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吴静钰的名言,她在赛场上凌厉的眼神和凶狠的招数,与面前这位温婉时尚、眼里透着平静的姑娘,很难画上等号。
没有几个女孩会经得住美食的诱惑,这次的拍摄地点,定在了一家咖啡店。当甜点、冰淇淋和饮品上桌时,这位在奥运赛场上矫勇善战的姑娘,乐开了花:“我原本想着今天的拍摄,也一定会很枯燥的,但现在好开心啊。”那双充满灵性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这场本应客套的采访,变成了一次闺蜜间的亲密聚会。
刚参加完全运会预赛归来,吴静钰比奥运会时丰满了一些,“我这次没有刻意去控制体重,打的是57kg,虽然体重有悬殊,但对我个人而言,是新的尝试。”已经获得“大满贯”的她,将夺冠看淡了很多,奥运冠军不一定就是要拿冠军,吴静钰的目的,是发现更多精彩的地方。不仅仅是比赛的精彩,可能还要改变原本的训练方式,要动更多的脑子。“我们的存在就是要让这个比赛更精彩,让更多的人关注跆拳道。”
其实跨级别打比赛的另一个目的,是为2016年的奥运会保持状态。蝉联奥运会冠军后,吴静钰系统训练的时间,被同样重要的生活、家人以及学业所瓜分,很多人劝她可以见好就收了,但这个争强好胜的姑娘,有自己不同的理解。“在我准备打伦敦奥运会之前,有人告诉我,蝉联这个冠军是很难的,我就要看看有多难。现在,我知道再打16年难度会很大,但有了这个目标,我这四年会非常充实快乐,会得到满足,那我为什么不去做呢?”现在跨级别比赛,可以更好地保持体能和技术水平,寻找更多地突破。
许是已得到了很多,又或是佛教信仰的熏陶,吴静钰的眼睛里,透着平静。在08年的她是懵懂的,夺冠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家人或是身边的人的期待,没有拿到过冠军,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但12年结束后,家人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财富和荣誉,身边的人也不会再去逼着她去打第三届奥运会,做出这个选择的,是她自己。而这个原因,可能是吴静钰频繁提及的,运动员的精神吧。“我一直理解的运动员的真正价值,在于他的经历和精神,所以我希望等到16年,当我如愿再站上那个场地时,给大家体现的是一种精神。”这种精神,不仅仅是跆拳道精神的礼仪、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也不是我们所追求的的更快、更高、更强,而是奥林匹克体育最原始的魅力:在经历了很多磨难后,不断完善自己、突破自己、挑战自己,不论成败。
这样的淡然,是卫冕奥运会冠军后,吴静钰的新感悟。最开始练跆拳道,因为个子小不被所有人看好时,是她眼神里的争强好胜,坚定了教练王志杰培养她的心。正如每个穷苦家庭出身的冠军,都经历过的类似情节一样。12岁才开始练习的她,比队友晚了少说五年。所以刚开始步入训练正轨的头两年,艰苦的情景让她至今都不愿再回想,练掉了相当于别人5-6年的训练量。其他的练习再苦再累她也可以承受,但压柔韧是心头最深的痛。“以前我什么都没有练过,要想追上别人,必须下苦工。压柔韧当时是最疼的,就经常哭啊,求教练没用的,你求他会更糟糕。”看到女儿那么苦,吴静钰的母亲也打起了退堂鼓:“我当时就说你的个子那么小,就不要再练了。但她说妈妈我不回去。”一遍遍的重复枯燥的训练,一次次的抹去汗水和泪水,在这些艰辛背后支撑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家庭命运的信念。
