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创作的身体意识

2013-04-29 00:44李春蕾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9期
关键词:萧红饥饿生殖

摘 要:在萧红百万字的创作中,她不但自觉体现了家国的传统文化,大量的身体意识也在她的书写中得到延续,为中国现代文学开拓出具有符号性的意义。萧红笔下的生殖以及饥饿呈现为身体意识的符号形态,虽根植于传统文化之上,却仍富于现代意味。本文即以身体的象征喻意为出发点解读萧红作品的文化建构。

关键词:萧红 身体意识 生殖 饥饿

萧红是一位“靠天才写作”的女作家,独特的生活体验和深刻的社会洞察力为她的写作提供了契机。她的创作始终执着于对中国民众生存状态的描画和追问。在萧红的文本中,她不但自觉体现了家国的传统文化,大量的身体意识也在她的书写中得到延续。她笔下的生殖以及饥饿呈现为身体意识的符号形态,虽根植于传统文化之上,却仍富于现代意味。

在萧红的创作中,有很多作品是以女性经验中独有的事件——生殖,作为叙述原点。马林诺斯基早就认识到:“生殖作用在人类社会中已成为一种文化体系。”[1]萧红就是以深刻的体悟和独到的笔法,将女性的命运与生殖的苦难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同时反映出在男权制度下,女性的生殖不但不为人所接受,有时甚而会成为一种罪恶。

作为延续种族的必要手段,在萧红的笔下,无论是母亲还是孩子,生殖几乎都意味着苦难和悲剧。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到“母亲只能在结婚的前提下才能获得荣耀,就是说,她要有隶属于丈夫的身份。”[2]《生死场》中的金枝未婚先孕,于是就要承担乡间文化立场的批判。为了可以名正言顺的生育,她就不得不结婚——一个非婚生的孩子往往会得不到社会成员的认可,进而会丧失部分的社会权利甚至会威胁到生存。在这里,女人一旦准备成为一个母亲,就首先要成为一个妻子。而这二者都是需要一个他者才能对自我身份进行认定。

五姑姑的姐姐是一个“赤身的女人,她一点不能爬动,她不能为生死再挣扎最后的一刻。”在整个场面中,她只是开始时“小声叫号了一阵”,紧接着便是无声的沉默。无论丈夫“拿起身边的长烟袋来投向那个死尸”,或是“又撞进来,什么也不讲,只见他怕人的手中举起大水盆向着帐子抛来。”女人只能以近乎受刑的方式,完成自己的生产。她不但要承受身体上的苦痛,还要承担语言暴力的施虐。波伏娃曾经指出,“雌性的个体性受到物种利益的攻击,它表现为受到外力的占有:被异化了。”[3]而“在所有雌性动物中,女人是受到异化程度最高的,并且最激烈地拒绝这种异化;任何雌性哺乳动物机体对生殖职能的从属都没有如此迫切,接受起来也没有如此困难。”[4]但在萧红这里,女人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她们是一切苦难的载体,向地母一样可以隐忍包含着一切。

孩子的降生并没有减轻母亲的苦难。 “临盆的痛苦,分娩的危险,哺乳的麻烦,自是无法掩饰的事。”[5]萧红作品中的母亲往往是孩子一出世便不得不面对失去孩子的痛苦。或是孩子出生不久便死亡(《王阿嫂的死》、《生死场》),或是由于生活所迫,不得不将孩子转送他人(《弃儿》)。她们拥有做母亲的过程,却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孩子的缺失恰恰突显了母亲的在场。承受一切之后的无所得,便将先前的苦难置于虚无之中。

值得注意的是萧红在描写生育场面时,十分注重身体细节的描写。在多部作品中,她都着重对孕妇的大肚子做了详尽的描述。大肚子的变化,生产时的痛感,都通过作者的笔端准确而生动的传递给读者,冷静而暴力。进而,作者又由人类的生殖推衍到一切生物的生殖,“暖和的时节,全村忙着生产”。小麦的生长,动物的繁殖,都没有将受难的母亲置身于绝望,反而令我们看到了勃勃的生命力,一种野性的活力。萧红的大胸怀,大悲悯,便鲜明的将她与同时期的作家区分开来。

萧红认为“我的人物比我高”,她将自己对食物的深刻体验置于作品之中。食物,作为人生存的首要因素,其重要性被萧红极力的表述出来。萧红在她的作品中赋予了饥饿首要的位置。她有一篇散文题名就叫做《饿》,描写了“我”由于饥饿想要去偷别人的面包,却又不愿为之,以此所引起的纠缠复杂的心理活动。“我拿什么来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同后期作家的创作所不同的是,萧红并不是表述人对食物的疯狂迷恋,以至于表现出种种对食物的畸形追逐。她只是表达了自己对食物的需要,并且用细腻的笔触描写出实际的生理感受。当代作家莫言对饥饿也有独特而深刻的体验,他认为饥饿是他创作的财富“我在描写人的精神痛苦时,也总是忘不了饥饿带给人的肉体痛苦。[6]”在萧红这里,正是由于饥饿的肉体痛苦,才引发了精神的痛苦——饥饿意味着匮乏。默德在《饥饿的艺术家》一书中指出,饥饿的原因有很多种,饥荒、战争、革命等,在不同的情况下,指代的意义也是不用的,在萧红笔下,饥饿不是由于世上没有食物,而是没有购买食物的能力。

五四新文化滋养了呼兰河的女儿。而经典的现代文学史积极解读萧红的政治意义同时,又总是对其有所遮蔽。其实萧红对于史沫特莱的《大地的女儿》的评语也同样适用于自己:“所记载的多半是粗糙的生硬,狂暴的吵闹、哭泣、饥饿、贫穷,但是她写得可怕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她是把他们很柔顺的摆在那里”。

注释:

[1]马林内斯基:《文化论》,商务印书馆,1940年,第26页

[2][3][4]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第357页、第48页、第55页

[5]费孝通:《乡土中国》,上海世纪出版社,2007年,第431页

[6]莫言:《苍蝇·门牙》,上海文艺出版社,2000年

作者简介:李春蕾(1987-),女,汉族,黑龙江省伊春市人,文学硕士,沈阳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作家作品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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