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着意化为桥

戴红

王树青，男，1911年7月生，吉林省吉林市人。原河南医学院离休教师，离休后创办了河南省第一所民办高等医学专科学校。

当代武训

上世纪80年代。郑州市郊的土路上，八十来岁的王树青老人骑一辆破自行车缓缓前行。北风卷着沙尘刮过，迷得睁不开眼，他只好艰难地下了车，蹒跚地推着车赶路。

学生太多，教室里挤不下；宿舍不够，农村学生们背着行李卷等在校门外；许多人不理解民办教育要争取政策支持。校舍、师资、设备、资金……要办的事实在太多。遇上“脸难看、事难办”的部门，甚至没有人给这个胡子眉毛上挂满汗珠的老者让个座位。他并不介意。他用一腔的热忱去感动那些冷脸。

他图的什么呢？

老人不缺钱花。他一生从事医疗和医学教育事业，1980年离休。当时，他是行政12级干部，工资待遇很优厚。他几个子女都从事医学科研工作，儿孙绕膝，其乐融融。

但是王树青是个有极强事业心的人，医者的良知使他萌发了办医药进修学校的想法。1984年，王树青邀请了几位离休老同志，办起了医药进修学校。面向农村医疗机构的进修培训极受欢迎，不仅教室内满员，教室外旁听的人也挤满了窗口。

进修学校办了一期又一期，成效很显著。可王树青心里怎么也乐不起来。那些触目惊心的医疗事故想起来就让他心痛，死者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直在呼唤着他的责任心。

办医学院！不为别的，要让农民看得上病，要让世世代代“小病扛着，大病等死”的农民群众享受正规的医疗！

办医学院，最低要几百万元的资金，钱从哪里找？王树青想到了当年的武训。“我是多年从事医学事业和医学教学事业的知识分子，难道一个‘叫花子能办的事情我就办不了？”

于是就出现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医学是实验科学，王树青非常重视实验室设备，他向河南医科大租用试验器材，再把幻灯、图表、投影、电视一齐配上；先买几十台能用的旧显微镜以后逐步更新。学校收入逐渐多了以后，他把收入的经费大量购买教学设备，办起了正规的实验室。

解剖用的尸体和骨骼等，是租不来也买不来的，王树青通知全校的人，凡是见到有迁坟的通告一定告诉他。他亲自骑车到现场观察，带着学生一夜一夜地守候在坟地，待确实无人认领的尸体就用平板车拉回，制成标本。有时守上几天几夜，别说吃饭，水都喝不上，还常常被淋雨。

学校规模在一天天扩大，经济情况也渐渐好转。有了钱，王树青买了一百多台显微镜，自己还是骑着那辆破自行车。经常是早上不到8点出发，带上水和方便面，一骑几十里。联系师资、办公场地、教室；还得跑银行、跑批文……到处求人说好话，跑了多少趟办不成的时候也有，人家烦了他不烦，什么时候都笑脸相迎。

一次，他到市政府有关部门办事，正赶上电梯停电，他爬爬歇歇，蹒跚着上了10层楼梯。快80岁的老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进了办公室时，他两腿直发抖，话也说不好了。

一次，他骑车出去了一整天。夜幕降临时，他推着车踉踉跄跄地回了家。原来在半路车坏了，也不知他推着走了多少路。

毕竟年纪不饶人，老人经常摔得鼻青脸肿。一次摔伤后，缝了十几针，老人的头肿得老大。可第二天他还要出去跑。

儿孙们心揪得疼。

伴随着吱扭吱扭的车轮，路在王树青的脚下一点点延伸。

1989年，终于在郑州市航海路冯庄的一片荒地上建起了2万平方米的“郑州医学专科学校”的校舍，学校后改为郑州澍青医学高等专科学校。1998年，学校又在二七区马家镇开发区再次建校。现在学校已经占地500亩，在校生六千余人，有现代化的试验设备，多媒体设备，电教、语音播放系统遍布全校，基础部建成了规模宏大的解剖实验室、MD-2000生理试验系统、显微摄录投影仪、化学分析仪器，学校建立了各类实训室、外科手术室、内科心肺听诊模型室、仿真的护理病房、ICU病房、美容、康复、口腔技术室等。2002年学校通过了教育部审批，成为纳入国家统一招生计划招生序列的民办医学普通高校，居于国内同类院校的前列。