终于,两年后,全国青年锦标赛在上海青浦举办,这对于一直不被领导看好的小静钰来说,是一个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其实那次挺坎坷的,因为我个子太矮了,所以领导决定不要我了。教练也是好几次请求领导把我留下,因为他觉得我是有前途的。教练经常说,我想尽办法把你留下来,你不努力的话就是打我巴掌。这次是领导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拿到前三了就留下来,进不了就滚回去。”那段时间,也是吴静钰的家庭条件最困难的时候,拿着从外婆家借来的几千块的路费,她用冠军证明了自己。
自此以后,吴静钰开始一发不可收拾,接连拿下了城运赛、全国锦标赛、全国冠军赛、世界青年锦标赛(中国第一块金牌)、美国公开赛、韩国公开赛、邀请赛等十多个冠军,2005年,她无可争议地进入了国家队。但在士气最佳时期,吴静钰却开始进入一个怪圈,接连在东亚运动会、亚锦赛和泰国世界杯的决赛输掉比赛。“因为05年进国家队的时候,我教练没有进。加上我又接触了很多别的教练的新东西,很不适应。”而那时,在昌平举办的世界跆拳道世锦赛迫在眉睫,国家队领导处于对她的培养,把王志杰教练也调到了国家队。在世锦赛前的半年时间里,王教练每天实行刺激性训练,那段时间,曾经两次战胜她的“杨婉盼”这个名字,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我教练是个特别钻的人,他不允许我再次输。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是在跟她打实战。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做梦你就会想到这招很好使,隔天就会练。”那次的世锦赛,是吴静钰第一次参加,到了决赛她将对手三击头后,对方教练扔了白毛巾,漂亮地赢得了世锦赛金牌。
2004年雅典奥运会,陈中和罗薇获得了两枚奥运会冠军,北京奥运会也理所应当的让她们参加。但世锦赛的超优异表现,让新人吴静钰脱颖而出,极其幸运的获得了这仅有的名额。她觉得,自己与北京奥运会,冥冥之中有着不可分割的缘分:“7月13日,就是北京申奥成功的那天是我的生日,金牌是金镶玉,我名字的钰有金也有玉,我还参加了开闭幕式,太幸运了!”言语中的兴奋,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儿。没有人会怀疑,风头正劲的吴静钰,不能顺利拿下这枚奥运金牌,她也真的做到了。
而吴静钰的奥运冠军,也完成了她的初衷,彻底改变了吴家。“因为在我们的小村庄里,出一个奥运冠军是天大的事,方圆两公里,都是人,所有人都去我家祝贺,整个城市都疯了一样,都在放鞭炮、放烟花。那时候我才感觉到,原来奥运会魅力这么大。”一次在国外比赛时看到欧式小洋楼,她就发誓要让家人也住上。夺冠后,这个梦想也实现了。
任何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就连奥运冠军,也是如此。是太多的鲜花、掌声以及频繁的商业活动,这些的突然到来,不仅让她感到飘飘然,还占用了太多原本属于训练的时间,这让没有任何经验的吴静钰,经常会徘徊在崩溃的边缘,甚至一度想过要放弃。“得完奥运冠军,小孩的心态发生了一个变化,她的状态已经到了一个低谷。拿完奥运冠军之后,再重复做这些事,她就不愿意了。”面对爱徒茫然,王教练很是着急,他甚至会骂周围的那些捧高吴静钰的人,而她也承认在那两年里,确实有过波动。“那时候非常痛苦,为什么还要这么累?为什么还要被骂?最痛苦的是打比赛会输,总之就是很忐忑。”
2009年世锦赛第三名,2010年武道大会第三名,一次次的失败彻底敲醒了,在云里雾里神游的吴静钰,眼看着伦敦奥运会的临近,她终于想通了。“我想了一圈后发现,别的事情是没法帮助我拿冠军,当我认认真真去专心训练的时候,烦恼真的就慢慢离我远去了。”从那之后,她不再为自己想退路,每天很努力的训练,因为在她的心中,吴静钰绝对不允许,不努力导致失败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2011年,她的状态有所回升,拿到了世锦赛和资格赛冠军。这三年的起伏,让她的心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以前自己的成绩差一点就接受不了,后边的心态就好了。别人骂我也好,我输掉比赛也好,我相信只要我努力,就一定可以重新站在顶峰。“仍旧是闷着头自己练,挨骂也忍着,真踢不动了也不懊恼,明天接着来。这样的状态,卫冕之路再艰难,也无法阻止吴静钰前进的脚步。
