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明芳：泼辣旦的可恨与可怜

麻雯

《翠屏山》是一出传统的骨子老戏，取材于《水浒传》第40回至46回。剧情妇孺皆知，讲述了杨雄因妻子潘巧云与僧人裴如海私通，怒杀其妻，后与兄弟石秀一起投奔梁山的故事。索明芳塑造的潘巧云一角属于泼辣旦，风流妩媚、刁蛮任性。踩跷也是剧中的一大亮点，被称为“东方芭蕾”，体现了古代女子三寸金莲的婀娜多姿。她凭借10年扎实的跷功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向观众展示了这门濒临失传的绝技。

在第二届全国青年京剧演员擂台赛中，索明芳脱颖而出，荣获“新星奖”。对她来说，让人们关注并了解泼辣旦艺术，是她最大的梦想。

“泼辣旦大多是少妇，不太好把握。老师总觉得我们年龄小，理解人物不够深刻。”索明芳介绍，“不能简单地将泼辣旦脸谱化，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泼辣旦的性格复杂，非常锻炼演员。”

《翠屏山》是筱派的代表剧目，筱派祖师爷筱翠花，本名于连泉，以泼辣旦、刺杀旦、鬼魂旦见长。京剧名丑马富禄曾评价道：“假如有五大名旦，那第五个就是筱翠花。”据说，筱翠花先生能用400多种眼神表现女孩子的不同心理状态。京剧用于表现人物的“手眼身法步”五法中，筱派以“眼”为纲。为了增强眼睛的表现力，索明芳经常对着镜子练习，有时候甚至自己用摄像机录下来反复观看。

作为筱派为数不多的继承人之一，索明芳非常刻苦努力。“筱派的表演风格有点像梅派，没有太突出的特点，不着痕迹，但很美。花旦初学者大多用筱派来打基础。”

念白对于花旦演员尤为重要，索明芳可谓下足了功夫。“杜近芳、赵燕侠等前辈的念白咬字清晰，观众听得清清楚楚。我们年轻演员应该在念白上多花些心思，如果观众老盯着字幕看，就忽略了演员的表演。这次青年演员擂台赛上，只要是京白的戏就不打字幕，对演员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此外，花旦的念白很讲究节奏，如同相声中的抖包袱一样，轻重缓急必须拿捏到位，才能让观众跟着剧情走。第三场《吵家》中，潘巧云向杨雄揭发石秀，有这样一段念白：让我好好想想，哦，是前儿个，不对不对，是昨儿个，也不对也不对，反正有那么一天吧。我呀在屋子里坐着，那石秀啊在外头溜溜达达地进来了。你想啊，这屋子里头椅子也有，凳子也有，他都不坐，你猜他坐哪儿了？他这一屁股就坐在你媳妇儿我的床上了！你想啊，你不在家，我的床也是外人坐的吗？

“讲得太平淡了，没意思；讲得太快，又听不懂。一大段时间没有锣鼓，只听潘巧云的道白。这是一个难点。”索明芳深有感触。

《翠屏山》的表演也十分吃重。有一段戏表现潘巧云早晨起来洗脸的场景，充分体现了京剧虚拟性的魅力。筱派名家赵乃华老师在教索明芳的时候，特意强调：“洗脸的动作要体现浓烈的生活气息，同时又有艺术感染力，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索明芳的表演细腻自然，将潘巧云的娇、嗔、怨、媚等情绪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在《杀山》这场戏中，杨雄和石秀设计将潘巧云骗上翠屏山，道明原委后准备将之杀害。潘巧云百般哀求、挣扎、躲避刀锋、跪蹉步，甚至还有高难度的乌龙绞柱。索明芳完成得干净利索，展示了出色的武功，为该剧增色不少。

剧中最吸引人眼球的非“跷功”莫属。跷功是中国传统戏曲中流传已久的一种独特的表演技巧。“跷”仿照古代妇女的小脚形状，以木材制成，演员的真脚踩在木质假脚上进行演出。一度，跷被认为是封建糟粕而遭到废除。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意识到，作为一种特殊的表演技法，跷再现了古代女子的体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是另一种美。

“老前辈练习跷功的时候，都是站在缸沿上，稍有闪失便会掉到缸里，浑身湿透。都说芭蕾难学，但脚尖起舞的时间并不长，中间还可以落下来休息。而京剧演员踩跷则长达几个小时，碎步、圆场、开打……都要保持脚尖直立。”索明芳十年磨一剑，在寂寞中苦苦坚守，终于让观众见识到跷功特殊的魅力——裙裾下的脚尖款款移动，如弱柳扶风，时隐时现，一个古代女子妩媚动人的形象呼之欲出。

“有些人对泼辣旦的戏抱有偏见，认为泼辣旦是反面人物，没有教化作用。但我认为应该去欣赏艺术的美，而不要进行道德判断。”索明芳诚恳地说，“不一定是把那些女人演得十恶不赦，我想把她可恨背后的可怜演出来，挖掘造成悲剧的深层次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