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玉山之殇

2013-04-29 00:44:03吴云萍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畚箕鬼子爷爷

吴云萍

1942年6月里的一天,吃过中午饭,我父亲就和我二叔背着畚箕到村子里拾猪粪。村道上没有什么人,有一只狗追一只鸡,鸡跑不及了就一纵扇着翅膀飞到了树上。父亲和二叔捡满了两畚箕猪粪时,太阳还是红彤彤的,大樟树下留下满地斑驳的画面。我父亲和我二叔将拾得的猪粪倒进村外自家田里。田里的稻子已有一尺来高了,有的已分蘖抽穗,田里的水很清澈,有几条小蝌蚪在秧田里穿梭。我父亲看见泥里有几个小汽孔,就赶紧脱下草鞋,轻轻下到田里,他知道这里通常藏有泥鳅或黄鳝,运气好的话还可能捉到“王八”。父亲手一个猛子下去就感觉到了一条细长滑溜的东西被抓到了手上,我二叔欢呼着端起畚箕接住了我父亲丢过来的一条一尺多长的黄鳝。就在这时“轰隆”“轰隆”炸雷声惊得我二叔手一抖,畚箕掉田埂上,那条黄鳝乘机溜进田里不见了。我父亲和二叔看看天,天好好的太阳还挂在上头哩。“轰轰”“隆隆”又响起来了,我父亲循着声音手搭凉棚望去,却见货郎老乌从村道奔来。

今天老乌没有敲“叩叮叩、叩叮叩”那具有诱惑性的声音,见到我父亲就急急地说:“传,快回家。告诉大家,国军已撤离,日本人就快要来了。”老乌一路小跑急急而去。

我父亲和二叔赶紧拖着畚箕往家跑,这时村里家家都站在门口远眺炮响的方向。巨大的响声震得鸟儿一阵一阵飞起,鸡从草丛里惊叫着窜出,狗没头没脑地“汪汪”叫。我父亲边跑边说:“老乌叔说日本人来了,已到凟口了……”乡亲们心事重重地赶快回家。

爷爷和父亲在牛栏里挖了两个大洞,再把家里用来贮酒的大酒缸子搬下去。奶奶用五升斗将粮食灌到酒坛,将装满粮食和物品的坛坛罐罐都放进洞里,爷爷用挖出的泥土将它们覆盖上,踩实了,父亲就抱来一捆柴草稀稀拉拉地丢在上面,地面看起来与原来一样。

天蒙蒙亮,爷爷就带着一家人匆匆往村口走去。

村道上人很多了,有拄拐的耄耋老人,有抱着年幼的孩子的,有抱着鸡赶着牛的。有村民说:“腮叔,逃命要紧啊。”腮叔就不舍地放开鸡翅膀,松开牛缰。乡亲们阴沉着脸,发现自己身边哪个亲人不见了就焦急地叫唤:“讨饭鬼,你死哪去了?等日本人来打死你啊!”狗一会窜到前,回头看主人家还没跟上,就又低下头往回走。

人流涌向石塘山,石塘山大概有两百多米高,稀稀落落地长着些马尾松和低矮的灌木。大家慌慌张张地往山上跑,荆棘刺到脚上,划到身上也来不及感觉痛。爷爷一家找了个洞躲进去,洞里早已挤了百十号人,有的趴在岩石后,有的蹲在地上,有的轻轻讲话交换着信息,洞里有孩子哭,大人压低声音道:“别吵死,日本人来了。”孩子赶快扁了扁嘴,擦擦眼角的淚水,小手更紧地拉着大人的衣袖。

“啪、啪”两声枪声,靠外的轻轻往里挤,里边的尽量往里挪。孩子睁大眼睛不安地望来望去。太阳光斜斜地照进洞来,那天的太阳黄澄澄的,像鸡蛋打散流淌的蛋黄。大家的眼睛紧张地望着洞口,不久,洞口有白光一闪一闪,有人“叽里呱啦”地说话。洞里大家一动也不敢动,时间仿佛静止了,而后随着“呲咕、呲咕”皮鞋踩在腐土上的声音,一个黑影走进洞来。

这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日本人,两边帽檐耷拉着像两块遮羞布似乎不敢以脸示人。大皮靴“呲咕、呲咕”地在寂静的山洞中显得异常恐怖。母亲的把身边孩子的头使劲往下按按 ,哺乳的母亲把乳头硬塞进孩子嘴里。“呲咕、呲咕”这张披着人皮的狼在人群中逡巡就像屠夫到羊群中抓羊,看看哪只羊更合意。而后,他看见了合适的“羊”。——他拉出个长相姣好的姑娘,用刺刀示意姑娘往外走。人群骚动起来,鬼子端着枪“哗啦”子弹上膛逼视着乡亲们。姑娘就这样在刺刀的威逼下战战兢兢地走出洞外,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个日本人用同样的方式押走了一个姑娘。姑娘在洞外的惨叫声和鬼子的淫笑声不时传到洞内,洞内老百姓是手无寸铁,老弱病残,乡亲们的拳头握起又放下,放下又握起,纠结的心充满痛苦和屈辱。

