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倩
戴茹,古琴演奏家,四川音乐学院民乐教授,“梓又”古琴馆馆主、成都古琴文化学会会长。1971年生,1988年考入四川音乐学院,次年拜蜀派古琴第六代传人曾成伟先生为师。2002年和2004年两次获全国古琴大赛青年专业组铜奖,2005年出版《高山·流水》《广陵散》古琴演奏专辑。2009年4月在成都举办戴茹古琴独奏音乐会。
“抱着古琴的梦学扬琴”
1988年,成都岷山饭店歌舞厅夜场,经常会有一个平均年龄20岁左右的乐队演出,其中一个玩架子鼓玩得特投入的女孩子,就是四川音乐学院民乐系扬琴专业大一学生,戴茹。
当时演出一晚是十块钱,戴茹一个月能拿到三百块钱,这成为她学习古琴的主要经费来源。“以音乐养音乐”是戴茹口袋还不算鼓时学习古琴的主要方式,“去组乐队,弹钢琴,赚钱,再买古琴,学古琴”,这样的日子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戴茹是幸运的,为梦想艰苦奋斗的大有人在,但她却能找到合适的方法,并一步步向梦想靠近。
古琴是戴茹的毕生挚爱,然而1988以前,这都还只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让她向往和流连。
1976年戴茹父亲的工会组织庆贺演出,演出队伍中有一个弹扬琴的,她以为这是自己在小人书《红楼梦》中看到的“黛玉抚琴”时用的古琴,便因此喜欢上了。
开始时父亲从工会里借来了一把只有两排码、十五个音的扬琴,戴茹敲敲打打,虽毫无乐理知识,凭着悟性一段时间后竟能敲出《东方红》的调子。父亲遂带她到昆明求学,一首《拖拉机来了》顺利拜师,开始正统学习,一直持续到1983年考入云南省艺术学校。
戴茹说她生活中的很多东西都刚刚好。在她需要美的熏陶的时候,她来到滇池旁边的云南艺校,每天在滇池旁边跑步、练琴、看书;在她需要更专业的深造时,专科学生毕业需两年后才能报考大学的规定被取消,1988年便考入四川音乐学院民乐系;在从昆明前往成都的火车上,认识了当时川音作曲系的几个学长,就有了后来岷山饭店的乐队。
1988年之前的音乐路,戴茹抱着古琴的梦学着扬琴,她一度觉得古琴太美,离生活太远,是不存在的,所学的扬琴已经是最接近的了。
古琴因为地域之差分为很多派,四川一域属于蜀山派。鼻祖是司马相如,往后是扬雄、诸葛亮、姜维、苏轼,再近一点的是顾梅羹、喻绍泽(曾成伟外祖父),再往后便是曾成伟,当今蜀山派最具代表性的传承人之一。
戴茹师从曾成伟,从听到恩师在音乐厅弹古琴的那个下午,她就认定,关于自己音乐的路现在才开始,或更明了地说,古琴才是最终的梦想。
“把你要表达的大胆表露出来”
古琴因演奏技法和风格的地域特征不同分为:虞山、广陵、泛川(蜀山派)、九嶷、新浙(浙派)、诸城、梅庵、淮阳、岭南九大派。巴蜀地域是蜀山派,蜀山派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峻急奔放、气势宏伟。山石险峻,峨眉青城;虚与委蛇,长江嘉陵,蜀地的大山大川、大江大河决定了它不可能像江浙派那样流畅清和。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派别的界限正在逐渐模糊。
“弹一首词曲就像画一幅画,需要什么原料就应该拿来用,别管这是哪一派的,你就是要把想表达的大胆表露出来。”戴茹说这话时作了一个斜劈的手势,一谈到古琴,她更像是一个卫士。
这个卫士会毫不掩饰对于亵渎古琴的人或事的不满。
2008年在常熟古琴艺术馆,组委会安排戴茹第10个弹奏,中间组委会临时又添加了其他人,场面一时混乱。当时戴茹就说环境太吵,不能弹。待到上台弹奏时摄影师又在前面走来走去,弹到第三句,她实在忍无可忍了,便“嚯”地站起来把琴一拍,转身一走了之。
古琴之乡常熟罢弹事件在古琴界传为佳话,戴茹去北京时,中国音乐学院教授吴文光老师问道,你就是那个小辣椒?他们说都知道你了,几十年来没有人敢这样做。
对于拂袖而去,戴茹说是因为觉得古琴受到了亵渎,她没法容忍台下的人对古琴的不尊重。不仅是因为自己偏爱古琴,更因为古琴承载着的悠悠文化。
“古琴是触摸传统文化的方式”
记:现在成都学古琴的多吗?
