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命是拿来“玩”的

王颖

从2000米高空纵身跃下，空翻360度顺接燕式俯冲，1000米处张开双臂以鸟状直线向前滑翔，速度高达100多公里/小时，瞬间就要开伞、降落……6月份的杭州上空，完成这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张树鹏只用了一分多钟。

“非常好！这太刺激了！”印有CCTV5字样的摄像机随着张树鹏的上下翻腾而迅速推进和拉远，摄像师兴奋得不停嘟囔，围观的路人也唏嘘不已，倒是当事人自己从始至终都一脸过分的淡定。

“说实话，飞了这么多次之后我对翼装飞行已经丧失了最初的兴奋和刺激感，如果不是为了配合央视拍这次纪录片，我暂时还没考虑中国首飞。”从事滑翔伞的近十年间颈椎重伤，学习翼装飞行之后又数次经历惊魂一刻，张树鹏说，自己还需要更大的刺激，接下来，他把目标瞄准了“背死跳”——一项 30秒定生死的非人运动。

变身“鸟人”

就在四个月前，张树鹏还在为“现在已经丧失刺激感”的翼装飞行神魂颠倒。

“在美国训练基地首飞体验到的刺激是绝无仅有的一次。”谈起培训中的第一次飞行，张树鹏音调有点提高，他形容自己像吃了兴奋剂，不仅前一晚彻夜不眠，直到站在直升机门边准备起飞的一瞬间脑子里都还在冲血。

“我做到了！”3月15日，从4000米高空纵身一跃的一刹那，张树鹏说自己的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根本无暇顾及身下的景色有多美，他肆意享受着风急速掠过身体的呼呼作响，更在空中表演起了自由式体操。横向360度翻滚是他的最爱，“翻过去的一刹那就像在空中仰泳，眼前是连鸟都没有看过的天空，一种没法用语言形容的绝妙体验。”

迅速接一个急速俯冲，到1000多米高空的时候瞬间恢复水平圈状滑翔，速度高达100多公里/小时，整套动作在三分钟内一气呵成。“一般飞行都有场地限制，降落点也是早就定好的，所以你在水平滑翔的时候是不允许直线蹿出去的，这么快的速度瞬间就会蹿出飞行场地了。但我这人有时候high过头了就容易自由发挥，‘咻的一声我就直线蹿出去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离降落点十万八千里了……”张树鹏说自己的“任性”没少让教练为他头疼。

只是和接下来发生的事相比，蹿出去对张树鹏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创举”。

“已经1000米了，快开伞！”耳麦里传来教练急促的声音，张树鹏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一蹿的同时自身也在做下行运动，此时早就过了教练一再告诫的初学者的安全开伞高度——1700米。“哇！这么低了？”看着身下迅速被放大的地面，张树鹏赶紧按下了主伞包的开伞键，好在落地之后只是受了一点冲击，半跪着向前跑动了一段距离。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万一今天你的主伞出现了问题，你连打开备份伞的时间都没有，你就完蛋了！”这位有着十几年飞行经验的荷兰老教练简直被他的“胆大妄为”气坏了，一脸气急败坏地赶过来就开始用英文对他进行“狂轰滥炸”。

“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我还没飞够呢。”嘴里嘟嘟囔囔着飞得“不爽”的张树鹏完全没听见教练在旁边脸红脖子粗的训斥，“如果能在天上待个二三十分钟该多好啊，真可惜。”兴许是记挂着这一点，在首飞之后的一个月内，只要天气允许，张树鹏就天天穿着他的“蝙蝠装”在天空中盘旋，虽然每次只有两三分钟，但没几天他就变相实现了“飞二三十分钟”的梦想。

“我已经几乎十年没有过这种刺激的感觉了。”从2004年开始就一直潜心学习滑翔伞、参加各种世界大赛的张树鹏在世界滑翔伞领域早已经功成名就，背着第五届世界滑翔伞定点锦标赛冠军光环的他对滑翔伞的感觉早已经是“像吃饭、穿衣一样熟悉、平淡”，他说自己真的需要一点新的刺激。

