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
01.我家头头初长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网上开始流行一个叫“表白墙”的玩意儿,一时间众多匿名表白层出不穷,但因为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所以我一直把这些表白当笑话看。可当我真看到这样一则像笑话表白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不免抽了三抽。
“11自动化的李头头同学,我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但是自从那次听到别人叫你头头,我便从此把你的外号记在心里——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居然叫‘头头,这让我真的觉得你很萌很可爱,也让我从此忘不掉你。我喜欢你。默默关注你的xy。”
看到这条告白状态,我立马拍桌大喊一声——“靠!”李头头何许人也?那是我孟佳瑜的八拜之交兼青梅竹马,“头头”这个外号还是我亲自给取的,哪个女生这么不长眼,竟然敢在本女侠眼皮子底下进行这么不入流的告白活动?三个字,活腻了!
回想起我和李头头的故事,那简直就是一部李头头的血泪史。李头头原名李泽宇,但是因为他的头占他整个身体的比重略大,所以愣是被我取了“头头”这么一个略带萌感实则搞笑的绰号。我从小就跟头头住在一个院子里,小时候的头头身材略短且四肢干瘦,一副营养不良的小萝卜头样儿。据说头头爸妈对他太过溺爱,却物极必反,导致他抵抗力特差,大病小病不断。而我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女生的躯壳里装着汉子的灵魂,每天领着院子里的一堆小子喊打喊杀爬上爬下,简直就是大人眼里的国民党反动派。
记得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爸妈都不在家,于是我照例呼朋引伴,在院子里蹿来蹿去。那次我们玩的是捉迷藏,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正准备躲进草丛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躲在那儿,他们从另一边来很容易就发现你。你可以躲在墙角那里,那里是个视觉死角,反而不容易被发现。”
没错,在小小年纪就说出像“视觉死角”这种高级词汇的人就是我们的李头头同学,他家住在一楼,他就透过窗户的护栏对我“发号施令”。我按他说的躲在墙角,居然真的没有被发现。于是从那时起,在我们玩游戏的时候,头头就开始默默地充当起类似于狗头军师的角色。后来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他也大着胆子从家里偷偷溜出来过几次,每次都跟我们疯得不亦乐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天跟着我们跑跑跳跳,他的身体反而比以前好了些,生病的次数也没那么多了。上小学后他便开始打篮球,慢慢地,那个干瘦干瘦的小萝卜头居然也变得壮实了起来。不过他在我面前的地位仍然没什么变化,我说一,他不敢说二,毕竟军师的地位永远超不过主公,李头头的胳膊永远拧不过我的大腿。
真正让我意识到头头的变化是在初中的时候。那时特流行一部叫《灌篮高手》的动画片,被里面那个打得一手好篮球的面瘫帅哥流川枫迷得半死的女孩可以绕地球三圈。彼时李头头因为打篮球打得勤,个子如雨后春笋般猛蹿,再加上他又有一副具有欺骗性的皮相,除了性格开朗点,他简直就是流川枫的最佳代言人。因为知道我跟头头关系好,所以找我帮忙递情书的女孩那是一打又一打。当时孟佳瑜的名字在年级里可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俗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舍不着孩子套不着孟佳瑜,套不着孟佳瑜搞不定李泽宇。可那些做着美梦的少女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她们的情书是被我这样处理的……
“喂喂喂,头头,又到了情书朗诵时间了哈!”我清了清嗓子,挑出一封开始大声朗读起来:“亲爱的李泽宇同学,你就像一颗晨星照亮了我的天空……哎妈,这话说的,太肉麻了吧,为什么是晨星啊?月亮的光不是比较大吗?算了算了换一封……”我装模作样地挑了一封出来,把它们塞到了头头手里,一边理直气壮地告诉他这封情书不仅字好看而且香喷喷,它的主人一定是个绝世美少女云云,一边回想这封情书的主人昨天贿赂我的巧克力冰激凌还有一个大汉堡,默默地流口水。
02.赤木晴子之路真多艰
就像校花永远配校草,有了李头头这个流川枫,这群荷尔蒙分泌过于旺盛的初中生们便开始马不停蹄地评选起我们学校的赤木晴子来。每天我都能从李头头的那帮损友那里获得第一手信息,然后便跟他们一起投入到热烈的讨论中去,可一直没有结果。直到有一天,我一进教室,那帮家伙一看到我就开始诡异地笑,弄得我莫名其妙。正当我一头雾水的时候,李头头的损友之一,号称“宇宙第一猥琐之霸”的李令洲跑到了我面前,神秘兮兮地揭露谜底:“孟佳瑜,居然有人说你是赤木晴子啊!真是笑死我们了!哈哈哈哈哈!”