如果说北京奥运会夺冠是懵懂时的意外惊喜,那么伦敦对吴静钰来说,就是一个人生的历练,真正就是从这里开始,她感受到了什么是体育,对运动精神和运动意义的体会更多一些。“对于我来讲,12年卫冕更困难。因为有一段时间,我的方向是模糊的。当你没有物质需求的时候,还愿意去吃这份苦,经受这种磨练吗?这背后支撑的,就是体育的魅力。”
吴静钰的父母都是虔诚的佛教徒,在佛教里,她学到了与人为善,她现在的偶像是奥黛丽·赫本,不是因为赫本的美貌和演技,而是她的话:“你想要眼睛保持清澈干净,就看别人的优点和好的一面;如果你想保持一个好的身材,就和饥民一起分享食物。人有两只手,一只是用来帮助自己,一只是用来帮助别人的。”业余的时间,吴静钰参加了很多慈善活动,因为与全运会预赛时间的冲突,她不得不放弃了原定去雅安慰问的活动,言语中尽是惋惜。
14年跆拳道生涯,吴静钰有许多值得纪念的时刻和收获,但运动员的生活也让她失去了很多。随着年龄一天天变大,她更希望把时间多放在学习和陪伴家人上。但不会消逝的,是她想要传达的,留给大家的宝贵精神财富。
全体育 吴静钰
Q:印象最深刻的比赛是哪场?
A:其实很多比赛我都历历在目,比如第一次青少年比赛,第一次夺得世青赛冠军,06年多哈亚运会我获得第一块金牌,07年世锦赛,08年奥运会,还有输掉的那次武道大会,还有12年的决赛,都非常记忆犹新。
Q:回想起过去,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A:我记忆犹新的,可能还是最早那两年在江西训练的时候,真的非常辛苦。
Q:教练在你的生命中很重要吧?。
A:当然了,即便是我们发生一些冲突后,他还是不会放弃我,一起去完成我们共同的目标。这么多年了,和我的父母是一样的感情。
Q: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会怎么做?
A:当我遇到困难躲着哭的时候,我会跟妈妈聊天,因为她很了解我,而且很善良,她会开导我。
Q:你的偶像是谁?
A: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佩服的人,她虽然不是名人,但对于我们的家庭来说是不可少的。在我们遇到困难时,没有离弃我们,用乐观的心态保持着这个家的完整。我看见妈妈受的苦,就会觉得自己的都是小菜一碟。
Q:你也信佛吗?
A:我是个党员,但我尊重任何积极向上的信仰。佛教是一门哲学,在佛教里会学到很多东西。
Q:佛教的善良与比赛时的狠不矛盾吗?
A:以前我也觉得不好意思,我说妈妈她们能打过就让他们去吧。但妈妈说这样是错误的,虽然是与人为善,不让你去欺负人,但你要记住这是你的事业。你练好了打他们,不是为了小我,你是代表国家去参赛,是为了国家。最后没有给国家拿金牌,你就是罪人,你要往大方向看,要有大智慧。
Q:你们平时训练会想电视里演的去踢板吗?
A:踢板的力量完全构不成威胁,板很薄,只是漂亮为了作秀。被我踢到应该会岔气吧,就是KO。
Q:迄今为止,你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是什么?
A:夺冠的时候我很兴奋,但是带着疲劳和压力的爆发。我觉得真正的快乐就是能够有安心踏实的感觉,可能还是能够有时间和家人一起,过平静的生活,也许不感觉到快乐,但会很幸福。
Q:退役后有什么打算吗?
A:未来我会先学习,工作还没办法确定。但两件事我不会放弃,一是推广奥林匹克运动和跆拳道精神,另一个是做公益。我认为运动员的价值就在于精神,在于经历,她能为社会做的就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