爱生如子

王树青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那些需要帮助的学生，没有丝毫保留，甚至不惜向生命借贷。

为了解决学生就业问题，他宵衣旰食，千方百计。早晨揣着一块馍半根胡萝卜上路，骑着自行车奔走呼号，苦说苦求，常常天黑才回来；晚上，他的办公室几乎是长明灯。灯下，老人看书、写作，一封一封亲笔给学生回信。

一天晚上9点多，他拆开了学生曾鼎的信，信中诉说了他毕业后办医院遇到的困难。王树青当时决定马上启程去南阳。当他赶到南阳的时候，公鸡都叫了……

来自长垣县恼里村的学生卢生贤家境贫穷，看到乡亲们有了病都找巫婆神汉，他立志学医。卖了牛卖了猪，来到学校。老校长每天晚上专门安排教师给他补课。毕业后，多次写信到长垣扶持和鼓励卢生贤，使他成为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医生。

一次在信中发现一个毕业生离开了医疗行业，王树青很不放心，亲自骑车去邓县了解情况。得知那位学生已经在公安局从事法医工作后，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卢氏县的学生石英华，家里很穷，一直卧病的父亲找到王树青，“家乡的乡亲们缺医少药，我把孩子送来，就是想为当地培养一名医生……”“不用说了，好好念书，我要让你成为合格的医生，学费免了。”

老校长对穷孩子有特殊的感情。

安徽农村的陈道云，在大山里长大，18岁了还没见过汽车和火车。听说了这个专门为农村培养医生的学校，想来上学，可他父亲面对着三百七十多元的学费一筹莫展。陈道云背着家里，卷着一床破被就来到了学校。看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但眼中充满着求知渴望的瘦小青年，王树青的眼睛湿润了，因此新生里又多了一名免费生。第二年，陈道云的家乡遭了水灾。他回家一看，一片汪洋，片瓦全无，一时间万念俱灰。这时他想起临走前老校长给他的一封信，打开一看，里边竟然有1800元钱！（事情发生在1984年）信里写道：用这钱把房子盖上，回来继续念书……

老校长总是向弱者张开双臂，直到角落里的人们看到春天。

1980年代，孙宪华、王美英两位学生因在中医治疗肝癌等领域取得了突出成绩，考取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博士生。两位贫困学生无力负担留学费用，非常着急。王树青慷慨拿出3万元钱，资助两个学生顺利完成了博士学业。

学生们牵着王树青的心。每天晚上，他拿着手电，挨着宿舍检查。刮风下雨，他首先想到宿舍的孩子们。有些学生谈恋爱，很晚才回来。他不放心，穿上棉衣，端着小板凳，蹲在宿舍门口。在寒冷的冬夜，这个肺部因肺结核切除了2/3的耄耋老人，蜷缩在门口，守望着学生们的安宁……

办学不久，王树青的妻子患了脑溢血，抢救脱离危险后卧床在医院。夫妇俩相濡以沫，感情甚笃，不管学校的事忙到多晚，王树青都要回家看看妻子。这天，已经深夜十一点半了，还没见父亲来看望母亲，孩子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谁无意推开房门，眼前的情景让大家惊呆了：老人弯着腰萎在楼梯转弯处，喘不上来气，脸通红，嘴唇青紫，不知已经过了多久……

2006年，肺部疾患引起的呼吸衰竭使96岁高龄的老人不得不躺倒了。然而，他放不下他的学生们。他让助手把毕业的学生情况仔细搜集一下，看看谁做出了成绩，谁还有困难。特别是有困难和没有就业的，要想尽办法帮他们解决。他要求助手拿着同学录，一个个县、一个个乡，一个个村的收集。

“这个事要快呀！”他已经感到了大限将至。

他的气管被切开了。学生们哭着来到病榻前，可看到老校长却是在笑着，没有一点点悲戚。他最后留下了慈爱的笑容，珍藏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2006年8月3日，王树青老人走了。按照他的遗愿，他的遗体被送进了学校的解剖室。

（责编：萧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