日本鬼子在我父亲家乡玉山下镇占畈村附近的王家山峰(又叫大石山)建起了观察所,站在村边的山坡上隐隐可见像白无常招魂幡似的红白膏药旗。

一天早晨,太阳刚在乌麦山顶上冒头,露珠儿还在荷叶怀里睡觉,风凉爽爽的,父亲已背着畚箕出门了,地里有早起的村民在劳作,有一个老汉用长长的竹竿赶着一群鸭子吆喝着往村外赶,村外塘边有一妇女低着头在洗衣服,背上背着的孩子睡得是那么香甜。夏天,绿是大自然的主题,植物很茂盛。一会儿工夫,父亲已采满了一畚箕的猪草,正掀起衣服扇扇凉,忽然几声枪响打破了平静,父亲赶快钻进草丛里躲了起来。过了好半天,感觉没什么动静了父亲才拖着畚箕小心地往村里走去。

池塘边围着几个人,有人在大声号哭,有人在愤愤地咒骂。地上躺着一个人已死了。原来就是早上在池塘边洗衣服的妇人。孩子身上血淋淋的发出几声微弱的哭声。我父亲赶到家里,我奶奶坐在地上哭,太奶奶在唉声叹气,爷爷、太爷爷、爷爷的兄弟等几个村民被鬼子抓了挑夫。十几天后他们才回来,衣衫褴褛,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七月里,门前的橘子树挂上了小拇指粗的果实,篱笆墙边的胭脂花开得火红火红的。我父亲一早就被奶奶安排着到村人家借桌凳,几个堂姐表妹唧唧喳喳剪“喜”字,父亲的堂兄俊在一遍遍检查挂在门前竹叉上的鞭炮,借机望望山边的村道,二姑三婶的玩笑不时让俊的脸红了又红。堂伯俊今天要成亲了,下午,新娘子在父母和几个亲戚的护送下来到了婆家,因为怕惊动鬼子就没有花轿也没有迎亲的唢呐声。

虽然鬼子的阴霾还在,但毕竟是喜事,父亲和几个兄弟姐妹在新房里闹腾。忽然天上响起“嗡——嗡——”像大头苍蝇一样恶心的声音,大家跑出门抬头看,只见蓝色的天空被鬼子的飞机鬼画符似的硬生生地戳破了,露出烂棉絮一样的弧线,不知所措的乡民还没明白过来,一颗炸弹落到了院墙边,震得屋子的瓦片哗哗往下掉,我父亲吓得钻到八仙桌下,随后只听得有人喊“快跑,日本人又来了”。我父亲赶紧灰头土脸地钻出来随着乡亲们跑到了山上,躲在一道石缝里,石缝中还躲着几个乡亲。天气闷热,石壁也是滚烫的,石缝里的蜘蛛蚊虫领地受到了侵扰,也就在人们身上奋起抗争,汗水浸润着被树枝荆棘划破、被虫子蜇的伤口又痒又痛。山间出奇的宁静,时而传来的枪声又引得人们紧张。突然有人说:“别吭声,鬼子来了!”大家大气不敢出。透过茅草的间隙,父亲看见不远处有一个日本兵在东张西望,这时有孩子轻轻呢喃了一声,那个日本兵也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停止了走动,别过脸来四处逡巡。父亲的心都要掉下来了,眼睛紧张地集中到石缝中抱着孩子的妇人身上,那妇人把奶头拼命往孩子嘴里塞,可孩子努力挣脱母亲的乳房,嘴一撇,就要哭出来,在这节骨眼上,妇人用手按住了孩子的嘴脸,孩子拼命摇头蹬手蹬脚,但母亲还是摁住不松手。鬼子终于走远了,母亲松开手,任凭母亲怎么摇晃,怎么亲昵,孩子再也没有反应了。母亲两眼发直,呆呆地抱着孩子。人们悲愤的眼泪往心里流。

夜,拉开了黑色的大幕,遮住了日本鬼子的罪行,也遮住了回家的路。父亲和乡亲们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山上,山路崎岖,又不敢点火,黑暗中我奶奶被树桩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六叔就从奶奶怀里飞了出去,抱起来的时候,六叔已背过气,头顶陷下去一个大凹坑。但六叔活了过来,头上的凹坑直到八九岁才恢复,但从此他变成了“傻辉德”。

