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爱人：佩姬·古根海姆

Taki.H

忧伤的明珠

提到Guggenheim，脑中闪现的便是那间举世闻名的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而它的创办人Solomon R. Guggenheim，正是Peggy的叔叔。同样系属20世纪初美国最富裕犹太家族之一，Peggy Guggenheim的出生注定会有些不同。

1898年Marguerite Guggenheim生于纽约，成年以后改用的名字Peggy其实是父亲Benjamin Guggenheim所起的昵称。在衣食无忧、甚至是超常优越的环境中成长，锦衣美食珍稀玩具享之不尽，但这些“天赐”的礼物并没有为她带来多少欢乐。虽然家中充簇拥着众多的佣人、保姆与家庭教师，但因母亲 Florette Seligman将她们与外界的隔离，所以除了姐姐Benita Rosalind Guggenheim和妹妹Barbara Hazel Leonard之外，周围鲜有其他的同龄孩子。她几乎没有上过公立学校，而是一直在家中接收教育。总是独自面对巨大的油画和空旷的房间，童年显得尤其形单影只，她曾在自己的传记“Out of This Century”中表示，自己的童年没有任何愉快回忆。

即使与父亲关系亲密，但长期不归家且染指花草的父亲给Peggy带来了早熟与痛苦，不仅如此，更深的打击也在之后悄然而至。1912年Benjamin在赶回家参加小妹妹Hazel九岁生日会的途中，却不幸与当时的情人一起随着“永不沉没”的Titanic消失在北大西洋海底。Peggy因父亲的过逝心碎不已，她曾写道：“我花去了数月，才克服这个铁达尼的噩梦，而更多年岁之后才从失去父亲的悲痛中恢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如我自己的假设一样，自那以后我都在寻找如同父亲一般的男人”。

没有再多的爱能留给Peggy，只是遗产。虽然后来被法国作家Roger Colombani描述為“不可驯服的美人”，但她似乎并不满意自己的相貌。内心所想直接影响外在表现，就像儿时Franz von Lenbach（曾著名于为Bismarck将军绘制肖像的德国画家）为姐妹俩绘制了肖像——姐姐Benita在画中无可厚非地美丽，而Peggy在肖像中，头发与眼睛都被不可思议地该换了颜色。成年后拥有了经济自由，Peggy因自叹不美而担心不会被爱，于是对鼻子进行了整容手术，可是手术没有成功，而且因肿胀显得更糟糕。实际上散发着独特气质的Peggy，与她传奇般的私生活就足以见证那种势不可挡的魅力。

风流追逐与艺术启蒙

虽然拥有数目不小的遗产，但性格独特强烈的Peggy并没像其他的千金一般享受财富所带来的名媛生活，而是自告奋勇地为牙医做助手，随后又由表兄Harold Loeb夫妇介绍，进入了一家名为Sunwise Turn的书店工作。在那里，Peggy不仅结识了许多知识分子，也走出了人生中的另外一步：被当时著名的摄影师Alfred Stieglitz所带领，开始了解现代艺术，并与文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同时也发现了她所向往的欧洲大陆。

23岁时，Peggy与母亲赴欧洲度假，在巴黎遇见了她心目中的“波西米亚王子”，也是第一任丈夫美国作家兼画家Laurence Vail，并与其育下两个孩子，长子Michael Cedric Sindbad Vail与次女Pegeen Vail Guggenheim。通过Laurence，Peggy得以结识了许多文学艺术圈的名人，包括Tristan Tzara、Louis Aragon、Isadora Duncan，以及“短暂的情人”Samuel Beckett，和后来“对她生活有着巨大影响”的Marcel Duchamp。之所以说影响深刻，是因当时Peggy对现代艺术知之甚少，基本“到印象派为止”，但Duchamp教给她抽象艺术与超现实主义的区别，并告诉她许多新知识，她自己也表示过：“我向最好的人取经……我听着，我是多么认真地听！所以最后才变成了我的专长”。

