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柏格森生命美学对于文学创作的影响

2013-04-29 19:06宋捷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9期
关键词:文学创作

宋捷

摘 要:生命美学是美学流派中非常重要的一环,柏格森对理性主义提出质疑,并提出了“绵延”理论和直觉体验方式,这对于文学创作的影响十分深远。前人对于生命美学的研究很多,本文研究着重从柏格森的绵延理论、非理性观入手探讨生命美学对于创作理念、创作手法、创作角度等方面的影响。

关键词:生命美学 文学创作 绵延

柏格森是20世纪初享誉全球的著名哲学家,是生命美学的创始人和奠基人,在他的学说中,“绵延”和“直觉”理论至今仍被学术界所关注。作为美学流派中重要一环的生命美学,颠覆了在它以往的学派对于美的认识,从生命的整体和宏观的角度来把握学科理论,另辟蹊径。柏格森是西方现代美学史上著名的美学家之一,他的生命美学思想在西方从传统到现代的转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 “在20 世纪到来之前, 一切新的富有情感的运动首先是在法国, 之后是在整个欧洲开始呈现了”。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中的这句话, 暗指的其实正是柏格森和他的生命美学思想。

与其他美学流派相比,生命美学是一个外延更加宽泛的流派。生命美学经历了它自身的发展演变。其理论来源可以追溯到现代西方人本主义美学的前驱:叔本华和尼采。叔本华是古典理性主义哲学的第一位强有力的批判者,他认为哲学的研究目的是研究只有在生命的进程中才可以体验到的世界,也就是用一种直觉和体验的方式来探讨世界的起源问题。在这一点上,尼采和叔本华是相通的,但尼采的学说无疑比叔本华更为激进。在特定的时代和历史背景下,柏格森适应了时代的需要,将叔本华和尼采等人开辟的以生命为逻辑核心的新型哲学发展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柏格森的生命美学从时间和非理性的角度对艺术进行阐释不仅是理论上的一大成就,同时也对后世文学作品的创作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马塞尔.普鲁斯特就大胆运用了柏格森的哲学思想创造了意识流长篇巨著《追忆似水年华》,詹姆斯.乔伊斯则创造出了代表意识流小说最高成就的《尤利西斯》。这些小说作家善于运用“时空交错”、“内心独白”等手法来表现人物的潜意识,而这些手法的运用无疑是受到了柏格森的“绵延”和直觉体验等理论的的影响。本文就从柏格森的主要理论观点对于文学创作带来的影响方面,来简单阐述生命美学在文学领域的重大意义。

一、新的时间与空间概念的提出

(一)“绵延”概念的提出

在柏格森的生命美学中,“绵延”理论是最核心的部分。柏格森认为时间可以划分为两种,一种是现实的时间,它由众多瞬间所组成,可以被量化也可以被分割;另一种时间与生命世界相关联,是不可测量陆续出现的,只能作为一个整体而存在。而这种不可被分割的时间就叫做“绵延”。“这样一来,通过一种真正的渗透过程,我们得到了一种混合观念,认为有一种可被测量的时间;从其为一种纯一体而言,这种时间就是空间,从其为陆续出现而言,它就是绵延”[1],从柏格森的这句话中我们可以推断,柏格森理论中作为真正时间的“绵延”是一种主观而不是客观的东西。

柏格森的“绵延”理论是对旧形而上学纯粹理性主义的一个极大的挑战,他认为生命宇宙中一事物(不管有无生命)的创造者,要想把握到世界的本质,必须从生命的角度来掌握,而想要认识“绵延”就必须要用直觉的方式来感悟,理智只会让人们蒙蔽了双眼。柏格森所认识的“绵延”,是一种既包含了过去又预示着未来的现在,因此真正的时间,事实上是一个流动变化着的过程,而不是一成不变的。

生命是绵延的,因此作为最能体现人的生命本质的审美也必然是绵延的。“如果你抓住了绵延,那么你就抓住了美;如果你失去了绵延,那么你就与美擦肩而过。”[2]当我们在欣赏一段文字或音乐时,我们会情不自禁的跟随着它的节奏来感知甚至预测它下一个部分的变化形式,这种连续不断的愉悦感就是美,即 “美在绵延”。在柏格森看来,只要“掌握了时间的川流”我们便可体会到美,在我们全身心的投入到对象的“绵延”本质的时候,事实上我们获得的是一种轻松感,就如“我们之所以认为黄金分割是美的,正是由于我们在感知黄金分割时眼睛积极休息区处于最大的限度。”[3]