回到村里,他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村道上、沟溪边,牛栏里躺倒着没有了腿的牛、猪,黑压压的大头苍蝇“嗡嗡”着享用着美食。家家户户粮仓敞开,粮食没有了,地上只剩下燃尽的稻谷灰烬;爷爷家的房子冒着轻烟,俊叔的新房塌了,大红的“囍”字孤零零地挂在窗棂上,面对着残垣断壁、被洗劫一空的家园,乡亲们欲哭无泪。

刘公坞村的村民用锄头菜刀劈死了两个到村里强奸姑娘的日本人,缴获了两支枪。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大家都觉得大快人心,但担心日本人报复,占畈村的村民又连夜匆匆逃到20里外的山上避难。

山上没有东西吃,困了就在地上倒一下,还有人被毒蛇咬伤了,我五叔正出麻疹,受到风寒,病更重了。一天一夜过去,许多人都受不了,就有几个乡亲下山了。天黑的时候我爷爷和我父亲回到家里取了点粮食想带到山上。又累又饿我父亲刚到家坐到门板上就躺下了。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汪汪、汪汪”狗很厉害地在叫,还有人在叫唤。我爷爷拎起我父亲说:“快走,日本人来了。”刚出院子,忽听到一个声音喝道:“什么人?”爷爷把我父亲一推说:“传,快跑!”父亲闷着头猛跑,跑呀跑,最后,慌不择路跑进村道旁的一架茅棚里。

父亲顺着墙角蹲下,一颗怦怦跳的心才稍稍平静一点。忽听边上有窸窸窣窣声,我父亲吓了一跳,刚要跳起身,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我是杰,你是谁?”原来是我父亲伯父的儿子,也就是我父亲的堂弟,我父亲急切地说:“杰,我是传哥呀,就你一个人?”杰紧紧拉住我父亲的手说:“传哥,我和俊哥、爸妈跑散了,呜呜。”

堂叔杰12岁,我父亲15岁,两人战栗地扒着墙往村子方向张望。夜晚的乡村空气里混合着土地潮湿的腥味、茅坑的臭味和自然界植物的芳香。青蛙“呱、呱”此起彼伏地像在齐声抗议,胆怯的蟋蟀不时在墙角低吟。老鼠或别的生物倏地跑进跑出,身上脚背上偶尔有什么东西爬过,麻痒痒的或被猛叮一口,针刺样痛。但他们似乎意识不到这些,只是紧张地注视着村子。在村子空埂上,大火把天空照得像白天一样亮亮的。模模糊糊看到一群人,还有刺刀的闪光,隐隐听见有歇斯底里的声音和惨叫声……

半夜,火光渐渐地熄灭了,忽然响起“嘚嘚”的马蹄声,我父亲和杰叔赶紧蹲下缩在墙角。“嘚嘚”声越来越近,大洋马不耐烦的响鼻声,蹄子敲击地面的金属声,鬼子间“叽里呱啦”的对话声,就像在身边一样。我父亲和杰叔与鬼子只有一墙之隔。也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远去,我父亲和杰叔就这样与死神擦肩而过。

好久好久,天边露出了熹微的晨光,村子也现出了熟悉的轮廓。父亲和杰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村子里奔去。黎明的空气很清新,田埂上豆枝的露水很重,褲脚都被打湿了。村子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杰叔家门洞开,厅堂和偏房黑洞洞的,两人站在门口,我父亲没说话,杰叔也没说话。我爷爷家里,大门的门板没有了,装饭的篮子倒在灶前。

我父亲和杰叔心空落落的,他们没有目标地在村子里游荡。拐过一个墙角,蒙蒙眬眬见前面人家家门口大树下坐着一个人,我父亲说:“杰,好像那里有个人呀!”杰欢喜地说:“是呀!”俩人走近看到绍友叔坐地上,背靠大树闭着眼睛。杰叔用手推推:“绍有叔绍有叔,你睡着了吗?快醒醒。”手一推,绍友叔就僵直地往边上倒了下去,我父亲和杰叔吓得魂飞魄散。“哇”的一声大哭着跑开了。

这里是生养他们的家乡,但家已不是家,亲人不见了,乡亲死了,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是漆黑的世界。黑暗中,还有造成这一切的恶魔般的日本人。

我父亲不知自己是怎么睡在村子前的小山坡上的,四周草木葱茏枝叶交错,强烈的阳光从树叶间过滤,洒在身上有点点暖意。父亲努力想来捕捉这个满目翠绿的光景,和在这个清洁明朗空气中的人间烟火的声音,忽然一只细腰大头黑蚂蚁叮了我父亲一口,这使我父亲想起了杰叔,想起了发生的事情。父亲一个翻身坐起,杰不知去向,父亲压抑着内心的恐慌轻声呼喊着杰叔的名字,但稻田里树林里不见杰叔的踪影。