“两年前第一次在网上见到翼装飞行的视频，我就告诉自己这就是我要找的。”张树鹏形容自己初见翼装飞行的时候，是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在《变形金刚3》里，和反派变形金刚激战的队伍中，曾出现过一批空中飞人，他们在落差超过500米的空中，张开双臂，纵身跃下，没有动力，时速150公里……现实生活中，这似乎已经超越了“极限运动”的范畴，全世界直接参与到这项运动中的只有600余人。

飞行者身着翼装，从高楼、高塔、大桥、悬崖、直升机上飞下，紧贴着高空中的建筑物或自然景观进行无动力飞行，这就是翼装飞行，目前翼装飞行最高的空中速度可以达到每小时260公里，所以它还有个更酷的名字是“空中F1”。由于飞行高度低，用于调整姿势和打开降落伞的时间十分短促，危险性和难度极大，极具挑战性和冒险性，翼装飞行堪称“世界极限运动之最”。

这实在太符合张树鹏寻找刺激的标准，接下来去张家界现场观摩红牛翼装飞行世界锦标赛、上网查询对比各大培训基地、甚至自费十几万去美国亚历山大跳伞中心学习都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我要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里学会这项运动，我已经等不及要飞了！”

86天

毫不夸张地说，张树鹏这次是用命在找刺激。

“我从事滑翔伞运动十年，受过很多伤，尤其是脖子颈椎伤得比较严重，去美国之前医生就告诉过我，如果我的颈椎再受到一些强烈冲击的话，不排除全身瘫痪的可能性。”张树鹏说，这个消息多多少少刺激了他，“所以我走之前把我的滑翔伞、滑翔服，还有很多值钱的家当都送给我的朋友了，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

作为回报，他的好朋友给他从市场上淘了一套西班牙跳伞的教程，因为学翼装飞行之前必须先学跳伞，而且要跳满200跳拿到美国跳伞协会的会员证才行。“我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把碟子看完了，还认真做了记录，想着也许能给教练留个好印象呢。”

让张树鹏没想到的是，这教程差点要了他的命。

1月28日，培训第一天，教练需要检测一下每位学员的跳伞水平，张树鹏心里默念着教程里的步骤信心满满。“起跳动作顺利过关，我还得瑟呢，说真是给自己长脸了，等到快降落的时候，我就也按照教程里说的用右手摸了一下伞柄，意思就是示意教练可以给我开伞了，可等了又等教练都没反应，眼看着我就要砸到地上去了啊，就见在我旁边保护我的两个教练涨红着脸靠近我一通手舞足蹈，我心想这是干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教练硬生生把我手掰过去开了伞，直到我落地了才知道原来美国这边跳伞初学者也是要自己开伞的……”虚惊一场，张树鹏说自己要是这时候就交待了可就真不值了。

搞清了规矩，实战对张树鹏这种有近十年飞行经验的老手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只是每一跳之后还要理论考试把他折磨得不轻，好在25跳的课程他也只用了17天就全部通关，“我记得在我全部学成回国的时候还有同一批的学员在学跳伞，你说我学得有多快？”

紧接着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达到200跳的必要条件，张树鹏几乎开始玩儿命似的跳伞，“一般人一天只跳一跳到两跳，而我每天至少要跳十跳，最多的一次跳了十二跳。”张树鹏说为了节约时间，每天他都会领两份早餐，早上吃一份，中午吃一份。积满200跳之后，等不及美国跳伞协会颁发会员证的层层审批，张树鹏又找教练给“走了个后门”开了临时证明就火速去找翼装飞行的师傅了。

说起来，张树鹏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得没边。“我学完跳伞之后恰好碰到一个荷兰的翼装飞行高手，有着十几年的翼装飞行经验，他正在进行翼装环美飞行的旅程，临时在我们跳伞训练基地停留一个月，我就软磨硬泡地拜了他为师。”

