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
王姬是家喻户晓的表演艺术家,因为有个智障儿子,她的人生比一般母亲多了几分艰难和沉重,好在有个贴心女儿,替她尽了很大一部分母亲的责任和义务。特殊的家庭环境,不但让母女俩建立了别样母女深情,也让她们体验了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人生——
磨难中长大的孩子更孝顺
记者(以下简称记):您和女儿高丽雯在刚刚上演的影片《危情营救》中扮演一对母女,她的表现不俗。能给大家介绍一下高丽雯的情况吗?
王姬(以下简称王):丽雯今年22岁,身高1.75米,2009年以A+的全优成绩考入纽约大学社会学系,即将大学毕业。她多才多艺,外表出众。2010年春,曾在纽约华裔小姐选美大赛中当选“最上镜小姐”。大学期间她利用寒暑假跟我一道拍戏,已在《我知女人心》《我的极品老妈》《危情营救》等多部戏中扮演角色。
大家知道,我儿子高晓飞天生智障,快20岁了,智力只相当于三四岁的孩子,生活无法自理。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我女儿被称为“儿子的小妈妈”。她只比弟弟大两岁,但从13岁开始,就给弟弟做饭,帮他洗衣服,带弟弟去医院看病。上天给了我一个让人揪心的残疾儿子,也给了我一个美丽懂事、聪明能干的好女儿,算没有亏待我。
记: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丽雯是不是承担了很多该您承担的责任?
王:是的。应该说,照顾儿子是母亲的责任和义务,但我常年在国内拍戏,一年365天,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足60天。我丈夫高峰在洛杉矶经营贸易公司,工作也很忙,没有多少时间照顾儿子。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得将儿子托付给女儿。晓飞暴躁易怒,渴了饿了,饭菜烫了,抓起东西就打姐姐,经常打得丽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女儿从不向我诉苦。有时我发现她身上有伤,问是怎么回事,她轻描淡写地说是弟弟打的。我嘴里骂着儿子,佯装要打他,丽雯却又帮晓飞开脱:“妈,弟弟不懂事,我不在乎,你别怪他。”
2006年,我把母亲从北京接到了洛杉矶,本意是帮我照顾晓飞,谁知又给女儿添了不少负担。我妈当时70岁了,虽然身体硬朗,但不懂英文,更不会说英语,简直就是聋子和哑巴。在洛杉矶她从不敢单独出门,不敢上超市购物,不敢带晓飞去医院……做什么都要丽雯陪同。一次丽雯上课去了,我妈带晓飞去医院拿药,回家时竟迷了路,晚上10点了祖孙俩还在外面。丽雯给姥姥打电话,我妈说不清具体位置,丽雯只得报警,直到第二天凌晨1点才找到祖孙俩。
记:“90后”大都很自我,丽雯就没有怨言吗?
王:16岁之前,女儿有过不理解。那时我一回国内拍戏,女儿就坐在我的行李箱上跟我斗气:“您就不能在家多待几天吗?我和弟弟见您一面太难了,我们同学的妈妈没一个像您这样。”女儿的话说得我心里酸酸的。我忍着泪解释:“剧组100多号人都等着我呢,耽搁一天,剧组就要多支出几十万元。你说妈在家能待得住吗?”女儿虽不再说什么,但总要在心里纠结好几天。
2005年圣诞节,我在北京郊区怀柔拍戏无法回洛杉矶,丽雯心里有气,在电话里数落我:“爸去加拿大出差了,您又不回家。邻居都在忙着采购,装扮圣诞树,只有咱家冷冷清清。”我给女儿出主意:“妈实在脱不开身,你带弟弟和外婆来北京过圣诞吧!”
这是我们家在剧组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当时我拍的是电影版《马文的战争》,化妆师每天帮我勒头,我眼冒金星,反胃呕吐,一整天吃不下东西。一次拍一场跳楼戏,尽管采取了防护措施,我还是摔断了3根肋骨,被紧急送进了医院。我昏迷了两天两夜才醒来,女儿含泪对我说:“妈,以前我总以为您拍戏风光,没想到这么不容易。与您的付出相比,我照顾弟弟根本不值一提。”
记:身教重于言教。您的行为给女儿上了生动的一课。从此她彻底理解您了?
