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学生如何向学校表达意见

文 _ 潘采夫

英国学生如何向学校表达意见

文 _ 潘采夫

一个小学生从北京跑到苏格兰，在自由的教育环境中成长，是怎么“西天取经”的？

9月初，英国学校开学前的一天，英格兰一所中学被火烧了，科教楼化为瓦砾，图书馆、体育馆也成了废墟。校长忍着眼泪说心都碎了，学校暑假时刚翻新过，学生和老师都盼着开学。警察发现5名11岁至15岁的男孩涉嫌纵火，这几个“熊孩子”都是本校学生，因不想上学就烧了学校。这事已经超出了学校能管的范围，但没听说学校要严惩他们。我对英国学校的师生关系和沟通机制有很大兴趣，想了解英国的学生是怎样跟学校谈事情的，李江南也就这个问题采访校长、老师和同学，很有一些收获。总体来说，英国学校的师生沟通机制是比较顺畅的。

“弹劾”老师事件

调查了解学生如何表达意见这个小项目主要在江南所在的小学进行，江南是调查者，我负责记录她的所见所感和采访内容。非常凑巧，几个月前，江南所在的班级发生了一起学生“弹劾”老师事件，过程是这样的：

江南班里有个男生，天资聪颖，性格率真，也有点调皮。有一天，老师正在讲课（据江南说，学生普遍认为那位老师讲课很无聊），那个男生突然举手要求发言，然后他站起来说：“你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老师。”老师大怒，拍着桌子批评该男生，说他是个粗鲁的孩子。随后男生又补了一句：“很抱歉老师，但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

江南讲到这里，我抚掌大笑，因为我对那个孩子很有印象。我问江南他有没有被学校处分。江南说老师去找校长告状，校长去找了男生，要求他向老师当面道歉，其他就没有什么了。“处分？什么叫处分？”江南问我。我说：“比如开除、留校察看什么的。”江南又追问什么叫留校察看。她说处分是完全不可能的，而且她相信校长可能会更严厉地批评那位老师，因为她讲课确实很无聊。

这起小型“弹劾事件”由于校长的及时出面和妥当处置而得到了解决。我继续问江南：“你听到的最严厉的处分是什么？”江南肯定地说：“取消那个学生一周野营的资格。”在六、七年级，学生各有一次为期一周的野外活动，那是学生们十分期待的，而取消野营资格在他们看来堪称“灭顶之灾”。江南举了一个例子：“有一天，一位妈妈和女儿从校门口走过，她们看起来比较胖，一个调皮男孩就叫她们‘胖狗’，其他男生大声取笑。那位妈妈气坏了，去找校长投诉，而且说她本来要女儿上这所小学的，现在决定不来了。校长非常惭愧地向她道歉，然后惩罚了那几个孩子，不仅通知了家长，还取消了他们的野营资格。”

“那个‘弹劾’老师的男生跟着笑了，所以他也被取消了资格。他的妈妈非常生气，每天跟他谈话，谈了好多天。”“这就是所有的惩罚吗？他们最后去野营了吗？”“最后校长看他们都认识到了错误，家长也向学校道歉，并保证孩子不会再犯，就又让他们都去野营了。”江南回答。

“学生议会”帮学生出头

经过几天的采访，江南总结了她的发现（她还专门去采访了校长，校长回答得很认真），在他们学校，学生表达意见的渠道有四条。

第一条渠道：直接找校长。学校不大，校长办公室就在一楼门口，每个学生都可以随时求见她，她从来没拒绝过，而且校长和教导主任天天在操场上和学生聊天。

第二条渠道：找老师反映。英国的小学老师有点“十项全能”，班主任老师负责一个班除了体育之外的很多课程，比如写作、数学、科学、绘画等等，所以班主任跟学生们可谓朝夕相处。学生有事大多会告诉老师，即使不说老师往往也能发现。老师每周跟校长、教导主任开会，在会上反映学生意见，再一起商议解决办法。

第三条渠道：告诉爸妈，家长再向校长或家长委员会反映。家长委员会是一个独立的家长组织，分成公益、财务、体育、环境、后勤等部门，成员数量比学校老师还多，帮学校管理很多事情，比如学校十多支足球队的教练就全部由家长担任。

第四条渠道也是学生自我管理的渠道，类似“学生议员”，叫班代表制度。每个班选一个代表，由各班学生无记名投票选出，工作是参加每周的全体班代表会议，在会上把班里学生的意见转达出来，经过全体商议，再提炼出几条主要的提交给校长，校长处理之后，再反馈给班代表会议处理结果。每个

1.英国小学的竞选现场，有人在演讲，有人打着“请选我”的牌子。

2.举手发言，表达自己是英国小学生的必修课。

3.在国际民主日，议会议员和小学生们一起讨论。

4.这种圆桌会议一直是英国文化的精髓。

4班里有一个意见箱，学生们可以写好意见放进去，班代表会定期检查，当然，很多事情学生就直接跟代表反映了。

中学、大学制度设计更完善

经过这几个渠道的综合使用，学生们的心里话和意见一般都给掏出来了。当然，因为小学生年龄小，提出的意见也相对简单，中学、大学的学生问题要复杂得多，处理起来也需要更完善的沟通机制。

我去过两所中学考察，一所是本市最大的私立中学，一所是本市最大的公立中学，校长带领家长参观各个教室，介绍学校课程以及学生享有的权利。我还现场观摩了一场中学生辩论课。由于英语不好，我只知道他们在辩论国际政治问题，有一位会议主席主持会议，学生轮流上去演讲并接受台下学生的质询。学生们都很严肃，挺有英国议会的样子。

后来知道，那是所有中学生都要上的一门课，叫社会课。在那个课程里，学生们接受基本的民主训练，怎样开会，怎样发言，怎样就一个议题进行辩论和表决，如何形成决议，如何保证少数人的意见表达。

在小学，学生表达意见的方式比较简单，而在中学，虽然没有实地采访，但我相信会有升级版的设置。

我住在一所大学的校园里，每年学生会都会搞竞选，竞选海报满校园都是，竞选者将自己的意见、主张印在海报上，然后公开辩论，由学生投票选出学生会领袖。在这所大学，学生会是一个权力很大的机构，他们有自己独立的办公楼，有数目惊人的固定资产，下辖多家商店、酒吧等，收入全部归学生会，聘有几十位职员给学生会打工。学生会主席每年有丰厚的薪水，他们还办有一份历史超过百年的报纸。最关键的是，学生会是完全独立于学校的。在学生会的报纸上，可以质疑英国王室公主担任校董的资格，可以揭学校管理人员的黑幕，质疑校董的薪水过高并要求他下台，学生的各种意见都可以在报纸上发表。

更有意思的是，这份叫作“学生”的报纸并不对学生会言听计从。报纸曾连续一个月刊登学生会丑闻，学生还发表文章抨击学生会领袖压制报纸言论，要求其下台。

学校不是象牙塔，它跟社会环境一定是息息相关的。通过以上例子可以看出，经过小学、中学的培养，在英国的大学里，学生表达意见的渠道、制度的设计以及多样化程度都已经可与英国社会对接了。而反过来，通过对英国社会民主制度的了解，也可以大致倒推出英国学校的言论表达现状。潘采夫，“70后”，专栏作家，现旅居苏格兰爱丁堡，全职家庭煮夫，兼职写字，对儿童教育颇有兴趣。李江南，女儿，小名香香，现为苏格兰爱丁堡Sciennes小学七年级A班学生。