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恩施转丧道场台本《瑜伽取经道场》、《佛门取经道场》是已發现的为数不多的西游宝卷;经过详细的文本解析,这两部宝卷可与桂西魔公教的《佛门取经道场·科书卷》相互补充阐释;这为西游宝卷的研究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关键词:宝卷 转丧 道场 魔公教
一.前言
“宝卷是一种十分古老的,在宗教(主要是佛教和明清各民间教派)和民间信仰活动中,按照一定仪轨演唱的说唱文本。”[1]唐五代佛教的俗讲,包括讲经和说因缘,是中国宝卷的渊源。目前,学术界对西游宝卷的研究并不多。王熙远最早将《佛门取经道场·科书卷》(以下简称《取经道场》)与《佛门西游慈悲宝卷道场》(以下简称《西游道场》)做为魔公教[2]经卷收入《桂西民间秘密宗教》,并指出:“《取经道场》,文教道场所用科书。多为死男子时用,内中叙述了唐三藏西天取经的诸般苦难。法坛先生通过对此事的叙述普及宣扬佛法思想,起经超荐亡魂,使之早生极乐国。”[3]
陈毓罴根据宝卷末所接的道场的不同,区分出了两者的不同功用:《取经道场》是用于饯行道场的台本;《西游道场》是用于盂兰盆会的台本。他又将两种宝卷与《销释真空宝卷》进行比较,并参证《朴通事谚解》,得出三者的西游故事均出于元代的《西游记平话》。再由两种宝卷都用“文宣王”的谥号称呼孔子,得出其创作年代“必在元代大德十一年至明代嘉靖九年之间(1307-1530)”。[4]
车锡伦指出,仅从比较西游故事的角度确定《取经道场》产生的时间还不够,还应结合宝卷形式的演进来考察,他根据“十字佛”即十言唱词的发展成熟状况,认为“将这本宝卷的撰写年代定为明代前期(成化以后)较为稳妥”。[5]
齐柏平在其博士学位论文中引用到部分《西游记取经道场》的说白与唱词。齐对《西游记取经道场》做了简单说明:“此经内容主要描写唐三藏如何领三徒儿克服千难万险,降妖除魔而取回真经的故事,大致情节与《西游记》原著一致,但比原著内容简略。”[6]经过仔细对比其说白与唱词,可以肯定《西游记取经道场》与王本《佛门西游慈悲宝卷道场》是同一宝卷。
二.宝卷文本解析
2013年3月,笔者在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咸丰县清坪镇青岗坪村做关于土家族转丧[7]习俗的田野调查时,收集到了两本与西游故事有关的宝卷,即《瑜伽取经道场》、《佛门取经道场》。两本宝卷均为竖排版的手抄本,其主体部分讲述的均是唐僧师徒历经千辛万苦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终成正果的故事。
(一)抄本《瑜伽取经道场》
《瑜伽取经道场》可大致分为以下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开经偈,若参照俗讲的开头仪式可将其细分为三段,即作梵、押座与和佛。“大圣开宝藏菩萨”一句是为作梵,即称念菩萨名号;“晋宋齐梁唐代间……前贤教后莫失传”[8]此八句七言为押座,向达《唐代俗讲考》称“押座之押或与压字义同,所以镇压听众,使能静聆也”。[9]《瑜伽取经道场》的文本结构仍残留有这一特点;最后一句“开宝藏菩萨”便为和佛,即听众跟随主唱者一起称念佛号或叩头作揖。
第二部分简述了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故事:前十二句七言,讲述了唐僧发愿西行,满朝文武相送,唐王嘱咐饯行,五台山收悟空;中间有十句“三三四”的十字韵文,外加两句七言,十字韵文简述了唐僧师徒历经苦难来到西天,取回真经,两句七言,写了唐僧师徒辞别西天,经过流沙河,返回东土;后有六句“三三四”的十字韵文,讲述唐僧师徒回到长安,不受封官,修成正觉。
第三部分用四句七言夹四句五言的“夹竹桃”[10]式的歌赞形式讲述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每段后的“礼敬三世诸佛”[11]应是和佛。共有七段唱词,讲述了唐王相送、观音叮嘱、流沙河、火焰山、妇人礼拜、西天见世尊、白马驼经等故事。
第四部分为十句七言的下坛偈,抄本中已表明[12]。前八句与百回本《西游记》二十六回描述观音讲经说法的诗略同,“海主城高瑞气浓,更观奇异事无穷。须知隐约千般外,尽出希微一品中。四圣授时成正果,六凡听后脱樊笼。少林别有真滋味,花果馨香满树红。”[13]后两句为“菩提妙法遍庄严,随所居处常安乐”应是出自《佛说无常经》;最后的四句五言是为回向偈。
(二)抄本《佛门取经道场》