王:是啊。这么多年来,家成了我和丈夫的旅馆。我妈年龄大了耳朵背,身体也不好,家里全靠丽雯撑着。我性子急,每天算准时间给家里打电话,一旦半个小时无人接听,就会往最坏处想。女儿了解我,经常三更半夜起床打电话给我报平安。
华人在美国不属于主流群体,大的经济环境又不好,我丈夫高峰经营的公司一直不盈利,靠我拍戏挣钱撑着。我儿子每年的医疗费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还有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经济负担都压在我一个人肩上。女儿体谅我,大二就开始勤工俭学养活自己,再没向我要过一分钱。她在纽约一家冰激凌店打夜工,每晚工作4个小时,每小时8美元,经常要忙到第二天凌晨才下班。
圈内很多朋友劝我:“女儿要富养,你不能让丽雯吃苦。”我觉得富养有双重含义,一个是物质层面的,另一个是精神层面的。我更看重精神层面的富养。一个孩子从小吃点苦,经历些磨难,是一笔宝贵财富。从磨难中走过来的孩子更懂事,心智更成熟,更懂得体谅孝顺父母。
拉锯战后尊重女儿的抉择
记: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在纽约街头打夜工,您就不担心吗?
王:哪能不担心!女孩与男孩不一样,如果丽雯是个男孩,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每当从媒体上得知有女孩受到伤害,我就会联想到自己的女儿,一整天担惊受怕。只有丽雯在电话里告诉我,已平安从夜店返回学校宿舍,我悬着的心才会落下。
女儿最懂我的心。丽雯经常安慰我:“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会保护好自己。”从大三开始,丽雯每天上夜班,都与两个女同学结伴乘地铁去冰激凌店,下了班又一同回学校宿舍。每次拿到夜店支付的酬劳,女儿总是第一时间将支票兑换成美金,然后安全地存进自己的户头。
女儿身上那股韧劲、责任、担当,与我很相似。我14岁就成为部队的文艺兵,尽管每月只有5元津贴,但我只留下1块钱零花,剩下的全交给父母,小小年纪就帮父母养家。26岁那年我独自闯荡美国,白天在当地华人电视台主持节目,下班后去白人家庭做保姆,负责接送孩子……女儿身上有我的影子!想想自己的过去,再看看眼前的女儿,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记:您觉得女儿哪一点最像您?
王:有主见。高中毕业时,我曾为女儿规划人生,让她报考财经或法律类院校,将来成为一名体面的银行白领或律师。但女儿崇拜富兰克林、华盛顿、甘地之类的伟人,自作主张报考纽约大学社会学系。谁知2011年3月,丽雯突然告诉我:“妈,我的兴趣发生了转移,很想当一名演员。”
女儿此前在电影《我知女人心》中扮演过角色,但纯属玩票性质。我当场给她泼冷水:“演员过的不是正常人的生活,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尤其对一个女演员来说,还得面对家庭、孩子和生理周期的挑战;常年化妆,女演员的头发和皮肤比同龄女人更容易衰老。妈尝透了做演员的酸甜苦辣,不忍再让你受这份苦。”这年暑假,丽雯要跟我回北京拍戏,被我拒绝了。为了让女儿死心,我处处打击她,让她断了这个念头。但我从女儿眼里读出,她不甘心。我们母女为此纠结了很长一段时间。
记:女儿有主见,您有个性,是什么契机让您出现了动摇?
王:这源于一场意想不到的经济变故。事情是这样的,一年前,我将辛辛苦苦拍戏积攒的500万元,借给朋友运作公司,对方承诺支付我10%的红利。可一年过去了,我不仅没拿到一分钱红利,反而连本金都无法收回。打对方电话,她开始还敷衍几句,后来干脆关机。恰巧这时,我投资的一部电影因上映档期与外国大片冲突,票房惨淡,连成本都无法收回。这些钱,一分一厘都是我的血汗钱。打击太大太突然,我孤零零病倒在北京一家宾馆里。
正是寒假期间,女儿和丈夫赶了过来。我向他们忏悔:“对不起,我是家里的罪人,这么多钱都被我糟蹋了。”丈夫安慰我:“钱少了可以再挣,要是你身体垮了,我们一家人的幸福就彻底颠覆了。”女儿握着我的手说:“妈,您别自责,这么多年来家里都靠您撑着,没人责怪您。再过一年我就大学毕业了,到时我来挣钱养家,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女儿的话暖透了我的心,我向她吐露了压在心中已久的计划:“你弟弟这个样子,将来不可能成家。要是我和你爸不在了,他该怎么办?我这么辛苦打拼,就是想给晓飞存一笔‘未来生存保障金。”女儿流泪了:“妈,晓飞是我的亲弟弟,将来您和爸百年后,我会将他接到家里照顾,他跟着我生活,你们可以放心。”看来女儿真的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我暗问自己,是不是该尊重女儿的选择?
