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尔庄园的野天鹅》中的张力分析

2013-04-29 13:24王胥
关键词:叶芝张力

王胥

摘 要:张力(tension)是新批评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术语,源自于物理学,指同存于某一物体内相互作用而又方向相反的一种牵引力。后来这一术语被退特用于诗歌研究,用以说明诗歌中矛盾冲突而又和平共处和相互构成的辩证关系。本文运用细读法分析《柯尔庄园的野天鹅》的张力,试图进一步理解叶芝的创作特色与规律。

关键词:张力;叶芝;柯尔庄园的野天鹅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09-0190-03

威廉·巴特勒·叶芝是著名的爱尔兰诗人,他被艾略特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英语诗人”,192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余光中先生曾如是评价叶芝的作品,“要了解叶芝的深厚和伟大,我们必须把握他诗中所呈现的对比性,这种对比在现实世界中充满矛盾,但是在艺术的世界里,却可以得到调和和统一。”的确如此,叶芝的诗歌充满了矛盾与张力,而这些诗歌特征也成就了叶芝。《柯尔庄园的野天鹅》正是一篇充满矛盾与张力的名篇,这篇诗作内容结构中充斥着作者所得与所失、现实与理想、短暂与永恒等对立与统一的矛盾,使得诗作情感细腻、张力十足、耐人寻味。本文试用新批评中的细读法来分析这篇诗作。

《柯尔庄园的野天鹅》裘小龙译[1]

树木披上了美丽的秋装,林中的小径一片干燥,在十月的暮色中,流水把静谧的天空映照,一块块石头中漾着水波,游着五十九只天鹅。

自从我第一次数了它们,十九度秋天已经消逝,我还来不及细数一遍,就看到它们一下子全部飞起来,大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形成大而破碎的圆圈翱翔。

我凝视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悲痛。一切都变了,自从第一次在河边,也正是暮色朦胧,我听到天鹅在我头上鼓翼,于是脚步就更为轻捷。

还没有疲倦,一对对情侣,在冷冷的友好的河水中前行或展翅飞入半空,它们的心依然年轻,不管它们上哪儿漂泊,它们总是有着激情,还要赢得爱情。

现在它们在静谧的水面上浮游,神秘莫测,美丽动人,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哦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使人们悦目赏心?

第一段诗人叶芝描写的是一幅十分静谧的秋景,泛黄的树叶、干燥的小路、映照着天空的如镜湖水还有浮游的天鹅。这是叶芝在柯尔庄园看到的景象,一切都很平静,跟他在柯尔庄园假期休息所过的贵族生活一样,自由、安详,忘却了世间的烦恼。但我们需要注意这段的一个词“暮色”(twilight),来自原诗“Under the October twilight the water Mirrors a still sky”。我们要注意的是,诗人为我们所描述的一切都是沉浸在暮色之中,这就为全诗奠定了感情基调,“暮色”正处于太阳消逝之际,给人的是一种时光逝去而无法重来的伤感与无奈,中国诗人李商隐就曾写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样的感慨。在这里,诗人的情感也如此。《柯尔庄园的野天鹅》作于1917年的柯尔庄园,是诗人中晚年的一部作品,看到这样一幅秋天的暮景,诗人难免会联系到自身。诗人命途多舛,经历给了诗人强大的内心与平和看淡得失的从容心态,这是诗人的所得,但同时这些经历也带走了诗人的青春年少、激情与活力,诗人也不再年轻,这是诗人的所失。诗人在坚强之中有流露出对生命流逝的无奈。暮色下万物的静谧正是诗人这种内心情感张力的情景化的体现。我们再来看一看诗人描写景物的次序,他依次描写树林(trees)、林中小径(woodland paths)、湖水(water)、天鹅(swans)。我们可以察觉到,诗人的视角不是跳跃性的,而是依据人正常视角在景物和景物之间平和过度,视角由大到小,由上到下,由远到近。运用这种视角叙事给人平静祥和而非突兀之感,也契合了诗人所表达的情感。在这段的最后一句,诗人把视点聚焦在了柯尔庄园湖面的天鹅身上,为后面的诗句做好了铺垫。