听完这句话,我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白——这家伙,是拐着弯骂我呢?我脸上挂着笑,伸手揽住李令洲的脖子,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问道:“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觉得我不像吗?”
李令洲不疑有他,一边笑一边回答我:“像,太像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我估计他近视有点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趁着李令洲还没反应过来,我抬起手肘就往他肚子上招呼了一下。李令洲猥琐的笑声戛然而止,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瘫倒在一旁的椅子上,还不忘指着我作濒死状:“你这灭绝师太……好狠……”话音刚落,他便“咽了气”。
我冲到那帮刚刚还笑得很灿烂的男生面前,挥了挥我的拳头:“你们看清楚了,我可是野蛮版赤木晴子!还有,顺便问问,是谁这么有眼光?”
不问不知道,一问还真吓一跳。那个“有眼光的人”正是从一开始就一言不发的李头头同学。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对他超乎常人的审美观的欣赏,然后便跟兔子似的蹿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脸竟然有些红得发烫。
为了不辜负李头头同学对我的高度评价,我决定对自己施行一番惨无人道的改造。说是改造,但毕竟是每天穿校服的初中生,我只好在头饰上下功夫。那段日子,我头上的蝴蝶结是一天一个样儿,今天粉色明天蓝色后天黄色,但是我的改变让这群男生哭笑不得,尤其是李令洲那家伙,更是对我的蝴蝶结展开了一番惨绝人寰的批判。于是,在我的努力过后,我女汉子的形象非但没有改变,反而还多了一个“米老鼠”的外号。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就像拍悲剧电影一样,一声炸雷在我身后平地响起,磅礴大雨喷涌而下,淋湿我孤苦而不幸的一生。
受过这次“米老鼠”打击后,我是彻底放弃了“赤木晴子之路”,那些乱七八糟的头饰都被我一股脑儿塞进了柜子里,心血来潮买的几条裙子也被我送了出去,不过头发没有再剪短,一直留了下来。李令洲那几个家伙见我恢复了“正常”,又重新跟我勾肩搭背起来。倒是李头头同学,对我的变化和恢复一直都没什么反应——这让我不由得有些忐忑,是不是他所谓的“赤木晴子”只是一个玩笑?还是我所做的一切,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真正变得女生起来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我读的是一所偏文科类学校,校园里的美女跟海水一样汹涌澎湃。我的几个舍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每次看到我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都表示十分恨铁不成钢。在她们的“摧残”之下,我好歹能把自己收拾到一种“不说话别人会觉得我很淑女”的地步。不得不说,面对这种改变,我心里还是挺乐呵的。
于是我就带着这股乐呵劲儿,踩着我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跑到了李头头的学校。他的学校H大就在我的学校S大旁边,正宗的理工科大学,李头头曾跟我说他们那就是一堆没剃度的和尚。之前我还不相信,可我走在H大的校园里,发现竟然赚了好几十个回头,这才猛然发觉,这H大男生饥渴之程度实在是令人发指!