(二)绵延理论对于文学创造的影响

柏格森的“绵延”理论对于文学作品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特别是为意识流小说的出现提供了哲学依据。20世纪初,西方工业文明发展到强盛时期,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物质生活极大富足,但同时社会矛盾也日益突出,社会的黑暗面被充分暴露出来。工业文明发展的弊端以及战争的摧残给人们的心灵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孤独感、失望感成为了当时人们的普遍感觉,人们迷茫的寻找着宣泄不安情绪的合适渠道,因此传统的以理性为主的现实主义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精神需要,对于生命本质的探求以及对人性的思索开始流行起来,意识流小说应运而生。

意识流小说中存在着两种时间,一种是“心理时间”即“绵延”,另一种是“现实时间”,与以往不同的是,“心理时间”往往被无限夸大和加重,而“现实时间”则被压制和边缘化。意识流小说常用内心独白、时空交错、意识流动等手法来构建一个纷繁而多变的世界,但是读者并不会在纷乱的心理时间和思绪流动中迷失方向,因为作者善于将一个飘忽不定的主观世界建构在一个由真实的空间、场景所组成的现实基础之上。说到底,意识流小说侧重的是作者内心世界的展现,标志着西方文学“向内转”的创作倾向日益普遍,这一方面是对于一味只注重外在世界描写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类型的突破,一方面也产生了作者创作和读者接受之间的矛盾。读者在阅读意识流作品的时候会同时产生由于体会连绵不绝的情感和意识所带来的快感,以及或多或少的对于作品主旨的迷惑,这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使读者充满探索和想象的欲望,对于作品内蕴空间的延伸和拓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随着创作理念的的成熟和文学流派的繁荣,意识流小说创作也开始趋于多样化,现代派作家越来越倾向于把笔触伸向人的内在世界,但同时一些实验性的、偏激的创作也暴露了过于重视意识流这种形式而忽略“绵延”的真正内涵的缺点和不足。不论文学发展到了哪一个阶段,不管文坛出现了多少新的文学流派,形式和内容的统一融合永远是优秀作品不变的创作法则。直到今天,意识流小说仍是文学流派中很重要的一支,可见“绵延”理论对于文学作品的影响十分深远。

八十年代中期以来,中国的一些作家和学者接纳了柏格森“生命美学”的思想,并深化了以“生命冲动”为本质的“绵延”理论。可见“绵延”理论对于八十年代中期以来的小说作品意义生成的影响是长远的。如阿城的《棋王》着重表现了传统老庄哲学、禅宗文化的一种当代的人格映像,这其中也有与柏格森的“生命美学”所息息相关的地方,主人公王一生彻底达到了一种超乎世俗的、个体精神的审美体验境界。吃食、棋艺和郊游自然,构成了他内在生命与精神的充分的自足与自在。小说将王一生下棋的绝技与境界写成了一种与茫茫宇宙气息相融通的生命之境,充分表现了一种生命的自在与自由状态,与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及“绵延”理论的基本观点不谋而合。道家所提倡的用禅定的方式来达到对世界本源的认定,与柏格森通过内心的力量体验绵延本质的观点不谋而合,体现出了中西文化交融和谐的局面。用真正的精神脱离肉体理智的束缚来认识真理,二者惊人相似的背后,是中西思想家思维上殊途同归的必然结局。

二、对于理性和知识的新认识

(一)对实用主义理性观的质疑

柏格森是一个非理性主义者,非理智是柏格森生命哲学的一个重要特点。他认为,人的理智不能够作为认识人的生命冲动的工具,由于理智受到功利的支配,因此它只能用来获得实用的知识而非实在的知识。在他的《形而上学导言》中,他说道:“理智的正常活动决非无利害关系。总的来说,我们并不是为知识而知识,而且是为了站到某一方面去,为了获利,简单地说,是为了满足一种利益。”[4]比如说我们在学习滑冰时,最起码不能滑倒,理智在这种利害关系的支配下即必须设想怎样才能在冰面上滑行起来并且不会摔倒,学习一种滑冰知识和技巧,并且我们早已知道这些知识和技巧对滑冰有用。人们一般不会去努力发现或贸然使用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没被证明过的新的滑冰方法。这个例子说明,理智只会把我们的思维束缚和捆绑在一个封闭的已知圈子里,因为它必须受到利害关系的影响,因此我们通常就只会去做那些已经被前人发现和证明可行的事情,不会有更大的进步和创新。但是“生命冲动”是具有生成性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创造新事物的瞬间,因此运用直觉的方法是弃绝功利意识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的把握实在而不是把握实用。

理智通常都是用语言和符号来描写对象的,而柏格森却认为这种方式无法把握真正的生命,语言和符号的方式只能把人的思维固定在一个抽象的、静止的、固定的范畴内,而直觉的认知对象是无法用一种具体的方式来界定的,它是流动的、独特的、富于变化的。也就是说,直觉的这种状态是只可在心中意会,而不可用语言表达的。但同时柏格森也承认直觉作为一种认识方式,它的实现需要一定的条件。他认为人们可以通过记忆来运用直觉,因为记忆是一种绵延的存在,是可以与过去未来相通的,并且是无功利的,因此记忆就成为柏格森所提倡的实现直觉体验方式的重要手段。