戴:现在成都有五十多家古琴馆,学古琴的人数应该还是可观的。
记:很多家长更愿意让孩子学钢琴,钢琴有李云迪、朗朗等这些大众眼光中成功案例做榜样,这是不是说古琴在商业价值方面比起钢琴略逊一筹?
戴:为什么很多人都会去学钢琴?因为钢琴相较而言有噱头。李云迪、朗朗弹琴的时候,都会有一段技巧上的表演,这些东西还是屡试不爽的。
但古琴也有商业价值,只是这需要一个双方面积累的过程。大众需要积累审美方面的素养,习古琴的人也需要加强综合修养,这个过程积淀好了见效才明显,古琴的商业价值也就体现出来了。
记:古琴作为传统音乐的特别之处是什么?
戴:古琴更多的是一种触摸传统文化的方式。在古代,琴棋书画,琴为四艺之首。古人抒发情感、寄托理想、陶冶身心,都首选古琴。现在的人,也可以通过古琴来感受传统文化。这是一种载体又是一种媒介,是物化的传统文化的表征。
“淌过了就是另一种状态”
记:梓又古琴馆是2006年创办的,“梓又”是您的字,有什么寓意?
戴:做古琴一般需要桐木和梓木,桐木可以换成其它的木头,将一小块方形的木头放到一盆水里,三分之二露在水面的就可以替代桐木做琴板。但梓木是必须的、不可替代的。习古琴二十多年了,我对古琴就像梓木一样,作为底板,守护、承载。
记:开办琴馆的初衷是为了更好地传播古琴?
戴:传播古琴是一方面,确切地说是让更多的有缘人能通过古琴来了解自己,读懂自己。
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把钥匙,一把开启另一个自己的钥匙,很多人都摸到过这把钥匙,但很多人又都没利用起来。
这有点像爱因斯坦说的平行空间。我要做的便是提供一个平台,让更多对古琴有兴趣的人,通过古琴,了解另一方面的自己。
记:这种选择有没有动摇的时候?
戴:刚开始时,没有经验,没有多少资金,是挺困难的,但还是坚持下来了,而且我觉得一定是正确的。
记:这么肯定?
戴:说个真实的事情。
有一天从川音下课到琴馆,推门而入,一束阳光透过格子窗照在对面的鱼缸上。我当时如电掣一般,这个场景太熟悉了。不知你有没有这种体验,很多未经历的事情确像是早早经见过了一般,非常熟悉。那时我就知道,我对古琴孜孜以求那么多年是正确的,我在追求的时候她就在前方等着我。一切都刚刚好,下午的阳光、古琴、鱼缸,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提醒了我,这条路就应该这么走。
记:于你,音乐与生活是合拍的,但很多人不是这样。
戴:我如果说只要你遵从自己的内心,你喜欢画画那就画画,不要因为经济压力去当装修工人,不要怕世俗的压力,很多人可能说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现在的我,在外界看来,有名与利,没经济压力。
但我想说,我也是从那个时期过来的,我为了买我的第一把古琴,300块钱,四处借钱。为了求学,上海北京到处跑,住地下室,饥一顿,饱一顿。
说穿了这是一种选择,就看怎么选,淌过了就是另一种状态,就会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