父亲爬到了村前的马鞍山上,那熟悉亲切的家乡就在底下,平日里这个时候炊烟已升起,像飘扬的旌旗在召唤田间的男人、水锥边舂米的姑娘、放牛的牧童:回家吃饭了。作娘的呼儿唤女的声音,公鸡的打鸣声,犬吠声。空气中交织着食香味和猪牛粪的味道。村庄充沛着活泛泛的生命力。但今天,空中飘起的是房屋燃尽的青烟,和着淡淡的硝烟味。没有狗叫和鸡鸣,村庄静默着,已没有人间烟火。

正当父亲万般沮丧,万念俱灰时,在马鞍山的山洞里我父亲和我爷爷相遇了,在残酷的年代,又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这种相遇不能不算一种奇迹。

原来为了掩护父亲逃走,爷爷被鬼子抓住了。鬼子将我爷爷和未来得及逃走的乡亲押到了村子空埂上。一个挎着腰刀、头目模样的鬼子站在人群前,死鱼似的瞟着乡亲们,“叽里呱啦”说了几句日本话,旁边一个汉奸模样的人就声嘶力竭地叫道:“皇军长官问你们,谁杀死了皇军?说出来大家就没事,不然通通杀头!”人群静默着。

汉奸从人群中拉出了我爷爷。鬼子头用不大流利的中国话问道:“你,说谁杀死了皇军?”爷爷低下头没吭声,旁边的鬼子抬手一刺刀戳在爷爷的手臂上,爷爷用手按住伤口,汉奸又上前逼问道:“凶手跑哪里去了?”我爷爷说:“不知道。”鬼子士兵枪一抬,爷爷的手臂上又出现了一道红印,鲜血汩汩地滴在地上。汉奸又逼问道:“被杀的皇军埋在哪里?快说!”爷爷没说话,鬼子刺刀一闪,爷爷身上又挨了一刀。

鬼子在爷爷身上戳了五刀,得不到答案,又拉了几个乡亲来逼问,还是同样的状况。鬼子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就把我爷爷和几个乡民押往坝上方向走去。

月亮和星星悲悯地不忍看这人间惨剧,躲起来不见了。前后有日本兵,爷爷和被抓的乡民走在中间,伸手见不到五指,只看见前面后面火把鬼火似的一点亮光。山路狭窄,队伍走着走着就拉开了距离,这时我爷爷听到一个声音说:“通诗,还不快跑!”爷爷强忍着伤痛,注意着周围的情况,走到岔路口,我爷爷飞快地往另一条路跑去,只听见汉奸大声叫“人跑了,人跑了”,接着就有几个脚步声追来,爷爷跑到稻田里,藏到土埂下,鬼子搜了一阵胡乱放了几枪就走了。

爷爷躲到天快亮的时候上山采了些草药,放嘴里嚼烂了敷在伤口上,止住了血,依靠残存的力气爬到离村很近的马鞍山上,没想到却父子俩相遇了,这不能不感谢老天的安排。

鬼子在搜山。

爷爷和父亲藏在乌麦山的一个小山洞里,洞口隐藏在石缝中。几个鬼子从前面走过,山对面有一个鬼子正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爷爷感觉在这里不安全,等没有什么动静了,父亲搀扶着爷爷就出了山洞,往林子里跑,也辨不清方向,不知跑了多少里地,也不知道翻了多少座山,直到确信安全了才停了下来。

后来,我父亲听说就在那个灾难的夜晚,恐怖的一幕也正在隔壁新店村上演:鬼子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绑在长凳上,用辣椒水灌鼻,逼使老百姓交出和说出杀死日本人的人,当然也没有结果,灭绝人性的日本人恼羞成怒,当场杀死五人;在长塘弄村,鬼子对村民进行了血腥的报复,将八个妇女强奸后全部枪杀,只有刘老寿的母亲倒地后装死逃过一劫;被鬼子押走的人也没有一个回来的。

父亲向我叙述以上事实时,老泪纵横悲愤之情溢于言表,悲愤让他数次哽咽。痛苦埋在心里已有近70年,70年的伤疤在我不断地提问和要求提供细节中不断地撕开,让他再一次次地陷入回忆之痛。

父亲,我有责任要让世人,至少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知道:只有祖国强大了,我们才能活得像一个人。

责任编辑:蒋建伟

美术插图:段 明

猜你喜欢
畚箕鬼子爷爷
一个人的抗战
百花园(2022年7期)2022-12-29 05:38:28
畚箕跑进垃圾桶里去了
万国造枪打鬼子
牛山魁打鬼子
冬爷爷
站着吃
艰难的行走(随笔)
作品(2018年9期)2018-09-10 21:13:47
城市清洁工
爷爷说
畚箕也是我们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