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世界困住的阿桑奇

2013-04-29 21:58宋志标
中国财富 2013年9期
关键词:新闻界阿桑奇维基

宋志标

阿桑奇最近为世人所见,是他为斯诺登在全球逃亡提供便利。这是两个出身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是从世俗体系逃离的网络流亡者,一个是从体制内厌弃自己身份的特工。但遭遇上的相似之处也很明显,他们在与世界上政府的黑暗体系打交道时,看到上帝的召唤。

这本《阿桑奇自传》写于他被美国主宰的司法迫害设法捕猎他的非常时期,他在一名庇护人的家里匆匆写下了这本书的大概。正因为这一紧迫的写作环境,让他的自传,更像是一本自我陈词,也像极了一份措辞极其严厉的谴责书。阿桑奇在语言把握上完全不逊色他的电脑技术。

工程师批判懦弱新闻界

粗略地划分下,这本不算长的自传,大约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他追忆了自己的童年、少年与青年时代,当然也就此展示了他在网络世界里建立世界观的早期阶段;其次是他正式进入了维基泄密的时代,如何成为政府的眼中钉;最后是他对维基泄密中几个案例的追溯。

这本书读完之后,个人感觉最好的评论方法是从后往前看。这不仅在于自传本身没有结尾,好像是阿桑奇喝了一杯咖啡就离开了,椅子却还空在那。因此,从前往后的评论很有失重感。尤其是,第三部分对案例的追溯,其方式是对世界新闻业进行了全面的否定。阿桑奇在进行材料的泄露时,不得已要与非网络世界的新闻界打交道。可想而知,这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相遇,一定会造成巨大的偏差。阿桑奇毫不犹豫、毫无保留地倾斜了他对世界新闻业的愤怒。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批评家能将媒介批评做得如此透彻,如此让人绝望。

在传统新闻从业者看来,《纽约时报》、《世界报》、《卫报》、《明镜》这些都代表了纸媒的典范式堡垒。它们输出新闻界的价值观,输出报道的公正方法,输出新闻技术,并且毫无忌惮地享受世界级的荣誉。可是,在阿桑奇看来,这些不过是浮云,是彻头彻尾的虚伪。阿桑奇将他对新闻界的批判建立在“真相”的立场上,就此而言,他认为这些传统新闻业的巨头不仅缺乏人性的原则,也缺乏与政府直接对抗的智慧与勇气。就在美剧《新闻编辑室》大行其道的时候,看看阿桑奇这些风暴一般的谴责,或许是有益的。

推动真相革命

对新闻界的批判占据了阿桑奇自传的三分之一的比重。这一批判特别具有象征意义,在世界范围内不断传出“报纸已死”的警讯时,再回头看看报纸对阿桑奇的所作所为,就容易理解在一个互联网通讯占据世界的今天,“真相”的处境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

阿桑奇对报纸的批判,属于他对旧世界体系严厉斥责的一部分。在这个世界里,真相被藏匿在最深处,构成了政府存在的基础。相应地,隐瞒真相,并且用政治词汇将真相当做“人质”,已经是常例。阿桑奇对旧世界的宣战,就是要成为那个解救“真相”的勇者。

在评价斯诺登时,充满了阴谋论。尤其是在他选择藏匿的香港,当地报纸的评价无一不是围绕冷战思维展开。这一点不仅让观众感到兴致索然,只怕也没有触及阿桑奇这类人的目的。“我们不是左派,也不是右派”,阿桑奇强调他的目标存在于意识形态之外。

“尽管这样说会让任何一方放声哀嚎,但我们并不受传统框架的束缚,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讨好哪一方。历史告诉我们,两方都掩盖过事实,都曾残忍暴虐”。阿桑奇用极富煽动性的宣言,宣告他们的行事方式,也很嚣张地宣告他们与现实世界的差异,准确说是距离。

应该讲,阿桑奇在他将活动家与流亡者两个身份合二为一的道路上,除了在瑞典与两名同为活动家的女性产生的关系外,确实一直远离“传统框架”。这是一个必须要承受的遭遇:阿桑奇的身体始终在“传统框架”内,尽管他的思想远远不受控制,游荡在虚拟的世界。阿桑奇对正义、真相等纯粹道德的苛刻要求,让他站在了灵魂的最高处。灵魂与现实的巨大落差,造就了他“网络罗宾汉”的风格。当然,他始终关注技术上攻击与自我保护,始终希望在实体的国家土地上建立有组织的基地。他寻找这个地方,并为其所困。

