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得乐先生兴致勃勃地讲解他策划制作的纪录片《路——向侯波和徐肖冰致敬》。 摄影:王平
鱼得乐(Claude Hudelot)曾任职于法国外交界,是著名的摄影、电影活动策划人和中国当代史研究者,对中法摄影文化交流贡献甚多。1988年他邀请吴印咸为首的中国摄影代表团出席法国阿尔勒摄影节,组织了“中国之夜”,引起轰动,促成了新中国摄影界与西方同行第一次高层次、大规模的深入交流。10年前,他策划制作了介绍徐肖冰、侯波摄影生涯的纪录片《路》;这次影会,他带来了自己编的新书《毛泽东》。
鱼得乐也是本届影会金翅鸟摄影大奖评委会主席,评选前看了每一个展览并做笔记,评选时每个展览都做讨论,严谨之风令人称道。四位评委分别是路易斯·克莱门斯(Louise Clements,英国),李锦丽(Gwen Lee,新加坡),迪迪厄·德·法依斯(Didier de Fays,法国)和王保国(本刊资深编辑)。
“你可以随时结账,
却永远无法离开。”
这两句歌词(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 But you can never leave)是美国老鹰乐队1970年代的曲子《加州旅馆》(Hotel California)的最后两句。当年很“二”的时候,笔者经常把这首歌喊得断气断肠,一身热汗,方觉过瘾。
2013年大理国际影会已于8月5日圆满落幕,但对于很多人,正有一种“虽然已经结账,却仍然无法离开”的感觉。所念所思各有不同,画廊念念不忘的可能是每日进账过150万人民币的交易(据影会艺术总监鲍利辉先生介绍,5天的总交易量约在800万元人民币);摄影师回味的可能是专家意见;主办方高兴的,是兴旺的人气,是结结实实地确立了摄影节的大理模式:以摄影节推新人 + 以画廊交易和摄影收藏打通摄影商业化的通道;而作为摄影编辑,笔者的脑子还在新锐摄影师的作品里打转转。
少年强则中国强,今日“新锐”强,明日中国摄影当能强。
今年大理影会的最大亮点之一,就是大力推出新锐摄影师的作品,除了《纵目摄影双年展》(何明策展,20余位摄影师中多数是年轻人),《自然而然——南方十四人展》(王昕伟策展)也相当精彩。王昕伟准确把握了年轻摄影师对摄影语言的理解和摄影观念的呈现方式,再加上这14人的作品多是首展,整个展览虽然人数众多,但整体感强,很有朝气。这两个群体再加上出现在其他展区的年轻摄影师,这几年中国“新锐”的作品过半出现在大理。对“新锐”的赞誉已经很多,与赞誉同样重要的,是“新锐”们所引出的问题,其一便是当前摄影中叙事传统疲软,纪实摄影门庭冷落。其实这是一种国际现象,在美国、在法国也如此,除了有志于以摄影报道世界的青年人之外,玩摄影的年轻人如果没有亨利·拉蒂格或威廉·艾格斯顿的家财,多数是要奔着画廊方向使劲的。但问题是法国和美国摄影中,叙事传统都经历了自己的“大时代”,摄影经过了与现实社会和艺术传统的正面撞击,提出并回应了许多大问题,由此摄影语言经过充分发育,出现了一批大家,此后才自然而然地分流,一部分继续坚持高品质的纪实摄影,一部分融入当代艺术的潮流。反观中国,纪实摄影至今还没有走出自己的“小时代”,就被畏而远之。笔者宁愿将较大原因归于当前青年艺术家面临的巨大生存压力,较小原因归于对艺术过程的缺少研究。西媒曾言,中国的高房价毁掉了整整一代年轻人弦歌吟诵的诗意生活,摄影青年自然不可能置身“毁”外;但艺术史也告诉我们,无论环境怎么样,总有些人能“做”出来,用尼采的话讲,叫“在自己身上战胜这个时代”。想想中国上世纪初的那代文艺“新锐”,胡适说未来的中国将从此不同,“因为我们(从海外)回来了”!陈独秀则鼓励年轻人出了研究室就进监狱,出了监狱就进研究室,“因为文明的源头,不外乎这二者”——独秀之意广而言之,“研究室”象征着学术(艺术)的象牙塔,“监狱”象征着矛盾激荡的现实生活——今日的“新锐”群体,整体上较为偏爱“研究室”,他们的“想法”往往是从内心掏出来的,一个两个很精彩,时间一长,内心的东西很快就掏空,虽然手艺精熟,但作品仍旧停留在“点子”(抖机灵)的层次,很容易被超越。因此,若想走得远一些,离 “监狱”的距离恐怕还要再近一些。
其二,一些作品开始较为明显地呈现出“挪用美学”的色彩。对成品半成品的直接挪用是艺术中的常用手法,典型例子比如马塞尔·杜尚直接将达·芬奇的《蒙娜丽莎》拿来,给画上小胡子。但当前摄影中的“挪用美学”(这是笔者自己造的一个术语),却不是直接挪用成品半成品,而是直接挪用一种美学模式。笔者曾细读“新锐”的作品,发现多位摄影师的作品中都藏着一个森山大道:黑白画面中满是扎眼的粗颗粒,明暗之间非常放肆的硬过渡,将中间色调完全省略,再加上严重的呲光漏光——如果是自然拍摄,一定存在着诸多的偶然性,不可能每一束进入镜头的光线都正好是呲光漏光,而且都漏得那么均匀:那种人力难及的均匀,经与摄影师交流得知,来自一款能让你所有照片都轻易成为“森山大道”的应用软件。用数字手段对照片做修饰,当下十分流行;但完整地挪用某位著名摄影家的风格,当前尚不多见(其他艺术门类中已有先例),是摄影的一种新玩法儿,其影响尚待观察。但可预见的是,应用软件制造商既然能造出“森山大道”,当然也能造出萨尔加多和其他大家,将来的影展会不会成为森山大道、萨尔加多等一群大牌的碰头会?会不会……您就放开了想吧,一定很好玩儿,很那个,……。
本届国际影会颁奖十余项,最引人注目的“金翅鸟大奖”五个奖项的得主分别是:惠怀杰(最佳摄影师奖,作品:《表象之相》)、李智(最佳新锐摄影师奖,作品:《月》)、塔米拉·阿克特(Tasmila Akhte,孟加拉,最佳摄影奖,作品:《制衣工人的生存之争》)、罗伯特·普雷吉(Robert Pledge, 美国,最佳策展人奖,作品:《全景与个人肖像:无穷之大与无限之小》)、塞德里克·德尔索(Cedric Delsaux,法国,最佳出版物奖,作品:《黑镜头》)。郑梓煜策展的《劫后余波》,汇集了南方都市报三名摄影记者钟锐钧、郭现中、孙俊彬关于“非典”后遗症、过期疫苗后遗症和水污染造成癌症村的摄影报道,充溢着担当的勇气和感人的力量,被授予“金翅鸟大奖评委会特别奖”。
从今年开始,大理国际影会将改为双年展,下一届影会将在2015年举办。进入9月,平遥、丽水、连州等地的摄影节将次第开锣,大理以一个漂亮的开场,揭开了中国金秋摄影季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