在巴黎时期的Peggy既浪漫又充满魅力，身着时装大师Paul Poiret的连身长裙，在著名摄影师Man Ray的镜头中，浑身散发着神秘迷人的气质。但她与Laurence的婚姻持续了七年最终以离婚收场，之后认识了英国作家John Ferrar Holms并与其相恋，虽然John酗酒且著作甚少，但颇具天分的他已然成为了Peggy的精神导师与此生最爱的三人之一：父亲、姐姐，还有John；可是父亲与姐姐都在不幸中丧生，John也在一场落马之后的小手术中意外离世，长久无法脱离的痛苦时时刺伤着她。虽然在这之后又遇见了英国左翼作家Douglas Garman，但思想上的严重分歧还是导致了分手的结局。而二战后Peggy与德国艺术家Max Ernst维持了五年的婚姻也终于分道扬镳。

Peggy的一生绯闻不断，但关于爱的不幸似乎总是伴随着她，直到年过五旬之后仍有比她年轻23岁的“绝美情人”Raoul Gregorich相伴，但他也不能幸免地死于车祸，而后紧随着竟然是女儿Pegeen死亡消息……不管是饱受“风流”争议也好，失爱之痛也罢，都只是传奇般Peggy Guggenheim的一部分，而她作为现代艺术“超级前瞻”的收藏家与推动者的身份，才是更值得关注的部分。

独具慧眼的女先锋

1937年，Peggy的叔叔Solomon R. Guggenheim在德国女男爵Hilla Rebay 的协助下，于纽约建立了Solomon R. Guggenheim Foundation（古根海姆基金会），早期的收藏受到妻子Irene Rothschild的影响，偏向于保守的传统作品，而在遇见Hilla之后，便渐渐带入了全新的收藏概念。同年，Peggy的母亲去世，并留给了她另一笔可观的遗产，于是在第二年Peggy于伦敦Cork大街30号开办了Guggenheim Jeune（青年古根海姆画廊）。

当时画廊主要收藏超现实主义与抽象作品，并为俄国艺术家Wassily Kandinsky举办了第一场在英国的个展。但在开展之前，Solomon也正在寻找Kandisky的作品，当Peggy得知后便写信向Solomen推荐自己的画廊以代理其作品，但Solomon只将邮件作简单回复后便交给Hilla Rebay代为回答，而Hilla的回信则表现出立场鲜明的分歧。似乎是介于“个人化”的做法和风流背景，Peggy被高阶的Guggenheim家族以缺乏艺术涵养“商人”的定义划分开来，也就造成了Peggy与Solomon之间的隔阂。但这并没有成为追求艺术之路的阻碍，执着的Peggy依然故我，除了Kandisky之外，也举办了另一场雕塑展览，包括了许多现今已著名的艺术家： Antoine Pevsner、Henry Moore、Henri Laurens、Alexander Calder、Raymond Duchamp-Villon、Constantin Br?ncu?i、Jean Arp、Max Ernst、Pablo Picasso、George Braque等等。奇怪的形状，加上不能轻易理解的表现手法，Peggy的举动对于当时的英国来说非常先锋，且具有前瞻性。虽然画廊的风头在势，但在一年间的运营下还是损失了600英镑，当意识到此的Peggy便决定将资本转向另一个更特殊的方式——建立一家关于当代艺术的美术馆，或许也能从现实的方面得到支持，意思也就是指向着已经建立了两年的Solomon R. Guggenheim 基金。于是在1939年6月的欢送派对后，Peggy开始转移到巴黎继续进行“购艺任务”。

“任务”期间时值二战，与其选择在相对安全的纽约，Peggy选择留在巴黎继续进行收藏，当战争即将侵入造成大量作品无法脱手的时候，Peggy以“每天收购一幅画”的座右铭为佐，从艺术家手中接过了很多大师作品——其中包括Pablo Picasso、Max Ernst、Joan Miró、René Magritte、Man Ray、Salvador Dalí、Paul Klee、Wolfgang Paalen，以及Marc Chagall等，而总共仅用去约四万美元。德军侵入后，现实情况对犹太后裔来说实属危险，但Peggy将作品转移托管，并冒着巨大风险帮助一批艺术家逃离法国，之后便携同Max Ernst奔赴纽约。