“我们希望的是了解自己思想的范畴和能力,了解世界运作的方式,为的是在世界上获得充实,尽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们愿意为此做出努力,所有人其实都会愿意为此做出努力”。阿桑奇向世界发出重新解放的宣言,从后果上看,他的听众不算很多。

如果网络技术是他的手段,维基泄密是他的武器库,那阿桑奇到底想要什么?我不觉得阿桑奇在这本自传中阐明了这个疑问。他是想要一个政府,还是想要一个无政府的状态?仅从阿桑奇的政治宣言看,应该不是无政府,只是现有的政府形态成为他的对手。

“反抗专制政权的斗争始于为信息和交流的斗争,也一定会终于为信息和交流的斗争。埃及不是推特革命,法国大革命也不是印刷机和政治宣传单的革命,但两者都是人民利用科技分享观点和信息、在公共场所表达自我的革命。”阿桑奇此言不虚。

他的世界困局

阿桑奇对童年和少年生活的回忆,充满了温情,完全符合一名成年人在对待回忆时的成熟态度。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少年阿桑奇与他现在从事的事业完全不是割裂的,阿桑奇不是一个生活分裂的人—他延续至今的流亡者生涯是他少时经验的延伸,所以他完全适应。这是美化吗?他游荡在欧洲,在英国、瑞典等地展开网络文明的事业,去美国召开发布会,挑战美国政府。他在澳洲的大地上“诗意地栖居”,他在与继父的斗争中获得战胜压力的办法。他很少提及一个稳定家庭的优势,他将所有的经历都当作是积累。

反正阿桑奇不会疲倦,即使深陷莫名其妙的强奸控告,他仍旧在沉思五分钟后恢复原形。关于他早年的生活,阿桑奇缺乏整理出逻辑的耐心。他可以在自传中一再重复网络世界观的要点,但与他丰富的成年战斗相比,他或许需要另一个针对自己的童年版维基泄密。

阿桑奇自传中充满了有意味的警句,看起来都是从他生活和工作中提炼出来的格言。相比于其他技术工程师,阿桑奇有着格言体写作的天赋异禀。“通过黑客行动,我出门能接触到其他不希望被常态束缚的年轻人。我们希望走自己的路,有一种质疑权威的本能”。他继续写下少年时的感想,“我们要做的不是反抗暴权,而是要将其彻底赶下台。如果说我们真的具有颠覆性,那么也是自内而外的颠覆。我以前一直相信,现在也深信不疑,暴虐势力的主要力量源泉就是它能够秘密地行使权力。我们发现了统治阶层隐藏秘密的基本手段”。

阿桑奇发现的方法,流行在世界上每一个政府那里。这种完全基于技术的发现,既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难以信任,也将整个世界变成他的战场。阿桑奇是互联网世界最有政治观的牧民,也是现实世界里最有空间感的世界公民。这真是一对矛盾难解的身份冲突。

阿桑奇从十几岁开始,就对着他及其小伙伴来去自如的网络、对着网络背后的现存秩序宣布:你再也无法控制我对你的看法了。太多的人对此回应是:将他关起来,让他闭嘴。阿桑奇这些年的做法和遭遇,就是他早年思想与行动的强化版,无休无止。阿桑奇有资格发出这样的感叹:这世界会变好吗?“大部分情况下,媒体对当局赐予的权力心满意足,当因特网时代来临时,并没有为了建立信息自由和反对审查而奋斗”。“我们为科技而战,为的是阻止权威势力之利用数据满足自己的需求。斗争的实质就在于此,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阿桑奇的这些话,自然是对他理念的阐发。他及其伙伴抓住了当今世界的某些关键阴谋,并因此受到全球范围的追杀。阿桑奇就像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影踪,也给那些困兽一样的世界中人提供启發。至少,他的许多宣言都可以看做是对信息旧秩序的完美控诉。阿桑奇先是受庇护于厄瓜多尔的势力,他的行动能力被限定了。他向全世界的邪恶政府发出战斗令,事实上,后者已经完成了对他的合围。当他决意从黑客世界跃入政治世界时,这应该是他预料到的结果。他要解放全世界,然后,他被世界困住了。他的自传还要怎么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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