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的文创底牌

赵方忠

在首轮文创产业发展中，错失了由先导产业转化为支柱产业机会的通州，希望借政策集成扳回一局，为这个传统的文化大区寻找到强区之路，但通州能否如愿？

通州是北京文化创意产业启蒙发源的代表之地，2006年北京认定了首批市级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通州宋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赫然其中，其当年批复的14.6平方公里的面积，至今仍占据着全市30个集聚区面积总和的一半，目前仍是面积最大的文创产业集聚区域。

但是，文创产业似乎带给通州的仅仅是知名度，与大部分区县相比，通州至今还没有成立区级的文促中心，也未设立相应的专项资金。而对于一个新兴产业，缺乏了相应的管理部门和政策资金的引导，完全地靠市场自我发展也在某种程度上使得通州文创产业并未像部分区县因产业集聚而迸发出明显的经济优势，截止到2010年底，全区规模以上文创企业仅有112家，总收入70亿元，税收仅为2.4亿元，无论是单位土地的产出，还是近2万文创从业人员的人均产出，均与通州对外显现出的文创大区地位极不相衬。

首都城市副中心的功能定位，或许将成为通州文创产业发展的转折点。2013年，通州确立了打造与首都城市副中心相适应的文化航母“通州号”目标，同时规划出2020年形成新城核心区，宋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文化旅游区等“一核两区”，和运河沿线文化、养生、康体产业带及以原创音乐和版权交易为特色的九棵树数字音乐产业园、以出版发行为主导产业的台湖国际图书产业园等“一线两园”的文创产业空间布局。

种种迹象表明，2013年将是通州文创产业闯关发展的年份。4月份，通州区委政府下发《关于提升文化软实力 加快首都城市副中心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实施意见》，并同期下发有关领导小组、任务分工、文化事业、文创产业、文化人才、科技与文化融合等六个配套文件，对文化改革发展组织架构的搭建、文促中心的设立、专项资金的引导、综合政策的扶持等均给予明确。通州似乎正在用行动向外界传递文化强区的决心。

在首轮文创产业发展中，错失了由先导产业转化为支柱产业机会的通州，希望借政策集成扳回一局，为这个传统的文化大区寻找到强区之路，但通州能否如愿？在这场全市乃至全国谋求文化大发展的复杂牌局中，通州手里又拿着一幅怎样的底牌？

第一张牌：资源独特

因房价洼地而形成的通州艺术群落，到底有没有竞争力？有关这些自发形成的艺术群落是否具有产业发展先决条件的质疑伴随了通州数年，至今仍未远离。其中，尤以宋庄为甚。

其实，在艺术家刚刚涌向宋庄的早些年，宋庄还远远够不上产业发展的基础，集聚在宋庄的艺术家常常被当作“异类”看待：他们无拘无束地生活，肆无忌惮地喝酒、吵闹、谈恋爱、画画……大部分人都穷得叮当响，但仍旧可以充满激情地生活。

而这种自由而又职业化的从事艺术的生活方式，与安静、保守的传统艺术形成了鲜明对比，标新立异的当代艺术家在当时难以得到社会的认可，更罕有适合当代艺术发展的土壤。

但是，2003年之后，一切都变了。

当代艺术品在各个拍卖市场频频爆出天价，市场非理性的发展不仅迅速填补了国民当代艺术教育中的认知空白，还吸引到了各地政府和投资者的关注，通州宋庄也因有着相当数量的当代艺术家而一举成为中国当代艺术以及艺术产业发展的象征。

很显然，宋庄艺术群落的形成，是政府无心插柳的结果，但却无意中填补了当代艺术集聚发展的空白。而在通州，与宋庄颇有几分神似的还有九棵树数字音乐产业。

不久前，中国社会院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章建刚对九棵树数字音乐产业调研后曾得出这样的结论：九棵树的音乐产业目前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而且原来音乐产业较发达的上海、广东甚至港台等地的音乐人，正在不断往九棵树集聚。

章建刚认为，九棵树之所以在音乐产业领域颇具影响力，是因为1996年北京现代音乐研修学院在九棵树的建立，这所专注流行音乐的民办学校，不仅踩准了数字音乐发展的步点，其成立本身就是音乐领域“填空”式的发展，其特点与西方音乐见长的中央音乐学院和以民族音乐见长的中国音乐学院形成了错位发展，其培训的人才也填补了除表演人才之外的音乐产业链相关专业人才的空白。

事实上，就通州拥有的这两大艺术群落本身来看，可能并非是政府喜欢的群体，他们性格随性、行为放纵，追求自由、独立和血脉贲张的激情，而这种表象背后的潜台词就是难以约束和管理，可能会时不时给政府闹出一些不和谐的“动静”。