记:母女连心。那您了解女儿想进入演艺圈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
王:此前,我总以为女儿是爱慕演艺圈的风光和虚荣,一时心血来潮想拍戏。儿女择业,是关乎人生走向的大事,做父母的有义务替儿女把关。2012年3月,我与女儿推心置腹长谈了一次。女儿将我拉进书房,指着书架上一摞摞有关表演的书籍和光碟对我说:“也许是遗传了您的艺术天赋,我做梦都想演戏,一年多来,一直在自学表演。”兴趣创造奇迹,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突然悟到:女儿已经不是小孩子,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父母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为孩子设计未来,否则若干年后,父母和孩子都会遗憾后悔。
接着,女儿又说出了另一个深层次原因:“妈,也许您不知道,您的节俭和不容易经常让我泪流满面。为了省钱,您总是坐凌晨或深夜的航班回洛杉矶;面对居高不下的通货膨胀,您辛辛苦苦挣的片酬一天天缩水,您为如何保值增值焦头烂额……您50岁了,头发白了很多,还有一身的伤,独自在外面拍戏我不放心。要是我跟在您身边拍戏,不仅能照顾您,还可以与您一道挣弟弟的‘未来生存保障金,减轻您的负担。”女儿的良苦用心感动了我,我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女儿进演艺圈?
女儿成长是母亲的幸福
记:您是德高望重的表演艺术家,有您引路,丽雯是不是比其他刚入行的演员多一些机会?
王:我是我,女儿是女儿,我不能包办她的未来,路还得靠她自己走。现在演艺圈竞争惨烈,每年艺校毕业生成千上万,演一个小角色都不容易。我是有自尊心的母亲,不会利用自己的影响,厚着脸皮替女儿向导演讨角色。当然遇到适合丽雯的角色,我会向导演推荐,无论对方用不用,我都尊重导演的意见。
演艺圈就是一个名利场,我经常告诫女儿,要耐得住清贫和寂寞,要经得住诱惑,把握好自己。为此我和女儿“约法三章”:拍戏不许耽误学业;5年内不许单飞,必须跟在妈妈身边;在剧组绝不许借助妈妈的光环搞特殊,给妈妈脸上抹黑。女儿很懂事,将我的话牢记在心。
如今不少“星二代”有优越感,言行举止令人侧目,丽雯在这方面让我欣慰。2012年冬,她利用寒假加盟《我的极品老妈》剧组。她没向别人透露她是我的女儿,与监制、场记、烟火师等工作人员住普通宾馆。有时剧组聚餐,女儿自觉坐普通席,导演让她去贵宾席陪我,她笑着婉拒:“戏里我不是女主角,在这里也不能抢女主角的风头。”
当时正值寒冬,室外气温零下十八九摄氏度,还刮着北风。有一场冰上戏,女儿穿着羽绒服站在寒风里一拍就是5个小时,下戏时冻得嘴唇青紫,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很心疼,赶紧带她回宾馆喝姜汤,泡热水澡,可女儿却很淡然,安慰我说:“妈,这是一种人生历练,我必须经历。”有这样一个女儿,我很知足。
记:女儿给您说过,她进演艺圈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和您一道为弟弟挣“未来生存保障金”,她的片酬是不是都交给您?
王:是的。丽雯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生活很简朴,别的女孩拿了片酬,又是买化妆品、时装,又是换苹果手机,她却一分不留全交给我。2013年2月,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判决下来了,判决借款方赔偿我本金、违约金、律师费等共600多万元。可法院的判决只是个数字,对方公司不盈利,不知何时才能兑现判决。那段时间,我因焦虑失眠,头发大把大把脱落。女儿经常安慰我:“妈,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得以一颗平常心对待。这事不能急,咱们慢慢等。”女儿的淡定从容感染了我,我的心态慢慢调整过来了。
与女儿朝夕相处中,我发现与女儿的共同点越来越多。因为有个智障儿子,我性格中悲天悯人的成分格外浓厚;丽雯因为有个特殊弟弟,心也格外柔软。近一年来,我们母女先后4次给希望工程、四川雅安地震灾区等捐款捐物。人得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晓飞的生存保障金缺口还很大,但该花的钱我们一点都不含糊。
记:女儿即将成为专业演员,您对她的未来有什么期望?
王:在这方面我心态很好,从没指望女儿一夜成名或大红大紫。只要她能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就满足了。
前几天女儿和我商量了一件大事:“妈,您和我爸分居多年,很不容易。我以后也要长期在国内发展,咱们一家是不是在北京定居?这样我们就不会和爸爸、弟弟分开了。”我潸然泪下,为拥有一个如此懂事的女儿,更为我们这个特殊家庭即将团聚!
〔编辑:冯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