耳的案件重启才故意假装被余天乌杀害。”罗爵哀叹地抹了把泪,“这份爱意,这份执着,真是可歌可泣,可悲可叹。”

陪审团们被他绘声绘色的演说渲染得感同身受,纷纷唏嘘不已,有的还拿出手帕抹了两把伤心泪。

“而让这个悲剧发生的真凶究竟是谁呢?!”正当气氛陷入哀痛时,罗爵话音一转,慷慨的语气瞬间吊起大家的胃口。

接着,他拿出一本书,是由一个叫吴承恩的半仙所写的天朝名著《西游记》。他简要讲述了主猴公孙悟空收妖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但凡没门路的妖怪都会被他打死,有后门的则被各路神仙带走,这是因为天庭职场里盛行裙带关系、后门还有潜规则。

“——而如今,《西游记》里的故事居然在奇幻法庭里重演了!”

龙宵观察着大部分陪审团们义愤填膺的脸色,大有要把八年前那群陪审团揪出来撕碎的气势。至于一小部分天庭来的代表则努力把自己缩在衣服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有生以来,他头一次想给这个死对头拍手鼓掌。不过现在不是恭维的时候,他还要摆出一副反派角色的脸,质问道:“证据呢?”

罗爵播放了高架桥袭击事件的视频,陪审团们在看到水滴攻击纷纷咂舌。

最后,他又拿出了那块关键性的玉佩,把昙丰姑侄彻底钉在了被告席上。

三天后,收到法庭传票的昙丰找到了龙宵,要求他当他的辩护使。

虽然在检控余天乌这件事上龙宵被罗爵占了上风,但天庭这边向来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龙宵是罗爵大克星,只有他能制得住他。毕竟整个奇幻界都知道,罗爵那半边翅膀就是被龙宵给斩断的。于是乎昙丰就像煮熟的青蛙,毫无防备地装盘被送到了龙宵面前。

他一边拿出手机发短信,一边打量着昙丰。

他有一头火红的长发,堂堂男子汉却画了重重的眼线,嘴巴上穿了唇环,看起来像个非主流伪摇滚歌手。

从见面起就被放在旁边晾了半天,昙丰早就不耐烦了:“喂,你小子到底有没办法帮我?”

龙宵说:“你应该知道附身到人体的后遗症吧?”

昙丰不爽地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

八年前他自作聪明地借了小女孩的壳杀死那只鸟,以为小孩子的身体没有受到污染毒害,不会对他有太大的副作用,谁知回天庭后立刻被昙华仙姑狠狠训斥了一顿。

人类小孩的三魂七魄非常不稳定,当年他从余天霜身体脱出时,她的一魄融进了他的仙根里,就连昙华仙姑也拔不掉。只要奇幻法庭检查他的仙根,附身的诡计马上就会被揭穿,这也是为什么昙华仙姑要拼命加快审案的原因。

“你和重耳到底有什么仇,为什么要杀他?”

昙丰刚要开口,猛然顿住:“浑蛋,谁说我杀他了?我是被冤枉的!”

龙宵有些失望,看来昙华仙姑到底没有彻底信任他。

“如果你没做过,那就让罗爵检查你的仙根。”

昙丰眼珠子一转:“可以,但我想先和余天霜见一面。我有办法让她恢复记忆,证明我是无罪的。”

龙宵闻言,起身要走:“既然不肯说实话,我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昙丰见状,有些急了:“等等,只要你让我见余天霜,我就告诉你真相。”

龙宵一面思索着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面发出短信,点了点头。

五、最终审判

龙宵把昙丰带到了一家咖啡馆,余天霜坐在小包房里,幽幽的灯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出几分矜持与神秘。

在人间界待了几天,她已经一扫在无妄城时的颓败,恢复了正常的人类少女姿态。只是身上还是瘦,只能用帽子遮住脸,以防旁人见了害怕。

昙丰支开了龙宵,要求单独和她谈谈。他给了余天霜一个安慰的眼神,走出包房。

在走廊里站了没多久,龙宵突然感到脚下一阵晃动,接着耳边传来惊人的轰鸣声。

他转身冲进包房,一开门,漫天的灰尘便扑鼻而来,只见地面开了一个大洞,里面涌出混浊的地下水。

余天霜踩着一团火焰悬浮在半空中,口里吐出昙丰欠扁的声音:“还好我动作快,救了她一命,不然她就死定了。”

龙宵皱起眉头:“你附了她的身?”

昙丰落在地上,脱出了余天霜的身体:“都说了是为了救人,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我还有约会,先走了,记得明天上庭放聪明点。”

“等等。”龙宵拦住他,“你说过会告诉我真相。”

“真相就是——我是无辜的。”

他假惺惺地笑了笑,抖着肩膀满脸得瑟地离开了咖啡馆。

第二天,奇幻法庭迎来了峰回路转的最终庭审。

昙丰大大方方地站进法阵里,在陪审团的面前接受了罗爵的检测。

法阵的中央升起一根根荧光色的丝线,像海藻一样在空中飘浮着,然后伸进昙丰的体内,梳理着他的经脉和气息。这个过程就像是小红伞杀毒软件,要从层层叠叠的系统程序中整理出不属于他的木马碎片。

没多久,一串光点从昙丰的头顶冒了出来,汇聚成一张少女的脸。

罗爵指着那张脸说:“这就是余天霜缺失的一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昙丰态度嚣张道:“这一魄是我昨天为了救她留下的,跟什么命案没有关系。”

“那昙华仙姑的玉佩又怎么解释?”

