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史学”研究:回顾与思考

2013-04-29 01:47李储林
教育界·下旬 2013年8期
关键词:研究方法史学反思

李储林

【摘要】近年来,历史研究中的“假设”问题再次成为学术界讨论的热点。众多学者针对“‘假设史学”撰写文章,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在研究取向上看,“假设”更多体现的是一种反思功能;“假设”不是“编造、臆想历史”,更不会使人对历史“产生困惑,以致思想混乱”;应该重视偶然性因素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

【关键词】“假设”史学 研究方法 非线性史观 反思

历史研究中的“假设”方法,又称“反设事实”,即“虚构或思维实验,也就是对历史事实的假设,假设某一事件未发或以另外的方式发生,历史会如何演变。”近年来,历史研究中的“假设”问题再次成为学术界讨论的热点。仅《近代史研究》就先后发表了《评‘假如史学》(房德邻,2005年第3期)、《客观历史的可能性与研究者》(王也扬,2006年第1期)和《不要在假设上浪费时间》(朱宗震,2006年第5期)。另外,在这个问题上,还有学者先后发表了多篇文章,对“假设”史学的有关问题进行了讨论。本文拟对这场讨论的经过以及作者的主要观点作一简要回顾并提出一些思考。

实际上,运用“假设”方法于历史研究之中,并不是新近才有的。早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梁启超就多次提到了“假设”的研究方法问题。他说:“科学之目的,在求定理,然定理必经过假设之阶级而后成。初得一义,未敢信为真也,其真之程度或仅一二分而已,然故假定以为近真焉,而凭藉之以为研究之点,几经实验之结果,浸假而真之程度增至五六分,七八分,卒达于十分,于是认定为定理而主张之。其不能至十分者,或仍存为假说以俟后人,或遂自废弃之也。凡科学家之态度,固当如是也。”20个世纪80、90年代,也有学者论及这个问题(如李桂海:《谈历史研究中的“假设”问题》,载于《中国史研究》编辑部等编:《基础历史学与应用历史学》,重庆出版社1986年版),作为一种历史研究的方法,“历史假设方法”还被写进了相关历史学理论著作。

有感于李泽厚的《思想史的意义》一文中关于“‘假设史学”意义的论述,房德邻发表了题为《评“‘假如史学”》的文章,运用逻辑学的相关知识,针对李泽厚当年提出的一个假设命题“中国当年如果选择康梁的改良主义道路会好得多”,阐述了他关于“假设”史学的观点。作者从李泽厚提出的“中国当年如果选择康梁的改良主义道路会好得多”这一命题谈起,认为“史学界将近10年的‘假设历史的讨论,其核心就是在讨论反事实条件句的前件命题有没有‘历史根据。”而作者认为关于这个“核心”问题的讨论“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假设本身就已经是“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未曾发生过,甚至是不可能存在、不可能发生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讨论它是否有“历史根据”或“历史可能性”了。在作者看来,李泽厚关于“中国当年如果选择康梁的改良主义道路会好得多”的证明方法,“恰恰违反了逻辑学家所设的一条禁规——不能用假设来证明反事实条件句的成立”。假设不能用假设来证明,“只能用已知事实(或定理)来证明”。从这个意义上说,“并没有 ‘假如史学,而只有实证史学”。

从多元的、非线性史观出发,王也扬认为,历史研究中必须正确认识和处理历史的必然性和偶然性之间的关系。一方面,客观历史的必然性更多地表现为历史发展的总趋势;另一方面,历史发展的具体道路是多种多样的,“偶然性的天地十分广阔”。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某事物没有产生其预期的事实结果,并不等于这个事物在历史上就不曾存在过,也不等于它就没有发生、发展、变化的可能性。”历史研究中的假设方法,正是建立在客观历史的多种可能性之上的研究方法。严肃、认真的假设,也才具有研究价值,它是“史学的一种可能性认定”。作者认为,所谓“严肃、认真的假设”,其判断的标准是看这个假设是否“建立在一定的‘历史根据与‘历史可能性之上”,而非“不着边际的凭空瞎想”。在这一点上,作者认为,与逻辑学等其他学科假设命题的前件,史学的假设“应该有所不同”,前者的确无所谓“历史根据”或“历史可能性”之类的讲究。因此,如果从方法论的角度来考虑,“假如”史学“并没有什么毛病”。

针对房德邻和王也扬关于“假设”史学的讨论,朱宗震认为:在承认史学研究中,可以运用假设作为一种参考系统,来思考和理解历史运动的轨迹和规律。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如果假设是为了探索造成历史运动结果的复杂原因,那么,假设就是有价值的;而如果假设是出于对既存的历史道路的愤恨和忏悔,那是没有价值的。由此,他呼吁:“不要在假设上浪费时间”,而应该本着价值中立的原则,“如何尽量客观地理解运动的源流、时代背景、发生的原因以及运动发展的逻辑性”,这才是史学工作者所应该做的。