《佛门取经道场》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为八句七言歌赞,讲述唐僧发愿西行,唐王嘱咐饯别;第二部分为主体部分,有一百句十字韵文,讲述了唐僧师徒历经千辛万苦战胜妖魔鬼怪来到西天,又几经挫折终于取到真经,回到唐朝交付唐王,师徒得正果,亡魂得超度;第三部分为十句七言歌赞,是为回向偈,其中“超度亡人生天界,逍遥快乐往西方。亡人所造诸恶孽,皆由无始贪嗔痴”四句应由《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变化而来。佛教忏悔词《八十八佛大忏悔文》中亦有类似的句子:“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今对佛前求忏悔。”亦是同源。《佛门取经道场》文本结构相对简单,这应是传抄者对一些固定的仪式熟稔于心,故而省去不抄。
三.比对王本《佛门取经道场·科书卷》[14]
《佛门取经道场·科书卷》可分为四部分。第一部分也是用“夹竹桃”式的歌赞形式,讲述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共有唱词八段,讲述的也是观音叮嘱、唐王相送等七个故事。一、二段观音叮嘱在前,唐王相送在后,当属倒文;第三段讲流沙河,结尾却是“若在此山过不得”应有错讹;第四段讲述的应是过火焰山,但开头“抬头观见一妇人”,前后不搭,应有缺脱、倒文;五、六段讲妇人礼拜唐僧,悟空手提戒刀欲除妖,故事十分精彩,比抄本《瑜伽取经道场》多了一段。七、八段两本字句虽有小异,但意义大致相同。车锡伦先生认为:“有些唱词表述的故事情节语焉不详,是因为原来每段唱词前的白文散说失落所致。”[15]由此可见王本《取经道场》的第一部分相当于抄本《瑜伽取经道场》的第三部分。
第二部分是八句七言歌赞,讲述唐僧发愿西行,唐王嘱咐饯别。与抄本《佛门取经道场》的第一部分相同,个别字句略有差异;第三部分是九十八句十字韵文,讲述内容与抄本《佛门取经道场》的第二部分相同,个别字句略有差异。
第四部分有三十句七言歌赞,历数释迦、老君及孔子都不免无常之苦,又引苏东坡、庞居士等人参佛的故事,宣扬大乘佛教之慈悲救普度众生的思想。这是两个抄本所没有的,而王本《西游道场》[16]的开头却有类似段落。
由此可知,王本《佛门取经道场》相当于抄本《瑜伽取经道场》与《佛门取经道场》的内容之和。到底是魔公教将其经卷合二为一,还是恩施土家道师将其一分为二,在未考明经卷的流传与分合情况之前,仍无法给出明确答案。车锡伦先生在《明代的佛教宝卷》一文中提出的问题“这部宝卷(指《佛门取经道场·科书卷》)的两部分(指“夹竹桃”部分与“十字佛”部分)为什么都唱唐僧取经的故事”[17]也可从经卷的流传与分合情况入手考证。
注释:
[1]车锡伦.“非遗”民间宝卷的范围和宝卷的“秘本”发掘出版等问题——影印《常州宝卷》序[J].河南教育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01):9.
[2]魔公教流行于广西西部百色地区的田林、乐业、凌云等县山区汉族民众中,其形成约在清初.它融合儒、释、道三教信仰,主要为民众做各种道场法事、诵经,祈福禳灾、拔苦谢罪,使用的经卷有百余种.明清以来, 四川、贵州、湖北、湖南、江西等地曾大量移民到桂西地区,其经卷应是移民带来的.
[3][14][16]王熙远.桂西民间秘密宗教[M].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136、493—498、517—518.
[4]陈毓罴.新发现的两种《西游宝卷》考辨.中国文化.1996 (13):57.
[5][15][17]车锡伦.明代的佛教宝卷.民俗研究.2005(01):73、72、74.
[6]齐柏平.鄂西土家族丧葬仪式音乐的文化研究[D].中央音乐学院.2003.4.
[7]转丧,或叫“打绕棺”、“穿花”.转丧是受道家丧葬仪式影响在跳丧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它虽是汉族丧葬仪式中的类型,但也残留古代巴人跳丧的遗迹.
[8]中華书局1960年版《全唐诗》第二十二册八八六四页有无名氏《题取经诗(载<翻译名义集>,云唐义净三藏作)》:“晋宋齐梁唐代间,高僧求法离长安.去人成百归无十,后者安知前者难.路远碧天唯冷结,沙河遮日力疲殚.后贤如未谙斯旨,往往将经容易看.”五、六、七句有异文“云岭崎岖浸骨冷,流沙波浪彻心寒.当佛发愿前途进”.
[9]据向达《唐代俗讲考》引文转录,向文载《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303—305页.
[10]明末俗文学家冯梦龙拟作俗曲集《夹竹桃》,其歌曲形式是四句七言山歌,中间夹唱一首四言四句的歌词,编者将其歌唱形式称之为“夹竹桃”.
[11]道场中,主道师身穿红色法衣,头戴凤冠,站在师案前唱词,其他道师合唱伴音,孝子或孝孙持幡站在主道师身后,随主道师叩头作揖.
[12]抄本《瑜伽取经道场》第十三页左下角“礼敬三世诸佛”下有“化财庄严 下坛偈”字样.
[13]吴承恩.西游记[M].湖南:岳麓书社,1987.194—195.
左怡兵,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试验班2010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