回到纽约之后，Peggy的寓所继续接纳着从战争中流亡到美国的欧洲艺术家，为他们提供现实的庇护所，此外还慷慨资助了超现实主义发者之一André Breton，直到他在纽约找到工作。随后，Peggy在曼哈顿建立了期盼已久的The Art of This Century Gallery，由Frederich Kiesler担任室内设计，打造了无一处直线的展览场地。而展览方式也推陈出新，不以传统的墙面方式展示，而是代替以凌空悬挂或支架陈列，所有的元素相加，俨然是一处超现实风格的实验场地。The Art of This Century Gallery新颖的风格马上吸引了大量的观众，造成了相当的影响力。Peggy也不断以独到的眼光发现具有潜力的艺术家或风格，除了展示新兴艺术家Mark Rothko和Willem de Kooning之外，还极力支持美国抽象画家Jackson Pollock的作品，并成为了她心目中“迄今为止最荣誉的成功”。如今单从Pollock在美术史上的地位来看，除了自身作品的先锋突破，Peggy Guggenheim的前瞻性也实属不可覆没。

一面是博物馆的有声有色，另一方面Peggy也依然继续着狂欢式的派对，奇装异服、门庭若市，但是连续的喧嚣笙歌之后，Max Ernst也离开了。“和平是Max需要的，为了创作；而爱是我需要的，为了生活。” 当Peggy Guggenheim将所有的心血倾注在艺术事业上，转而感到的是筋疲力尽，于是将近50岁的Peggy关闭了The Art of This Century Gallery，决定回到欧洲，并定居在她最爱的城市——威尼斯，并度过余生。

狮子宫的晚年

非常巧合的是，早在Peggy与第一任丈夫Laurence Vail的蜜月期间，便结识了米兰工业家之女Luisa Casati伯爵夫人，而Casati夫人正是几十年之后，将自己在威尼斯还未建成的Palazzo Venier dei Leoni（也称狮子宫）卖给Peggy。带着一大帮家佣与14条爱犬，Peggy在1949年搬入了狮子宫，并于1951年向公众开放，让世人得以欣赏代表了她毕生心血的艺术珍藏。除了安享晚年之外，Peggy依然定期举办派对，邀请各路贵客，其中就有英国摇滚巨星John Lennon与Yoko Ono，美国作家Truman Capote等等。

一生独具眼光、风格不羁的Peggy Guggenheim终身爱美，她尤其喜爱设计师Mariano Fortuny y Madrazo设计的Delphos打皱长袍、超现实主义者Elsa Schiaparelli与一位朋友设计的透明拉链裙，当然还有艺术家Edward Melcarth 的设计——她标志性的蝴蝶太阳眼镜，也就是人们经常能够看到她戴着这副眼镜，携着爱犬穿梭在威尼斯河道上的摸样，招摇又独特。Peggy曾在贡多拉小船上对朋友说：“我非常享受这样什么都不用想的感觉，尤其在我放弃了性之后，又或者，其实是它放弃了我”。当昔日的风流韵事渐行渐远，于是那些看得见、触得到的爱犬们，成为了她最终的陪伴，甚至是走过曲折丰富的81年生命之旅后，Peggy最终选择长眠在这些忠诚的朋友身边。

根据生前约定，Peggy Guggenheim故后的住所及藏品，都由其叔叔Solomon R. Guggenheim所建立的纽约Guggenheim美术馆接收，成为在意大利威尼斯的分馆。其中Peggy的大部分收藏，基本上是纽约Guggenheim所缺少的——这也就是当初叔侄之间的分歧所在，但它们的加入，使得纽约Guggenheim跨大陆收藏的得以扩展。而这所有的成就，不仅靠的是Peggy独到的前瞻性，还有一份执着的痴迷。或许那些过去的风花雪月并没有真正成为她心中爱的追求，而她所收藏的作品，与那些艺术家经历的交集，却照亮了另一种不变的爱恋。虽然本身并不是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或诗人作家，但边走边学、甚至反其道而行的Peggy Guggenheim的确有着一种单纯的力量，关于“爱”的追求和自我的解放，以身试法地影响了这个世界。像她去世之前的表示：“當我回顾我的一生都是带着巨大的愉悦。我认为这是非常成功的生活。我总是做我想做的，而从来不会去顾及其他人是怎么想的。女性解放？我就是个解放的女性，在这个名词出现之前就早已是了。”不管其中经历过多少插曲，但所有的缘去由来已经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