站在李头头的宿舍楼下,我保持着一种极其淑女的站姿,一边在心里痛苦地咒骂脚上那双高跟鞋。好在李头头下楼的速度还挺快,正当我准备长嘘一口气的时候,痛苦再度来临——这走路可比干站着还难受!走了小半会儿,李头头终于从我亦步亦趋的样子中发现了不对劲儿,他停了下来,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带着疑惑:“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咱们走吧。”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足尖传来的痛感让我觉得再走一步就会哭出来。李头头盯了我一会儿,突然弯下了腰:“上来吧,我背你。”
“啊?”听到他这么说,我倒是一下子愣住了。见我没反应,他又催了两句:“傻愣着干吗?一看就知道你是穿了高跟鞋走不动了吧?再不上来可没机会了啊。”
直到趴在李头头的背上,我才发现他的背其实挺瘦的。我把头低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嘿嘿,怎么每次想改变一下形象都不成功呢……真是丢人啊……”
“为什么要改变形象?”李头头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音质纯净,带着少年特有的磁性,像风拂过草原一样好听。
“因为……”犹豫了半天,我还是把这个在心中尘封多年的想法抛了出来:“你说过我像赤木晴子,我想变成……真正的……那啥……”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还是没坚持下来,我的声音到了后半句已经变成了蚊子般大小。本来以为李头头会笑我,可没想到他认真地想了想,半晌才开口:“其实在我心中,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孟佳瑜。做你自己就好啊,不用刻意去改变的。虽然……今天穿得也挺好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夏天的傍晚,连风都带着热气,吹得我的脸红扑扑的,我暗暗地对自己说,一定是太热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 “怦怦”地快了好几个节拍。
03.我的声音在笑,泪在飘,电话那头的你可知道
上大学后没过多久,我就跟李头头和他那帮大学同学混得像全熟的牛排一样,往他们学校跑的次数比自己上课的次数还多。一下子就快到期末了,H大作为一所学霸层出不穷的理工科大学,自习室、图书馆什么的早在半个月以前就被全部占满。我看着李头头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每天为了占座早出晚归眼圈发黑,只好大手一挥——来我们学校自习吧。S大没别的特点,就是学风不盛,不到期末考试最后几天,图书馆和自习室就跟和尚庙里卖梳子的店铺一样门可罗雀。就这样,我带着H大的几个“俗家和尚”占领了S大的图书馆一角,每天陪着他们从早八点到晚十点奋斗在前线。跟这帮人一块儿自习了大半个月之后,我对李头头那点小心思已经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我的心里更多的是几分窃喜,俗话说得好,攻克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攻克他身边的那帮男人。既然已经取得了初步胜利,那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再接再厉。不久就是圣诞节了,我当机立断,决定要给自己创造一个大好的机会。
在我又担心又期盼的心情中,圣诞节终于到了。事先从李头头的舍友那里了解到,李头头这天晚上会去他们学校的报告厅看演出。晚上七点左右,我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往他们学校跑。可是半路上突然收到一条信息,我一看,是头头发过来的——“佳瑜,你现在能帮我个忙吗?帮我去买一束白玫瑰,绿色纸包装的,11朵,帮我送到我们学校的报告厅来,尽快!拜托了!”看这火急火燎的语气,我撒丫子就往学校周围的花店跑。可是今晚正好碰上圣诞节,我跑遍了周围的花店,才发现白玫瑰居然早就被订光了。无奈之下我只好跑到离学校比较远的一家大型花店,没想到那条路最近在翻修,挖了个大泥坑没填,白天下过雨,我急着赶路又没注意,一不小心就摔了进去。从泥坑里爬起来的时候我从头发到脚底全都湿透了,还沾上了不少湿泥,但一想到头头还在等我的花,我只好咬咬牙,以这身惊世骇俗的造型跑进了那家大花店。买到花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终于再次以那身媲美犀利哥的造型跑到了H大的报告厅。头头一看到我便愣住了,问道:“你怎么啦?”
我这才腾出手来拿出纸巾擦脸:“没事儿,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快拿着花进去吧,不过……这花是送给谁的啊?”
