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洛梅
“在十九世纪之前,焦虑作为一种非理性情绪,一直被学界认为能受到理性的控制。进入十九世纪后,个人的心理生活被广义地看成是“理性”与“情绪”的分离,焦虑也因此从幕后走向台前,成为时代的问题。当时,西方存在主义哲学先驱克尔恺郭尔对焦虑做了最为直接和深刻的研究。本文摘自罗洛·梅《焦虑的意义》一书中对克尔恺郭尔焦虑理论的综述。
焦虑是人类在面对他的自由时所呈现的状态。在这里,自由是人格发展的目标,被界定为可能性。人类是不断受到可能性召唤的物种,他想象可能性、前瞻可能性,并且透过创意活动把可能变成事实。伴随着这份自由能力而来的便是焦虑。
当个人预见可能性的时候,焦虑就已经潜藏在那儿了。就日常经验而言,例如孩子学会走路、成人走进婚姻和事业等,就像前面的道路一样,因为还没有走,还没有体验,所以这样的可能性必然涉及焦虑。
这里的焦虑是正常焦虑,而不是病态的神经性焦虑。因此,在实现可能性的过程中一定会有焦虑。个人的可能性(创造性)越高,他潜在的焦虑就越高。完整的自我人格,是奠基于个人面对焦虑,以及虽有焦虑依然前进的能力。
内在冲突是焦虑的特质。在每一次经验里,个人都会想要向前迈进,实现他的可能性,但是同时他也幻想着不去做。健康的人是在有冲突的情况下依然向前进,去实现他的自由,而不健康的人却会退缩进入“闭锁”状态,牺牲他的自由。焦虑存在意味着冲突正在进行,但只要这是真的,建设性的解决方案就有可能。在一个“懦弱的年代”,人们会竭尽全力地避免焦虑,就像在美洲森林中,他们用火炬、呼喊以及铙钹声来逐退野兽一样,因为焦虑是让人痛苦异常的经验。
不过,一切想要回避焦虑的尝试,不仅注定要失败,而且在逃离焦虑的过程中,个人会丧失让自我浮现的最珍贵的机会,而且也会失去为人的教育。
焦虑是一所学校,是比现实更好的老师。只有经历过可能性焦虑教育洗礼的人,才会成为没有焦虑的人。此项教育在教导个人坦诚地面对和接受人类的处境。它意味着要面对死亡的事实,以及其他存在偶然的现象,而且从这个“原始的焦虑”中,我们学会如何诠释人类处境的现实。因此,在人从这所可能性的学校毕业之后,他绝对无法向生命要求任何东西,而且恐惧、地狱与毁灭就安驻在每个人的脚边,此外他还学到一项可贵的教训,每一项令人惊惧的焦虑都有可能在下一秒钟成为事实,他会因此对真实有完全不同的理解,他会赞颂真实。
在如此这般的焦虑对待中,个人被教育懂得信仰,亦即内在的信心。于是,个人拥有弃绝焦虑的勇气,但却不带一丝焦虑,唯信仰有以致之,它不仅消除了焦虑,同时常保时新,从死亡焦虑的痛苦中不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