但这些群体的产业想象空间实在太诱人。宋庄公开的数据显示，宋庄集聚的各类当代艺术家已近7000人，每年交易的艺术品达10万件，年交易额达数十亿元。

北京现代音乐研修学院提供的数据也顯示，该校师生在九棵树区域从事数字音乐制作的有500多个工作室、50余个录音棚，在北京90%以上的音乐工作室、录音棚，以及80%以上的大型影视剧配乐、录音缩混等工作中，都有该校学子的身影，如人们熟悉的《两只蝴蝶》、《老鼠爱大米》等热门歌曲，在走向大众的过程中，几乎每个生产环节都有该校学生的参与。

对世界文化产业发展变迁规律颇有研究的章建刚指出，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当代文化产业链条呈现出的景观是：在产业链前端接近原创的区域，众多小企业或工作室凭借市场导向将原创纳入产业的比较优势，确立了自己的话语权和市场份额，而在产业链后端，数量有限的“大公司”靠复制技术、营销网络的比较优势傲然挺立。

事实也已经证明，在文创产业发展的当下，小公司的重要性正不断加强，如果没有这些产业链前端的众多小公司充分发展，后端的“航母”也就失去了内容供给。

而基于这种现实再聚焦通州现有的文创资源，便不难看出，通州的文创产业发展，面对的是多年自发积累形成的不同文化群落，这些群落本身蕴含着巨大的财富价值，是实现文创产业发展的重要基础和条件，其自身也已经形成了独一无二的竞争力，与其他类似区域相比，国内任何区域的资源底牌都略逊于通州。

第二张牌：项目落地

“一两年内，通州的文创产业既将出现一个爆发式的增长，前几年我们一直在蓄势。”通州区宣传部相关负责人向记者表示。

但通州的自信并未源自刚刚出台的系列政策，而是诸多众大项目的引入和即将落地。

据了解，新版的宋庄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战略规划用地约40平方公里，一期总用地面积约1492亩，今年将全部实现供地。

上述负责人告诉记者，今年就会有四个国家级重大项目在宋庄启动建设。第一个项目是央企恒天集团投资的国家时尚创意中心，该项目总用地面积约4805亩，总投资300余亿元。目前项目已与世界三大模特赛事之一的世界模特小姐总决赛达成意向，将在园区内建设美丽产业园。同时，与卡地亚等国际知名品牌合作建设高端定制中心，已有40余家机构签定入驻意向。

第二个项目是国家文化创意设计园区，项目规划总面积28平方公里，其中一期占地4.85平方公里，重点引进十家高校设计学院和百家知名企业、设计机构，建成研发设计、展示交易、信息交流、知识产权交易、创新孵化、配套服务等功能复合的产业园区。

第三个项目是中国艺术品产业博览会的配套建设的中国艺术品交易中心，将作为每两年一届的艺博会永久会址，计划用三年时间建成运营，力争实现年200亿元以上的交易额。

第四个项目是北京电影学院新校区。该项目占地500亩，建筑面积33.9万平米，总投资约13.6亿元，将建成满足4000人办学规模所需的新校区。

通州的文化旅游区于2011年4月就已经启动了规划编制，而近几年围绕文化旅游区文创项目的“有心栽花”，也已经让通州找寻到了新突破口。

2012年在通州完成注册的万达文化产业集团，总投资超过260亿元的万达城正在建设之中，将建成室内儿童科技馆、文化娱乐公园、大型水秀剧院、电影乐园、室内文化商街等；取得国际奥委会授权，由中国国家奥委会和北京市主办，北京奥运城市发展促进会和通州区政府承办的首届奥林匹克音乐盛典，也计划于今年在通州举办；以及由派格传媒计划打造的由30块银幕和数字互动娱乐城组成的生活社区等项目，今年也将付诸行动。

与此同时，通州各个具有文创产业基础的区域都在寻求重大项目的带动发展。梨园镇正在研究打造九棵树数字音乐集聚区，建设一个集数字音乐制作、数字音乐版权交易、数字音乐器材展销等服务内容于一体的新型社区。同时国内第二座以韩美林个人作品为主题的艺术馆，也即将在梨园镇落地。

已经拥有出版发行产业基础的台湖镇，依据区位优势和通州区的音乐产业基础，与国家大剧院合作将建设国家大剧院舞美基地，将承担国家大剧院排演、舞美设计、布景道具服装制作、舞美艺术交流、仓储物流等综合功能。