(二)新的理性认识对文学创作的影响

柏格森的“绵延”理论和自我生命意识构成了现代派艺术表现的基本内容,他对于直觉、无意识的观点以及对于实用主义理性观的批判,已经成为现代派艺术家进行艺术创作的基本的原则和信条。比如在意识流小说家的作品中,作者并不是按照实用主义理性观的准则和信条来观察生活、描写对象,而是用他自己的感官体验来保持某种独特的东西,比如一个不易察觉的下意识的动作、一句话的特殊语调等等。这种特殊的感官体验会“帮助重现生活实际”,这也就是所谓的“通过供暖装置所发出的哼声才意识到清早的堂希埃尔”,“通过钟声才能意识到中午的康博雷”。[5]理智是客观的、绝对的,理智描述出来的客观世界是被我们熟知的,似乎也是不容置疑的。但如果是从生命的角度来看待这似乎是总体上一成不变的物质世界,我们也许能看的更深更远。当我们启动潜意识和无意识来感知外在的时候,我们往往会体会到看似无意义的事物由于结合了我们当时的情绪和心理状态而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含义,我们会更容易的进入到纯粹的、非功利的状态,更敏锐的感知万物,从而达到物我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实用主义的理性观更宜于科学领域,在文学创作和哲学思考中,过分的看重理性主义甚至由此一味排斥任何无意识和潜意识的观点是有点偏激的。

在王蒙的小说《春之声》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对于实用主义理性观的反叛,作者通过在一辆公交车上的所见所闻所感将当时中国的现状与外国相对比,使读者深切的感受到80年代所特有的时代气息,一种夹杂着希望与苦涩的生的气息。作者坐在祖国的公交车上,由空气中的味道想到小吃和土特产,又由此想到了故乡田园的景色,让读者跟随着作者意识的流动在心灵的世界里驰骋纵横、摆脱了理性的束缚,从而不露痕迹的、天衣无缝的把祖国的过去与现在做了对比,把国内和国外的现状做了对比,极大地增强了文章内容的抻度和深度。同时,作者以这种贴近内心的叙述方式作文,将自己对外界敏感的触觉、嗅觉、味觉、听觉、视觉等等感官体验淋漓尽致的描写了出来,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触,因此刻骨铭心。作者放纵自己的感官和直觉体验,呈献给读者一个似曾相识又完全陌生的世界,细腻的思维勾勒中摒弃了一切功利的心态,使读者仿佛暂时脱离了现实生活,回到了过去,进入了沉思。这篇小说以准确的直觉感受,传达出一个富于时代感的主题与信息:漫长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降临。

结语:

纵观柏格森的生命美学,其理论学说对于后世最大的价值可以说是帮助人们冲破了理性主义的枷锁,以一种全新的思维来看待宇宙和人类生命。本文的研究结果说明,柏格森的生命美学对于文学创作的影响是深远的,生命美学中的“绵延”理论为意识流小说的出现提供了哲学依据,与中国老庄思想互为补充,极大地丰富了文学理论和文学创作流派的形成与更新。柏格森对于实用主义理性观的质疑使文学摆脱了现实主义的枷锁,开辟出了以潜意识和非理性为描写对象的新的文学类型。生命美学中的直觉体验理论使得作家能够打破思维模式,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来感悟生命、感悟人生。

尽管在柏格森的理论体系中仍存在着一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和矛盾,但他的直觉主义对于后世人类文化及学术领域的各个方面所产生的重大影响仍是伟大而难以磨灭的。正如拉.克拉科夫斯基所说:“几乎没有一个当代哲学家敢夸耀他们完全没有受到柏格森的影响(不管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尽管很少有人提到和引证柏格森,但柏格森的存在却是不能从我们的文明中消失。”[6]注释:

[1] [法]柏格森.时间与自由意志[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67:68.

[2] 朱鹏飞.柏格森的“美在绵延”说[J].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2003(5):45.

[3] 朱鹏飞.柏格森的“美在绵延”说[J].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2003(5):46.

[4] [法]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43:44.

[5] [法]马塞尔.普鲁斯特.复得的时间[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0.56.

[6] [波兰]拉.克拉科夫斯基.柏格森[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52:53.

参考文献:

[1] [法]柏格森.时间与自由意志[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2] 朱鹏飞.柏格森的“美在绵延”说[J].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2003(5).

[3] [法]柏格森.形而上学导言[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3.

[4] [法]马塞尔.普鲁斯特.复得的时间[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0.

[5] 冷德成、司有伦.柏格森生命本体论美学初探[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12).

[6] [波兰]拉.克拉科夫斯基.柏格森[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7] 王蒙.春之声[Z].北京:《人民文学》,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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