上文中提到的惊魂首飞就是张树鹏拜师之后献上的第一份“惊喜”，之后的很多次飞行张树鹏在开伞上的问题总是频繁不断。“我每次都飞得很低不得不开伞的时候才开，因为开伞那一刻的冲击力太大了，我很怕我脖子的伤真的复发”，眼看着一个澳大利亚的小伙子就因为开伞那一刻的冲击在医院躺了好几个月，张树鹏真心觉得自己伤不起。但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万一哪次真的因为开伞高度过低交待了可就冤死了，“后来我逢人就问这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结果基地里的一群教练讨论出了7种可能的原因让我挨个去试”，幸运的是，张树鹏在这7个可能的原因里找到了问题的症结，“虽然我之后也经常忘记开伞，但那都是因为high过了头，可不是技术问题了。”

2个月27天，相比于其他人平均1～2年的学习周期，张树鹏创下了学习翼装飞行最快的世界纪录。只是，他也可能同时创下了世界上最快“厌倦”翼装飞行的纪录。

“背死跳”我来了

连续飞了一个月，张树鹏说最初那种刺激感和新鲜感已经消失殆尽，“现在，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马上又要转投‘背死跳的怀抱了。”张树鹏这次的胃口不小。

根据记录，自1981年以来，已经有76人因这项运动丧命。因此，这项运动被评为高危运动，世界上许多国家对此明令禁止，在美国全年只有一天才能进行合法低空跳伞，这个日子是10月的第三个星期六。

“但我现在有了翼装飞行的基础，学起‘背死跳会更加轻松。”张树鹏的想法和世界上很多“背死跳”爱好者不谋而合，他们同样不认为自己只有匹夫之勇，爱好者塞巴斯蒂安就曾辩解说：“我们并非逞‘战胜死神的匹夫之勇，超低空跳伞并不比一级方程式赛车更危险。如果我们认真准备并且配好型号合适的降落伞，任何高楼都可以被我们轻松征服。”因此他们很多人都在偷偷摸摸地跳，他们也被称作“战胜死神的好汉”。

但事实却是，在这项运动上死亡的几乎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2006年5月27日，澳大利亚的极限运动冠军托尼？库比斯从挪威1100米高的“精灵山壁”悬崖上跳下，在下降过程中，他撞上了一处300米高的悬崖身亡。而在这以前，他已经有四个朋友死在了“背死跳”上，他本来想最后再跳一次就收手，可是却再也收不回来了。至于“精灵山壁”，自1984年以来，它已经至少导致四位“背死跳”高手死亡，其中第一个就是被称为“极限跳伞之父”的卡尔？波尼西，那时他刚创下最高世界极限跳伞纪录不久。

爱好者们不得不意识到的是，“背死跳”相比高空翼装飞行的难度增加了远不止一个阶梯。

最明显的是，“背死跳”是运动员紧贴着悬崖或一些高层建筑物所做的跳伞或者翼装飞行俯冲运动，高度一般只在一两千米左右，比起高空翼装飞行的三四千米，距离缩短了一半。当跳伞者一跃而起后，他将以每小时80公里的速度坠落，这意味着他在6秒钟的时间里会下落150米，所以留给挑战者的时间相当有限，“说是几十秒定生死也毫不为过”。

更夸张的是，它还强调尽量在离地面最近的地方打开降落伞，因此挑战者能开伞的时间也瞬间缩短，一般飞机跳伞降落伞打开时间平均为0.05秒，高楼跳伞的打开时间只有0.02秒。

而即便是你能掌握好开伞时间，但凡第一次开伞失败，你就只能等着一命呜呼了。“因为‘背死跳的过程中只允许背一把伞，就算给你备份伞你也不可能有时间调整。”

“10月初，世界翼装飞行第一人杰布？克里斯将穿越世界上最狭长的天然山体裂谷浙江衢州江郎山一线天，我作为助演嘉宾还会去表演一场，这之后我就打算去欧洲再继续学习一段时间，已经决定了，‘背死跳就是我的下一个目标。”张树鹏瞬间又恢复到了打鸡血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