从上述关于“假设”史学的不同看法可以看出,房德邻和王也扬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主要是源自于学科背景的不同。房德邻从逻辑学的理论和方法出发,认为假设命题却可以用“假如……就会……”的方式来表达。“假如……”和“就会……”分别称为“前件”和“后件”。作为一个复合命题——“假设”——能否成立,就要看前件是否满足后件所要求的条件(明确条件或蕴涵条件),满足了就成立,不满足就不成立。

20世纪80、90年代,后现代主义思潮登陆中国以后,其影响逐渐扩散开来。后现代所主张的“去中心”“多元化”“碎片化”“边缘化”等观点在史学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后现代主义与历史研究”成为史学界讨论的热门话题。在这个大的学术背景之下,在坚持历史发展总体趋势一元性的前提下,王也扬强调客观历史发展道路的多种可能性。他认为,与逻辑学的逻辑思辨不同,“假设”是历史学中一个具体研究方法,更为看重的是可操作性。因此,在具体运用过程中,只要不是“不着边际的凭空瞎想”、具有研究价值即可。

综上所述,关于历史研究中的“假设”问题,笔者认为:

第一,在研究取向上看,“假设”更多体现的是一种反思功能。所谓“读史使人明智”,说的正是这个道理。笔者这里十分赞同朱宗震先生的观点:“如果假设的设定,就是为了证明另一条道路的可能性,就宏观事变来说,基本上是徒劳的。”历史学家“只有研究了一切可能之后,才有资格可以说,它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的,以及它为什么也可能是那样的而不是这样的”。假设还“为历史研究引入想象创造了可能,它允许研究者展开历史想象,允许发散的历史思维,允许批判实际,脱离实际,超越既成的历史,把它想成另一番景象”。《甲申三百年祭》之所以能够受到毛泽东的重视,成为全党的整风文件学习,乃至在若干年后的今天,中国共产党还在号召广大党员干部学习,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因为中国共产党人对正是由于“假设”所具有的这种反思功能。

第二,应该重视偶然性因素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列宁曾借用俄国一位作家的话说:“据说,历史喜欢作弄人,喜欢同人们开玩笑,本来要进这间屋子,结果却跑进了那间屋子。”因此,对于历史研究者而言,不仅要研究发生过的历史事实,还应该关注这些历史事实背后所蕴涵的种种可能性,历史的发展为什么选择了这种,而没有选择哪种可能性?重视这些偶然性因素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我们对历史发展过程的认知和理解。正如一位学者所言:“倘若我们能把学术研究的触角有意识地伸向这个领域,解释这些历史发展的可能性为什么没有成为历史现实的原因,不仅可以拓宽历史研究的领域,而且可以进一步揭示诸多历史表象背后的深层意义,加深对历史复杂性、曲折性的认识。”

第三,“假设”不是“编造、臆想历史”,而是一种研究方法。 我们所说的“‘假设史学”“历史假设研究方法”,与电影、电视剧中诸如“戏说××”之类是不同的,它是一种科学的研究方法,是“通过用假设的可能性与实际的历程比较,研判利弊、总结规律,仍不失为理论诠释范畴中用以深化对历史规律认识、更好总结经验教训的一种方法。”因此不能对其加以一概否定。

第四,历史是过去的存在,但历史研究永远是一门“现在”的学问。在这门学问面前,“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的研究方法被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方法之一。那种认为使用“假设”方法会得出“奇怪”的结论,搞乱人们的思想认识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杞人忧天。一个具有高度批判精神的民族,不会因为学术研究中出现的新观点或一时看来不妥当的观点而出现混乱;相反,墨守成规,思维呆板,思想僵化,自以为是,动辄以真理垄断者自居,才是与我们民族需要和提倡的思想解放背道而驰的,对此,我们应有清醒的认识。

【参考文献】

[1]梁启超. 清代学术概论. 梁启超论清学史二种. 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30.

[2]赵吉惠. 历史学方法论. 四川人民出版社,1987:242-260.

[3]房德邻. 评“假如”史学. 近代史研究,2005(3).

[4]朱宗震. 不要在假设上浪费时间. 近代史研究,2006(5).

[5]何兆武. 历史理性批判论集. 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58.

[6]姜继为. 走出“历史不能假设”的藩篱. 史学理论研究, 2003(1).

[7]郭双林. 历史准备了多少间“屋子”. 人民日报, 2006-02-24.

[8]曹大为. 历史研究不应拒绝假设. 光明日报,1999-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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