李头头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我长舒一口气,可气还没出完,李头头就又给我丢来一个晴天霹雳: “是我喜欢的女生。她今晚表演,所以我想送束花给她。”
“哦……哦……那……那你先进去,别错过了,我……我还有点事儿,我先回去了。”这时候的我已经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头头告别然后又走回宿舍的,我只知道一路上我的脑子里就充斥着那家花店店主跟我说的话——“小姑娘,11朵花代表的意思是一心一意哦!”一心一意……现在这四个字就像四个接连而来的巴掌,扇在我本就狼狈不堪的脸上,一路痛到心里。我想到这些天来的期待,我想到今晚接二连三的倒霉和辛苦,我想到头头看到我一身污浊却顾不上多问几句,我想到他说要送花给那个女生的开心样子……一下子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顺着北方的寒风一起在我的脸庞上呼啸,回到宿舍的时候,整张脸已经被冻得又痛又僵。宿舍里的姑娘们都约会去了,一个人都没有,我裹上被子,哭着哭着竟然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电话铃声吵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眼皮好像都粘在一块儿了似的,重逾千斤。我看了看手机屏幕,是他。
“喂?”我刚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嘶哑,鼻音也重得很明显。
“佳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头头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充满兴奋,却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了我一身。
“哦?有什么好事?”我勉强打起精神,把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听起来很高兴。
“你出来就知道了,下午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我到时候告诉你!”我本想拒绝,因为我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好事”,但是我是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我的猜想不是真的。
下午到了约定的地点,头头已经等在了那里,我看到他是一个人,心里突然涌上两分窃喜,便带着几分雀跃朝他走了过去。
“说吧,什么事儿?”
“你的眼睛怎么了?”头头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半天。
“哦……没事儿,昨晚睡得不是很好。”虽然有些心虚,但是突然发现他还是关心我的,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起来。“对了,到底什么事儿让你得瑟成这样?”
“对了,我正要跟你说……”突然头头看向我身后,笑容满面地打招呼:“来啦?这儿!”
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来的是个女生,长发飘飘,温柔可爱,笑起来两颊上还有浅浅的酒窝。那女生看到头头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然后眼神在我身上停了停,绽开一朵温柔的笑。
“佳瑜,这是我女朋友,薛媛。媛媛,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孟佳瑜。”李头头这话刚一出口,我的心里便一紧,但是随即又松了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既然木已成舟,那就只有接受。
“佳瑜,早就听头头说过你了,今天终于见到了。”薛媛笑得一脸羞涩,像含羞的芙蓉,光华灼灼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含蓄,令人一看便觉得十分舒服。听到她一口一个“头头”叫得熟络,想起以前这个名字是我的专属,我心里便满满都是苦涩。但我也只好挂着笑回道:“这小子动作倒是快,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李泽宇这家伙可是半点口风都没露,藏得够严实的。”
听到我这一问,薛媛的脸又红了红:“说起来其实还是我主动的,自从我见到他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后来一时冲动……在网上的表白墙发了信息,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他知道了,后来才慢慢有了交集。昨天晚上我在报告厅表演,他给我送花,然后就跟我表白啦。”
等等,表白墙?我心里一动,难道……“你就是那个xy?”
“啊?原来你也看到过?”薛媛瞪了瞪眼睛,但随即又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管怎么样,我最后还是抱得‘美人归了!”
听到薛媛这么说,我只觉得造化弄人。可还没等我伤感完,李头头却突然开口了:“佳瑜,你也得赶快找个男朋友啊。不过你得把你那形象改改,看看我们媛媛,这才是淑女风范。你再不把你那假小子气息改改,只怕……”
李头头后面说的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此时怒火已经燃烧了我所有的理智。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李泽宇你够了!你愿意找淑女你自己去找,我是什么样关你屁事?别以为你认识我久一点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我告诉你,我孟佳瑜不需要!”
李头头好像也有些生气,冲着我微微拔高了声调:“孟佳瑜,你这是干什么?泼妇骂街?我只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至于吗?”