“我怎么知道,玉佩又不是我的。”他居然是一副想彻底撇清的模样。

话音刚落,一朵昙花出现在半空中,里面传出昙华仙姑吃惊的声音:“你在说什么?”

昙丰听到这声音,脸色僵了僵,但还是强硬地回答:“我没有给过罗爵玉佩,是谁给的我不知道。”

昙花的花瓣颤了颤,里面释放出惊人的威压,仿佛在宣泄着从九天之外传来的怒意。

昙丰只能低下头,努力不往那个方向看。

罗爵看向那朵昙花:“身为天庭最上等的女仙,自降身份包庇这样一只自以为是的蠢猪,有意思吗?”

昙丰怒道:“你在骂谁蠢猪?!”

这时,陪审团们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纷纷露出惊讶的神情。罗爵则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端详着他的头顶。

怎么回事?昙丰被这情景弄糊涂了,也仰起头望上看去。

在小女孩的脸旁又渐渐凝聚起另一团光点,虽然颜色稀薄许多,但仍然能看出那是一张少年的脸。

罗爵说:“这是余天乌昨天留在你身上的半魄。”

昙丰怔怔地瞪着眼睛,半晌,转头看向龙宵:“这是怎么回事?你带我见的人不是余天霜?”

罗爵打了个响指,摆在墙角的一个相框里出现了余天乌和余天霜的影像,他们牵着手走了出来。

接连几天的折磨和拷问,余天乌迅速减掉了一身肥肉,变成一个双颊深陷的孱弱病少年。余天霜补了几天的水,被人间界的空气滋润得抽长了身体,很快就和弟弟一般高,只是看上去有些发育不良。

两姐弟这样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分不出彼此。

昙丰总算明白自己被龙宵出卖了,但现在追究显然已经晚了。

他走投无路,慌忙将手伸向那朵昙花:“姑妈,救我……”

昙花的光泽暗淡下来,慢慢合拢。这一刻,昙华仙姑的心门终于彻底向他关闭了。

几个小时后,奇幻法庭做出了终审判决,总共九十九名代表,一致同意昙丰谋杀重耳罪名成立,昙华仙姑也默认了自己的包庇行为。

直到昙丰被送入无妄城,他始终不肯交代他杀害重耳的动机,罗爵狗血地认为他是对安媞求爱不遂,所以怒杀情敌泄愤,可龙宵认为如果昙丰追求过安媞,安媞不可能猜不到他是凶手。

揭穿真相的是余天霜,奇幻法庭为了弥补过失让忘川的摆渡使找回了她的记忆。她想起在重耳去世的那天,她曾经不小心闯进高尔夫球场的茶水间,偷听到重耳和昙丰的争吵。

原来眼高于顶的昙丰和重耳其实是一对好友,昙丰向来喜好在人间界玩乐,而重耳投其所好带着他玩遍了所有新奇的场所。

昙丰一度把重耳当成哥们儿,毫不介意他只是个小妖,谁知道重耳讨好他其实是为了借他和昙华仙姑的关系,让他和安媞早日登仙。

昙丰获知实情,感到自己遭到了背叛,一怒之下做出了最极端的报复,而这段渊源也为他和昙华仙姑之间的罅隙埋下了伏笔。

惨剧最初的因果对错已经很难评判,重耳有错,昙丰也有错,但最无辜的却是安媞和余天霜。

经过数日的休养,余天乌终于带着姐姐回了家,虽然他们的父母一时之间还想不起这个女儿,但总有一天这个家庭能找回遗失的亲情。

至于安媞,昙华仙姑为了赎罪耗费了千年修行,将她和重耳变成了魍魉,一起送到忘川守护人间界的历史遗迹。圆明园的后花园里从此多了一对比翼鸟,只是再也无人能欣赏到他们缠绵飞舞的身影。

随着案件的落幕,关于龙宵和罗爵化敌为友的八卦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奇幻界,各个领域都议论纷纷。

月底,龙宵收到了花旗银行寄来的信用卡账单,数量多到装满了整整一个冰箱大小的纸箱。

百里之外,正和美女一起享用五星级饭店美食的罗爵突然感到背后一凉,回头望向窗外,只见一道人类肉眼难以察觉的光斑正伴随着雷鸣飞速朝这边移动着。

他赶紧吞下最后一口鱼子酱,和美女匆匆告别,然后飞到天台展开九星法阵。

苍穹之下,圣域大红人和天庭首席大将再度掀起旷世一战,所有的八卦绯闻,都在这一战中化作炮灰,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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