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打扰你的人

张军霞

小城不大，半年前汽车站迁到北环，街头才有了公交车。我新买的楼房就在北环，有人问起来，我总会笑着说：“车站旁边就是我的家。”

公交车刚开始运行，乘坐的人不多，发车时间也就不规律，有时几分钟一趟，有时也许苦等半个小时也等不来一趟。

那天中午，刚洗完头发，有位平时联系不多的老朋友忽然打电话来，我慌不迭地要“叙旧”，她却单刀直入：“我在你家门口，等不到公交车，你快下来送我吧！”

感觉有几分扫兴，但我还是披着湿漉漉的头发，骑了20多分钟电动车，将老朋友送到目的地。可能是受了风寒，回到家就感冒了，闷头睡了整整一天。因为沾了“地利”的光，时不时接到这样的“求助”电话，碍于情面，不管多忙，我总会第一时间赶去帮忙，踩着我的小电动车，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那天，又是周末，在家炒菜，发现酱油用完了。试探着打开窗户，感觉外面好冷，打了个哆嗦，还是决定要下楼。走到车站口，看到有人裹在棉衣里，在寒风里来来回回踱步，因为冷而使劲缩着双肩。

我越看越觉得那人的围巾眼熟，上次去旅游时我给老妈买过一条一模一样的。悄悄走近了窥探，包在大围巾里的脸孔更是那样亲切，真的是老妈！“天这么冷，这是去哪了？”我急忙问。老妈笑着说：“你老舅家有事，回了趟老家。”我嗔怪她：“打个电话，让我下楼呀，吹了这半天的冷风，能行吗？”老妈呵了呵被冻僵的手指，轻声说：“天冷，怕把你冻坏了啊……”

当我在办公室说起这件事时，同事感慨颇多，她说，自从买了私家车，更是时常接到求助电话，义务接送亲友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耗费汽油不说，时间也被切割得七零八碎。

那天，她的“业务”格外繁忙，送一个邻居去医院看病，又送一位老同学回乡下。焦头烂额忙完一切，她感觉肚子咕咕叫，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把车停在路边买八宝粥，猛然看到父亲手里提着一个棉布包袱，身后紧跟着母亲，他们站在路边东张西望，费了很大的劲，硬是没能挤上公交车。

“爸妈，怎么会是你们？”同事急忙跑过去，这才发现，老妈捏着一个小小的棉球，正用力按在左手上面。原来，老人家感冒好几天了，在村里怎么看也没效果，只好跑到城里来打点滴。

同事听完，气得直跺脚：“咱买车不就为了方便吗？经常有人打电话让我接送，你们生病了都不告诉我，可真能替我省油呀……”老两口异口同声地说：“你太忙，我们自己能行。”说话间，又一辆公交车来了，他们竟快速爬了上去，车开走了，母亲才从车窗里挥着手说：“丫头，快回去歇会儿……”

那次，公交车开出很远了，同事还愣在原地发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讲着讲着，忽然声音有些异样，转过身悄悄抹了一把脸，然后才感慨万千地说：“在这个世界上，不肯随意打扰我们的，没有别人，正是从小到大被我们自己打扰了无数次的父母啊。”

（摘自《郑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