借助项目植入，通州“一核两区、一带两园”的文创产业空间布局开始显现雏形，文创产业或许有望成为通州经济发展的新引擎。

第三张牌：市场自觉

实际上，重大项目引进仅仅是外部因素，最终能够引发通州文创资源发生质变的，文化资源自身的产业自觉更为关键。

重要的是，这种自觉已然开始。2012年9月28日，伴随首届中国艺术品博览会的举办，致力于转化宋庄艺术资源优势为经济优势的中国宋庄艺术品交易网也正式上线，长期为外界诟病的宋庄艺术品交易环节缺失事实正试图改变。

“宋庄之所以这么多年产业没有发展起来，就是没有为地方政府创造多少税收，艺术品交易多为私底下完成。”创办中国宋庄艺术品交易网的北京文创国际文化交流有限公司总经理朱英杰直言。

据相关部门统计，宋庄每年可以交易的艺术品达10万幅之多，有人说一件艺术品可以纳税5万，如果都能实现纳税的话，即便是1万，一年的税收也有10个亿，但长期以来，当地政府在艺术品本身基本上没得到过任何收益。

在這种背景下诞生的宋庄艺术品交易网，能有多大的影响力？朱英杰告诉记者，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创办的网站浏览量已达30万，日均访问量达2000人，其中不乏以色列、法国等国外的艺术品投资者，尽管网上的拍卖收入仅100多万，但纳税就达到了20多万，这在宋庄艺术品发展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

由于是纯粹的市场行为，中国宋庄艺术品交易网从一开始便注重盈利模式的打造，针对宋庄艺术群落的特点，选择的客户定位为大众消费者，推出了“平价艺术品”的理念，对宋庄的艺术品进行详细的分级分类，这就如同艺术品的淘宝网站，各种艺术风格门类的投资者可以在网站上各取所需，且保证买到的都是真品。同时还成立了律师事务所、拍卖行等艺术品专业机构，为交易提供配套服务。

“并不是艺术家不愿意交税，关键是引导问题，7000多位艺术家，有6000多都处于发展期，换句话就是还不是知名的大家，这时有个机构能帮他们卖作品，他们交点税没有任何问题，而且网站在他们未成名之前便与其合作，即便他们成名之后也不会轻易因为纳税而流失。”朱英杰说，网站刚成立便签约了136个艺术家，年底前将完成1千个艺术家的签约。

九棵树的音乐产业也在发生同样的故事。北京现代音乐研修学院品牌中心主任汤晓丹告诉记者，学院自2010年开始已经连续举办了三届九棵树数字音乐节，与其他的音乐节不同，九棵树的特点是业内人士在作品、设备等方面的交易和交流，侧重点不是娱乐大众而是促进产业发展。

学院的种种作为已经为音乐产业在九棵树集聚产生了积极作用，据中国社科院文化研究中心估算，九棵树区域的音乐产业年产值已达1.5亿元，接近国际唱片协会统计的全国1/3的产值。

不过，上亿元产值对通州经济发展的贡献可能微乎其微。汤晓丹透露，九棵树周边的500多个音乐工作室虽在通州办公，但由于此前通州没有相关的产业发展政策，工作室大多注册在朝阳。

对于通州区集中出台支持文创产业发展的若干政策，并将九棵树视作音乐产业集聚区纳入到区级层面的转变，汤晓丹认为，若能培育出音乐产业的大公司，这些小企业自然会回归通州，但实现这一目标，还须要有更多、更高层级的政府资源介入。

有同感的朱英杰对“政府资源介入”如此解释：与有些区域依靠政府规划引导产业集聚不同，通州已经完成了文创资源的积累，且市场自身已经发现了形成核心竞争力的方向，出台政策和项目植入尽管有作用，但起决定作用的还是营造产业发展的环境，各级政府要有一个共识，尽管因为商业因素、政府因素使得艺术群落得到生存和发展机会的同时又带来很多不稳定因素，但绝不能因此压制其发展，而是用平和的态度去理性规划和引导其向更规范的方向行进。

“山东青州把300多位画家的画廊集中在一栋楼里，政府从版权、法律、包装、经纪、推广、交易等多个环节提供集中服务，不仅形成了规模效应和影响力，还保证了地方的税收，如果将通州的数百位画家或者音乐创作者集中起来，政府引导发展和相关产业配套的服务环节，一定会诞生行业巨头。”朱英杰说，政府不一定自己去做，可以引导企业去做，但政府要提供相应的公共服务平台，让企业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市场的自觉，更是政府的意志。

眼下的朱英杰正在筹建一个文化产业发展基金，他表示，现在宋庄艺术品交易网的发展势头非常好，艺术家对网上交易的认识正在不断转变，其实，艺术家们更希望有一个集中的创作中心和规范的交易市场，若此时再不能营造合适的土壤和环境，产业发展便不可能有更好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