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蕊
她是一位70多岁的老人,满头银发,佝偻着腰,脸上的皱纹刻画出岁月的年轮。我是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员,每天衣着光鲜地坐在办公室里,重复着冗繁单调的工作。我们来自不同的天地,只因偶然的机缘,让彼此的生命从此有了交集。
那是多年前的一天,我端着茶杯急步去茶水间,把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趔趄。她是位年长的清洁工,俯身扫地,额头上渗满细密的汗珠。
我正要开口道歉,她反而先问道:“姑娘,撞到你了吗?”我笑着摆手说:“我走得太慌了。”随意聊了几句后,这才知道她做清洁工已有些年了,最近刚调到我们楼区负责卫生。
不久后的一天,我倚窗而立,见她在楼下打扫落叶。她挥舞着大扫把一下一下地扫着,金黄的落叶映衬着她瘦弱的身影,显得执著而清寂,让我莫名地想起远在家乡的母亲。
我整理出一摞旧报纸,然后喊她上楼,说:“这些报纸堆在地上挺碍事,你搬走吧,还可以换些零花钱。”她感激得连声道谢。那以后,我经常把一些旧报纸送给她,她见到我会主动微笑打招呼。
时间久了,渐渐地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总其大半生,可谓命运多舛,令人慨叹。然而,说起那些往事时老人却是一脸的平静,她说:“在我小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在的生活很好,很知足了。”
后来有几次,我整理出女儿穿不着的衣服,拿去送给她的小孙女。老人每回都是既欢喜又过意不去,连声说道:“谢谢,真是谢谢你了。”
有一天临时加班,直忙到暮色四合,当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厂门口时,见她站在风里眺望。看见我后,她赶紧迎上来说:“我今天从老家回来,给你背了半袋面,等了半天终天等到你了。”
她又说:“你对我那么好,我都不知道给你点啥好,这是自家磨的玉米面,烧稀饭可香了。”
那一刹时,我感动莫名。她没读过几年书,“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道理她说不上来,但她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并把它当作一种感恩,一种铭记。
这让我感到羞赧,甚至有些难为情,我给予她的是舍弃的“旧物”,而她还报给我的是汗水凝成的“礼物”。我抱着那半袋面离去,就如同怀抱着一颗沉甸甸的心。
后来,这样的场景不时出现。她从老家带回的礼品中,有带着泥土和露水的蔬菜,或又甜又脆的瓜果。为了不拂她的好意,我笑着接了过来,之后再用别的方式,悄悄地还之以礼。
有时她在清扫地面,看到我从身边走过,会停下手里的活,朝着我温和地笑笑。如果看我不是太忙,还会上前搭几句话。闲聊中,她得知我爱好写作,话语里更多了几分敬重。
隔了几天,她在路上等我,递上一卷透着香气的烙馍。我谢过她正要离去,老人关切地说:“姑娘,写文章很费脑子的,你看上去瘦了,记得多吃点饭啊!”我点点头,认真地说:“好,我记得了。”
就在我一转身的那一刻,只觉心绪迭起,万千奔涌。在这座小城里,除了爱人和孩子以外,我没有别的亲人。如今我已近不惑之年,只有她仍称呼我姑娘,留意到我的胖瘦,我知道她是真的心疼我。
那天下班路过车棚,看见老人坐在大树下,怀里抱着孙女在哄睡觉,一边拍一边轻轻地哼唱。阳光透过树隙散落一地斑斓,我缓缓地从她面前走过,两人会意地相视一笑。恍然间,觉得有点像黑白老电影里面的场景,多希望时光停留在这温馨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