“至于……至于?”从来没见过李头头发火,我先是愣了一下,但随即觉得怒火更甚:“我告诉你,就至于!你既然不喜欢我这个假小子不喜欢我这种泼妇你干吗一直对我那么好?是谁说我不需要改变只需要做自己?你为什么要害我喜欢上你!还有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还要我去买花送给你喜欢的女生,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都已经把尊严送到你脚下了,你还要怎么样?不,我今天应该感谢你,要不是今天,我还会一直陷下去。李泽宇,我告诉你,我讨厌你,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说完,一滴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了下来,苍白又无力。我狠狠地抹掉了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但我没想到,我那最后一句话,竟然真的成了谶言。
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李泽宇出国的消息,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在跟别人谈笑风生,似乎那就是一串不相干的杂音,但我心里知道,那几个字踩在我的心里,留下的影子越拖越长,仿佛见证着我们之间的渐行渐远。
04.如果结局逆转是以这种方式,那我宁愿继续伤心
不知不觉大学四年就成了指缝中的沙,稍稍不注意便漏了个精光。四年里我有笑有泪,可身边那个曾经陪我一起笑,给我擦泪的少年早就去了大洋彼岸的异国,连一点消息都不肯漏给我。那一场爆发过后,我本以为我会怨恨,但是多年的感情不知不觉就把那个不大不小的伤疤抹平了,我怀着对李泽宇的思念,踽踽前行,偶尔透过阳光,看幻想中他的脸。
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成了一个泯没在人群中的普通小白领,朝九晚五,为了偶尔的加班怨声载道。这天下班有些迟,我正在心中默默地诅咒那个不近人情的女上司,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让我把心里的怨念咽了下去。
薛媛。
据说大三的时候她因为受不了和李泽宇的异国恋提出了分手,大四毕业后她选择继续读研深造,然后留在了那个北方城市。可是她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这里?我心下纳闷,竟然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越走我越惊讶,她去的好像是公墓的方向。见她熟门熟路的,好像来过很多次——她到底是来见谁?
不一会儿她便在一处墓碑前停了下来。我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墓碑上到底是谁,但周围很安静,所以薛媛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很清楚。
她从包里翻出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又来了,正好出差经过这里,就想着来看看。”
她又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一罐啤酒:“其实我知道你最想见的不是我,但是你又不想让她知道,你说你矛盾不矛盾?不过我现在也挺矛盾的,以前你总说我是个纯洁无暇的小姑娘,可你看,我现在抽烟喝酒全学会了。还是你比较好,永远停留在了那个青春年少的模样,帅得掉渣,又干净得要命。你说,怎么好事你全占了?”
“我有时候很恨你,见过了你,我就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如你。你活生生耽误了一个少女的青春,你说你讨厌不讨厌?”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讨厌你。从刚进大学开始,我就知道我永远没办法讨厌你。你知不知道,那次你主动来找我我有多开心?但是后来才知道,你只是为了让我帮你骗一个人。虽然很失望,但是我想,只要能靠近你一点,能帮你做一点事,我就觉得很开心。”
“你说那天晚上你让她去帮你买花,没想到她搞得那么狼狈,但是给你的花还是干干净净的。你说你当时差点没控制住就把她搂在怀里,可你还是忍住了。后来我居然看到你在哭。我一直觉得男生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没想到我看到你哭却只想陪着你一起哭。”
“你说你要让她生气,要让她讨厌你,这样即使知道你永远地离开,她也不会很伤心。再生障碍性贫血,你以为你演韩剧啊?长到19岁才突然发病,你以为你演韩剧啊?还真就这么死了,你他妈演韩剧啊?你倒是演啊!可为什么这不是韩剧啊?为什么偏偏它就是真的!”
一阵风吹过,薛媛手上的烟灰被吹散,她突然就在那团挣扎不休的烟雾中,蹲下身来,号啕大哭。
躲在一旁的我早已脸色苍白。
等薛媛走后,我失了魂般走了出去。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时,我终于压制不住,呜咽从喉间溢出,眼泪掉落,融进地面,像在呼喊地底深处埋藏的灵魂。我伸手触碰上照片上那人的眉眼,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个昨天。他在窗户的护栏里对我“发号施令”,有点呆,但眼睛里闪过聪灵的光。
从此我捉迷藏独步小区从未被抓,而你担任我的狗头军师必定跟我形影不离。其实我才知道你才是捉迷藏的高手,不然为何你一躲就是好几年,而我从来不曾发现?
直到你躲到了另一个世界,我才猛然惊醒,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费尽心机,怕我伤心宁愿自己担上恶名,可你知不知道,我宁愿那个讨厌的你是真的,也不愿用这样的方式逆转结局。你一直是我渴望到达的终点,但到达的路早已支离破碎,只留下记忆里一个清浅的笑。 [小说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