第二段诗人叶芝把描写的重点放在了“天鹅”之上。写的是诗人回忆十九年前数天鹅的情景,当年诗人还未数完,这些天鹅就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大圆圈。需要指出的是,国内的有些翻译没有把握好原诗的时态,“我还来不及细数一遍,就看到它们一下子全部飞起来,大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句,描写的是诗人现在所观察的情景还是十九年前回忆的情景呢?大家请注意原文“I saw,before I had well finished,All suddenly mount and scatter wheeling in great broken rings.”原文此句诗人用的是过去时和过去完成时(即过去的过去),而在第一段中诗人用的是一般现在时,如(The trees are in their autumn beauty)。通过时态可以看出诗人讲的是十九年前数天鹅的情景,所以译者翻译时一定要注意时态,以免贻误读者。如雪桐的翻译,就看不出本文所提及的诗句所发生的时间。在这里,诗人在秋天暮色的影响下,回忆起十九年前时的光景。五十九只天鹅是多么的好动活泼,多么的自由自在,正如十九年前的诗人自己,怀揣这自己的梦想勇往直前:放弃绘画转投写作、勇敢追求莫德·岗、不辞辛苦经营艾贝剧院、努力创作诗歌与戏剧……“破碎”(broken)这个词也很值得我们注意,天鹅“形成大而破碎的圆圈翱翔”(Upon their clamorous wings),破碎的圆圈其实也象征着诗人在回忆往事时内心的一些伤感,是诗人对自己辛酸命运与祖国爱尔兰艰难命运的一种认同。从1912年到1916年,尚未成名的美国现代派诗人艾兹拉·庞德断断续续地为叶芝担任秘书工作,“据一些批评家的说法,庞德使叶芝的创作实践更接近了现代派的倾向。[2]”可以说叶芝象征主义创作手法在这篇诗作中初见端倪。诗人年轻时青春活力,自由自在,诗人有足够的时间与精力为自己的梦想去努力,而近乎残酷的命运使得诗人梦想破碎,至今仍像一个残缺的圆圈一样环绕在诗人的头顶。这种美好理想与残酷现实之间的张力在这段诗中得到了象征性的体现。

在第三段诗中,叶芝的思绪仍停留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回忆过去自己曾凝视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回忆自己第一次在湖边驻足,听到天鹅的振翅,使自己加快了步伐的点滴。但要特别注意的是,诗人在叙述自己对过去的回忆时,跳出了叙述者的叙述范畴,转而用一种近似元小说叙述的手法跳出了对自己的回忆叙述,而用作者的身份来抒发诗人此时此刻内心的情感——“此刻心中引起一阵悲痛”(And now my heart is sore)。在这里,诗人在叙述者与作者之间进行了转换,也在过去与现在之间进行了时空变换。他的目的就是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与对比:在十九年之前,诗人看到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those brilliant creatures ),他们是那么的活泼好动,自由自在,诗人仿佛觉得这些天鹅就是他自己,所以诗人“听到天鹅在我头上鼓翼,于是脚步就更为轻捷”(The bell-beat of their wings above my head,Trod with a lighter tread)。从这句可以看出,天鹅曾是叶芝的精神动力的物化,天鹅的振翅也使得叶芝精神振奋,步伐加快,去为自己的梦想以及心爱的爱尔兰去奋斗;但诗人笔锋一转,从叙述者的视角跳了出来,用作者的视角写到“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悲痛”,因为“一切已经改变”(alls changed)。在这段诗中,叶芝诗句在叙述者与作者之间转换,在过去与现在之间转换,在对过去美好、振奋人心的回忆与此时此刻诗人悲痛的内心之间转换,诗句中的张力在这种转换得到了空前的体现。

按照人的思维逻辑,第四段诗人叶芝肯定会写自己内心悲痛的原因,告诉读者自己所说的“一切已经改变”这个“能指”后面的“所指”到底是什么呢?诗人也确实是这样写的。但诗人并不是平白直叙地宣泄自己的情感,在这里,诗人运用的象征手法也就更加明显了。诗人从过去对天鹅的回忆之中醒来,看到现在这些天鹅的光景:“他们仍旧成双成对,在水中亲密的嬉戏;他们的心依然年轻,无论漂泊到何妨,他们仍然饱含热情和征服之心。”可以看出诗人没有直接写出自己悲痛的原因,而是以一种含蓄、象征的方式表达出来。上文已经提及天鹅是诗人年轻时物化的象征,是诗人精神情感动力的寄托,曾使年轻的叶芝精神振奋,而当诗人经历十九年的流离颠沛后,青春韶华已经殆尽,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激情,而天鹅却以一种永恒的方式展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它们可能和叶芝一样年老,却给人一种永恒的生命的幻想”[3]。这种情感颇似中国诗人崔护“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4]的感慨。没有疲倦(unwearied)、一对对(lover by lover)的天鹅在叶芝眼里分外眼红,而这些充满激情(passion)和征战(conquest)的天鹅又勾起叶芝对自己年轻韶华的追忆和对韶华易逝的叹息:这些年来诗人向莫德?岗多次求婚无果;而象征着贵族文明与势力的柯尔庄园也随着爱尔兰民族运动的发展而逐渐衰落,自己无法挽救,并随着庄园一起衰老;祖国爱尔兰的命运也是前途未卜,自己也处在支持革命与反对革命的矛盾之中,无能为力。在这段诗中,诗人用拥有辛酸遭遇与矛盾心境的自己与柯尔庄园湖中恩爱的、无忧无虑的天鹅相对比,用自己短暂、易逝的生命与天鹅永恒的生命相对比,这种强烈对比之下形成的张力所造就的诗歌情感达到的全诗的高潮。

在最后一段里,诗人由眼前之景而想到了将来,叙述视角又由现实转向了想象。看到这群美丽动人(beautiful)、神秘莫测(mysterious)的天鹅,诗人联想到将来这群天鹅会在怎样的水草间筑巢,在怎样的湖岸或池塘令人赏心悦目呢?毫无疑问,这是诗人叶芝上一段的情感的延续,诗人感叹自己不再年轻自由,而自由永恒的天鹅却可以随时飞走,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飞到其他地方依旧过着自己美好的生活。“这里诗人继续运用自身处境与天鹅的处境相对比,把诗人的痛苦与无奈进一步地展现出来。[5]”诗人由湖中现实中的天鹅回忆起十九年前湖中的虚幻的天鹅,又从过去对天鹅的回忆回到现实,而此段诗人思绪正由湖中现实中的天鹅转向未来于某个地方虚幻的天鹅。可以看出,整首诗诗人的思绪在时空三维之间转换,作者心中所蕴含的矛盾对立的复杂情感也在这富有张力的时空中得到象征性地完美展示。需要注意的是,此段中诗人用了“神秘”(mysterious)这个词来形容天鹅,作为一个神秘主义诗人的叶芝,早期经常通过描写故乡斯莱格与爱尔兰民间传说来表现自己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比如名作《被偷走的孩子》与《茵尼斯弗利岛》分别描写了精灵与仙境这些神秘元素,并在诗中表现出自己对神秘元素的追求与喜爱。此时年过中旬的诗人叶芝用“神秘”来形容天鹅,无不体现出诗人对天鹅所代表的永恒的一种羡慕和向往。还要说的一点是,诗的最后几句“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哦,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使人们悦目赏心?”的英文原文为—Among what rushes will they build,by what lakess edge or pool,Delight mens eyes,when I awake some day.To find they have flown away。也就是说“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使人们悦目赏心?”句放在了“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的前面,这虽然是英文的一种表达方式,但不是唯一的方式,诗人也可以像中文语序那样表达。诗人特意这样安排,更加暗示出诗人对自身命运的短暂苦闷的不满以及随后又无奈地认同之间的矛盾。按原诗的句子顺序表达的话,诗人对天鹅终将飞走的事实的认同就更加凸显,天鹅的永恒与自己日渐衰老的无奈之间的对比也更加强烈。诗人这种对生命苦闷与无奈的情感的强大张力也把读者带入了诗句的终结,而让读者意犹未尽。

可以看到,叶芝的《柯尔庄园的野天鹅》通过细读法来分析,就可以发现叶芝的诗歌不管是从结构、用词、表现手法、表达的情感上都充满了矛盾与对立,张力十足的诗歌也成就了叶芝的伟大。本文的目的在于深刻剖析叶芝诗歌,更加细腻地读懂叶芝诗作,为更好地研究叶芝作铺垫。

参考文献:

〔1〕〔2〕〔3〕刘硕良.丽达与天鹅[M].上海:漓江出版社,1992.6.

〔4〕赵仁珪.读诗有智慧[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5.8.

〔5〕李静.叶芝诗歌:灵魂之舞[M].上海:东方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 张海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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